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疏離

七、疏離

周六的參觀校園活動結束後,洛頤發現戚千慕變沉默了。

戚千慕原本一天下來起碼會給他發兩三條文字消息,兩三條語音,晚上戚千慕上班的時候偶爾還會給他打電話,他只需要在幹活之餘抽空回複一下即可。

現在這些全都消失了,他的微信提示攔裏不見戚千慕的身影。

洛頤認為是那次參觀活動出了問題,便進行了一次複盤。

沒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他在聊天的時候的确不算十分坦誠,的确隐瞞了一部分經歷,但戚千慕又不知道他的全部底細,不可能是因為他的隐瞞而不高興。

聊天的話題的