第6章 六、參觀

六、參觀

洛頤設定的鬧鈴每天早上都會瘋叫,他在早上六點半準時起床,不賴床,醒了就憑鋼鐵般的意志睜開眼睛查看手機消息,而後跳下床去洗漱。

洛頤給自己沖了杯咖啡,配上從抽屜裏翻出的兩個小面包,就算是吃過早餐了。他坐在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對近期的工作進行總結,還要查資料看論文逼迫自己做發散性思考。

下周一要開組會,他必須準備好各種材料,應付導師可能會有的提問,以及抓緊機會當面向導師請教。

他的媽媽曾經跟他說過高考只是一道小小的關卡,影響不了人的一輩子,但同時高考也是一種開端,讓人們有意識地培養出關于學習和競争的習性。為了迎接未來的考驗而拼命努力奮勇向前的狀态理應保持,這才是能夠讓自己一生受益的。

他将這些話聽進心裏了,并且付諸行動,所以他在學業上的每一件事都力求做到最好,将每一步走踏實,并懷揣着岌岌可危的妄想,希望穩固的根基可以讓他在這一條路上走得更遠。

到八點半,洛頤收拾一下桌子,換身衣服穿好鞋子,拿着手機和鑰匙出門。

堪堪走到校門口,洛頤收到了戚千慕非常及時的信息,“我到校門口了。”

洛頤直接用語音回複:“你停好車就進來吧,我在門口邊上。”

洛頤說完,稍稍轉個向,往校門邊上的微型花壇走去,站在花壇前等。四處張望時看了眼不遠處的空蕩蕩的保安亭,胡亂地想那位胖墩墩的保安大叔應該是到處溜達去了,如果此時正好有人要開車進學校又找不到保安開道閘,不曉得大叔會不會被扣錢。

等了兩三分鐘,等來戚千慕。

見到戚千慕的一瞬間,洛頤又感覺些許尴尬,插在褲兜裏的手輕輕攥拳,臉上肌肉盡量擠出一個表示歡迎的微笑。

這些天他們說過不少的話,似乎已經比較熟悉了,洛頤在微信裏和戚千慕說起話來挺自在的,打字也好,語音也好,甚至語音電話也打過幾個。

然而這只是他和戚千慕第四次見面,他又覺得有些許陌生,在微信上的熟悉搬不到現實生活中。洛頤別別扭扭的,在那張美輪美奂的臉面前不免要移開視線,不敢與戚千慕對視超過一秒。

戚千慕卻大方得多,像見到了老朋友,一派自然笑着打招呼:“又見面了,吃早餐了嗎?”

洛頤忙應道:“嗯,吃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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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洛頤一聽就搖搖頭,老氣橫秋地評價:“這可不太好。”

“沒辦法,一般來說,別人吃早餐的時間我都在睡覺。”戚千慕攤手。

洛頤被戚千慕的态度傳染,也稍稍自然了些,絮絮叨叨:“長期這樣生活真的很傷身體,我也不是讓你不要工作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可以想點辦法保護一下自己……來吧,我們走這邊。”洛頤用餘光看見保安大叔歸來的身影,便帶着戚千慕往裏走,省得引起保安注意被抓住和保安聊天。

走在周末的校園主要道路上,時不時會與幾個人擦肩而過,不會太過靜谧,也算不上熱鬧。

但洛頤越來越覺得這個周六在校園裏閑逛的學生尤其多,今天的一個學生能頂平時的五個學生。

有戚千慕這個高得離譜又漂亮得離譜的校外人員在,回頭率百分百。

被視線黏滿全身的感覺不太好,低調慣了的洛頤抖了抖,神經質地拍拍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想長得好看也不是只有好處。

洛頤瞟了眼毫無波瀾的戚千慕,問:“你每天工作的時候都要接觸很多人,是不是早就覺得被人盯着看是尋常事了?”

戚千慕自得地笑道:“是呀,別人不盯着我看我才覺得奇怪。”

洛頤撇撇嘴,他這個生來平凡的人夠不上天仙的高端世界,指着一條小岔道說:“這邊走吧。”

不想太引人注目,洛頤放棄了大路,和戚千慕專門往沒人的小路鑽,被戚千慕開玩笑:“我們這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

洛頤不接話,只說:“帶你領略一下我抄近道的本事。”

S大學的校園的确沒有太多值得參觀的地方,如洛頤預告的那樣,就是一棟棟無甚特別的高樓矮樓,間或有大大小小的花壇綠化帶裝飾,某幾條林蔭小路在夏天走着挺惬意,再無其他。

戚千慕不需要在這裏學習與生活,宿舍樓看兩眼就好,內裏的設施他不在意,圖書館也看兩眼就好,內裏有多少藏書與孤本他不感興趣,博物館很無趣,教學樓無看點,幾處分給學生使用的活動中心就是平平無奇的廳室,校園內的小賣鋪和校園外的小賣鋪別無二致。

和戚千慕過往參觀的所有地方相比,這次的校園參觀是最平淡的。學校只有占地面積大或小的區別,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一樣沉默固執不讨人喜歡,這個認知在這次參觀之後毫無變化。

不過他來S大學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參觀,他主要是想和洛頤多接觸。

戚千慕邊走邊往身邊看一眼,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落在洛頤臉上,行一步,光影變換一次,從戚千慕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見洛頤長期被眼鏡壓着的又高又窄的鼻梁,可以看見藏在眼鏡後的又長又密的睫毛,它們在光照中仿佛是透明的,下一瞬,又在陰影中濃烈得漫出一絲勾人滋味。

洛頤的長相很秀氣,且耐看,戚千慕越看越覺得喜歡。

要是洛頤肯不戴眼鏡就好了。厚厚的鏡片和粗粗的鏡框往臉上一架,是眼睛也看不到,鼻子也看不到,活色生香的地方都被遮住了,能真切看清楚的只有一截白白的臉蛋和唇色挺淺的嘴唇,寡淡了些。

不過戴着眼鏡遮蓋長相也無關緊要,反正他已經見過洛頤眼鏡之下的模樣并記在心裏了,他看向洛頤的很多時刻,其實是在看向自己的記憶。

戚千慕從前鮮少去了解有好感的對象的日常生活,覺得沒必要。既然兩人關系起于一時的好感,後續也沒必要超過好感的範疇,簡單,快捷,幹淨利落,既方便對方的來去,也方便他自己,他不用耗費過多心思和精力,就能用酒與肉将時間填滿。

來參觀洛頤學習生活的地方不像是他會做的事,但他此次的行為其實沒有動機,因不曾想到過十分明确的緣由,只是照着自己的心思這麽做了。

洛頤在S大學待了将近十年,即便是每天規行矩步也能攢下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洛頤邊走邊跟戚千慕說了。小故事就是招待戚千慕的甜品,他比誰都清楚,他的學校根本沒有招人喜歡的去處。

兩人逐漸走到位于校園深處的實驗樓,洛頤有點抱歉地告訴戚千慕:“實驗樓規定外來人員不能入內,有學生帶着也不行,所以不能和你上去看看了,只能在這邊走走。”洛頤指指實驗樓右側的一個小花園。

戚千慕輕易接受了這個規定:“沒事,小花園挺漂亮的。”

有意思的事情說得差不多了,再說下去,就要說到乏味且沉重的、與學業本身相關的話題。

但戚千慕顯然很感興趣,從走進校門的那一刻就對一切都興致勃勃,臉上是溫和笑容,眼裏是閃閃發亮的喜悅,在洛頤待了好幾年的實驗樓下好奇地問:“做實驗到底是在做什麽?好幾年都做不完的嗎?”

洛頤耐心回答:“好幾十年都做不完,像我這樣的學生,在過程中能夠取得一丁點小小的進展就謝天謝地了。做實驗就是做實驗,一個課題包含了許多實驗步驟,我們要按照設計好的方案慢慢将這些步驟完成……”

這個小花園是常年被困實驗樓的學生們散步常用之地,洛頤也不例外,他對這裏熟悉得能夠說出每一株花的名字。

中央的年邁榕樹下前後左右都裝了石凳,洛頤和戚千慕并肩坐在其中一張被樹蔭籠罩的石凳上。戚千慕從本科開始問,洛頤就簡略地講述他那漫長的求學生涯,從要念五年的本科開始講,從平均厚度五公分以上的教科書開始講,到廢寝忘食地準備考研,到規培階段去醫院當牛做馬,到一個月瘦十斤的考博階段,到如今全年無休的在讀博士階段。

戚千慕感到困惑:“你是在工作還是在念書?”

洛頤回答:“搞科研就是邊學習邊幹活,無論是否學生。”

從事科研的人永遠都要是最新潮的,只要有條件的國家,最能學習的、最會創新的、最聰明的人們中的大部分都投身于科研事業,如此,從世界範圍內去看,每天都有新鮮玩意出世。

作為科研事業後備軍的洛頤,對這些新鮮玩意必須第一時間獲知,分析它們對他正在研究的課題的影響,并要視實際情況調整實驗步驟。

戚千慕又問:“所以你每天都要上班?”

“嗯,全年無休。”洛頤給戚千慕細說了他每天的固定生活模式,“我早上六點半起床,在導師沒有額外給任務的前提下就看實際情況安排一天的時間,基本上是看論文、寫論文、看數據、完成各種實驗操作、記錄數據、分析數據之類的,順利的話晚上能在九點前回宿舍,不順利的話可能要熬夜。

“報告進度方面的工作要看導師心情,一周或者隔周開一次組會。導師的幾個研究生也主要是我和另一位博士生在帶,時不時要給他們一點指導。

“如果導師有任務,就先完成這個額外的任務再完成日常的安排。像今天這樣有事要做不能去實驗室的,就要将一些工作提前做好或者拜托別人幫忙完成,調出時間。也不是說完全不能休息,不過,實在是事情多任務重,休息了心裏會感到不安……”

洛頤的讀博生活給了戚千慕不少震撼。

戚千慕從前聽好些人說過念大學像退休養老,輕松得很。但和洛頤在線上聯系的幾天,戚千慕就隐約覺得別人的話不可信,耳聽為虛,洛頤本人現身說法才值得相信。洛頤比大多數進入社會工作的人還要忙,一天到晚窩在實驗室裏幹活,連消息都沒時間回。

此時又聽了洛頤的詳細介紹,戚千慕更感驚訝,這生活比坐牢好不到哪裏去,幾年如一日過這種生活,換做是他,肯定堅持不下去,早就有多遠跑多遠了。

戚千慕看洛頤的眼神裏多了兩分敬佩,問:“這樣長時間用功,你不會覺得煩嗎?你是真心喜歡念書啊?”

洛頤點點頭:“應該是喜歡的。”

“念書有什麽好玩的?我一想到就會覺得煩。”

想到戚千慕在學業上的經歷,洛頤斟酌片刻,說:“不能夠說它好玩,會覺得煩也是正常的,追求知識不容易,在知識之上再創新是難上加難,這些都是望不到頭的、充滿艱險的道路,肯定會讓人厭煩。我不覺得念書有樂趣,承認喜歡的原因也不是樂趣。”洛頤頓了一下,“我在這裏堅持着,是因為我盼望,呃,應該說是奢望比較正确,奢望再難走的路走到頭時,能讓我有一點收獲。”

“讀博就是這樣嗎?博士都這麽忙碌的嗎?”

“大部分是的。書越往上讀越難讀,也越難畢業,壓力很大。”

“壓力來源于哪裏呢?”

“怕畢不了業啊。除了家裏有大把錢随便花、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掙錢的那種富二代,讀研讀博的學生其實都慌,無法畢業就是世界末日。你看我,都快三十了,還在念書,沒辦法出去找一份正經工作,沒辦法每個月領薪水養活自己,說心裏不慌是假的。”

戚千慕認真看着洛頤說:“你很厲害,不可能畢不了業。”

洛頤笑笑,低聲透露:“這不看學生的能力如何,很多時候是看導師如何,或者學生的家庭背景如何。圈子不大,但挺亂的。”

戚千慕端詳洛頤臉上的神情,又無聲琢磨半晌,說:“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覺得你應該沒有跟我說實話。”

洛頤沒懂:“嗯?”

戚千慕直接挑明:“你的壓力不是對學業的擔憂,是別的事情讓你有壓力。”

洛頤愣了愣,扭頭看向戚千慕,今天第一次正面迎接戚千慕審視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馬腳,被戚千慕看出了端倪。也驚訝于戚千慕的敏銳,他們相處的機會極少,戚千慕卻在某些方面稱得上了解他,令他詫異的了解。

洛頤又移開視線,看向前面的幾朵白色小野花,心緒萬千,許久才輕聲說:“怕來不及。”

“什麽來不及?”

“所有重要的事情,所有沒完成的事情,例如誰的生命,誰的夢想。”

“什麽意思?”戚千慕問。

洛頤其實可以不做到這種程度,他不是完全沒有時間休息放松,不是只能将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塗抹在實驗臺的角角落落而別無選擇。

仿佛有無形的繩索綁在他的脊骨上,将他提起,讓他站立,強迫他必須時時刻刻保持緊張狀态,他時時刻刻行走于世,又自覺雙腿懸空,懸于半空。

而他哪怕再累再辛苦,也不曾想過掙脫。

繩索不是他行為的推動力,他心裏的聲音才是。

一直有聲音在吶喊,響徹天地——別停下來,不許停下來。

那占據了他的全世界的恢弘氣勢使他産生了深刻恐懼,他不由自主地認定,停止就等同于放棄,等同于失去。

緊張與恐懼令洛頤産生了不同尋常的、不可與人言的急躁,他必須抓緊時間,他必須不放過自己。

甚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這份急躁,它只徹底體現在他的行動與選擇中。

洛頤堅定了要在科研中奉獻一生精力的原因,是因為媽媽範書娟的病逝。

範書娟死于胃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全胃切除,半年後複發,癌細胞轉移到食管和卵巢。範書娟進行過化療、免疫療法、靶向藥治療等等,用盡辦法,積極治療,可她還是不得不死,如今的醫療手段治不好她。

範書娟生病治病時,洛頤還是個大二的學生,到她離世,洛頤已經差不多本科畢業了。

洛頤是家裏最早知道範書娟不可能痊愈的人,範書娟的境況可憐到一個書還沒念完的本科醫學生都能預知她的死期。

他去問了所有能夠找得到的老師,拜托了所有能夠求得到的醫生,但是沒辦法,不存在任何有意義的辦法。

他的爸爸洛之裴說砸鍋賣鐵也要湊錢來治,然而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再多的錢填進去也是沒有辦法,現今的醫療手段在範書娟的惡疾面前毫無應對之力。

洛頤對洛之裴搖搖頭,輕聲說:“治不好了,你盡量勸勸媽媽。”

其實沒有人可以勸另一個人接受死亡,沒有話語可以纾解另一個人在死亡面前的懼怕。

範書娟在去世前的一周還在哭着說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她分明那麽配合治療,那麽聽醫生的話,可她還是注定了會這樣死去。

洛頤能夠接受死亡降臨到他最親近的家人身上的事實,他明白這是人生不可避免的經歷,誰都會有這種經歷。

他很想念範書娟,他的媽媽對他既嚴厲又寵愛,在他有記憶的年月裏皆在妥善照顧他,陪伴他,教導他,他心中許多關于人生認知與生命感悟的基礎的構建,都與他的媽媽有關。他不可能忘記,也做不到忘記,形而上的他之中的一部分融入了範書娟的魂靈,可以說他與範書娟的存在造成的影響共存,無法分割。

但似乎只有他這麽想念。

範書娟一死,洛之裴那邊的親戚群和範書娟娘家的親戚群就都将她踢出群了,反應迅速,幹淨利落。

範書娟的手機由洛頤保管,洛頤最後一次點開範書娟的微信界面,看到的就是好幾條“你已被某某移出群聊”,排列整齊,仿佛在列儀仗隊。

不知道是因為某些禁忌還是害怕範書娟的手機號再次流入市場、與手機號捆綁的微信被陌生人占了去,總之他們的做法十分一致,毫無聯系的雙方在差不多的時間做出了同樣的事。

洛頤預料不到的一致。

那晚洛頤對着範書娟的手機哭了許久,眼淚忍不住,滴滴答答落個不停,情緒完全失控。看着範書娟離世以及在殡儀館對着範書娟的遺體做最後告別的時候,他都沒有哭得這麽慘。

他的媽媽知道這件事之後會非常傷心,他的媽媽被她曾經努力存在過的世界徹底抛棄了,他當時心裏是這麽想的。

可是他的媽媽,真的不在了。幸好她不知道她會被這樣對待。

如今洛頤已經過了好幾年科研生活,早已不是當時的大學生,早已丢棄天真想法,他比誰都明白,要攻克癌症,如今還為時太早。

可他就是免不了要急躁,免不了要心存幻想,如果他在有生之年可以看見成熟的科研成果呢?如果他在死前能夠了卻心願呢?

理智總不是太過全能的,再努力做到密不透風,也會有幾縷情緒不受控制外溢而出。

洛頤沒跟戚千慕說太多他家人的事,只告訴戚千慕:“投身科研是我的理想。我見過家人的離去,也在醫院規培時見過許多病人的離去,死亡是沉重的,作為醫療人員的無能為力同樣沉重,我感受過那種重量,我很想為他們做一點事,所以選擇了科研這條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可以做什麽。”

洛頤感受到的沉重似乎也被戚千慕感受到了,戚千慕嚴肅得幾乎有些莊嚴,同洛頤說:“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洛頤輕輕嘆氣,說:“我大概要辜負你的期望了,我做不到。醫學研究不同于制造炮彈火箭,現代醫學太過稚嫩,人體的秘密太過複雜,多數情況是我們可能連原理都沒有找明白,無法做任何推導,只能用笨方法,一點一點去試。

“科研人員的命運是大部分都被寫好了的,我們将一生忙碌,也将一無所獲。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渴望嘗試一下。從我自身的性格出發,這個選擇應該也是正好合适我,我這輩子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在一小塊固定的地方埋頭苦幹,我不會覺得枯燥,反而挺自在。如果讓我像你那樣整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我百分百會瘋。”

洛頤朝戚千慕笑笑,戚千慕臉上卻毫無笑意。

戚千慕說:“這聽起來和飛蛾撲火很像。”

“比飛蛾撲火好那麽一丁點吧,我不是憑借天性,反而是受到理想的某種蠱惑而違背了天性。”

戚千慕仍在看着洛頤,看不夠似的,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你一直都是好學生。”

洛頤對這種評價不陌生:“如果只以成績論好壞的話,算是吧。但我不會做別的,其實也沒什麽好的。”

戚千慕仿佛沒聽到洛頤的自謙之語,繼續說:“我從前沒有和好學生認真相處過,不知道好學生都是怎麽想的。但也不會特別好奇,覺得他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不管他們怎麽想,都不關我的事。我不喜歡學校,我指的是我還在讀書時去的學校,因為成績不好,家境不好,個性也壞,所以沒有受到過多少友善對待。最近這段時間和你接觸下來,我覺得像你這樣有追求的好學生,讓人佩服。”

這話聽着不太對,洛頤怕戚千慕因聽他說了太多學業相關的話題而勾起了不太愉快的回憶,便趕緊喊停:“可以別給我貼這個标簽嗎?你這麽稱呼我,我要不好意思了,真沒那麽好,就是性格悶,适合不交友不外出不說話的生活方式。”

洛頤率先站起來:“走吧,再去別的地方逛逛。”

“嗯。”戚千慕順着洛頤的提議也站起來,離開了小花園。

真的将S大學慢慢逛了一整圈之後,洛頤覺得戚千慕似乎是累了,臉上沒表情,說話明顯少了許多,瞧着有點沒精神。

洛頤對戚千慕的作息時間和生活習慣頗有微詞,想戚千慕年紀輕輕人高馬大,如果身體上有任何虛弱之象,那肯定就是在他亂七八糟的生活中積累下來的小毛病。

然而他又不好意思老是勸說戚千慕做出改變,怕自己的形象變得過于婆婆媽媽。

洛頤拿手機看了眼時間,問戚千慕:“是不是有點餓了?去吃飯好不好?我平時比較習慣去一號飯堂,那裏的阿姨很大方,打飯從來不抖勺子。”

戚千慕沒有異議:“好,去一號飯堂。這裏有幾個飯堂來着?”

“有兩個。”剛剛逛過沒多久就忘記了,記性這麽差,洛頤暗暗搖頭,對戚千慕徒有高大身材而身體虛弱的印象又加重了一分。

周末的飯堂裏學生不多,洛頤又敏捷機智迅速将戚千慕帶到小角落去,打飯加吃飯的整個過程都沒被幾個人看見,身上沒有黏上多少視線。

戚千慕瞧見洛頤給他那老年飯卡換上了新的透明卡套,問:“這飯卡是不是用很久了?”

“對,七八年了吧,我之前掉過一張,這張是我在S大學的第二張飯卡,我看得挺嚴的,一直都沒再掉,就是那次去酒吧不小心弄掉了。”

“為什麽一定要用卡套?”

“在手感上與其他的卡區分開,這樣我就可以直接從背包裏摸出它來,不需要看。”

“卡套很容易變黃變舊,用幾個月就該換了。”

洛頤突然想起什麽,問:“你撿到我的飯卡之後是不是将原本在上面的卡套扔了?”

“嗯,舊得太難看了。”

“能用就行,你管它難不難看。害我又要重新買一個,折騰。”

……

洛頤每周六晚上都會回一趟家,看看他那位退休在家的老父親。

這個周六也不例外,吃過午飯并将戚千慕送出校園,洛頤回到實驗室幹活,到下午六點離開,先坐地鐵再換乘公交車,七點左右回到家,正好可以和洛之裴一起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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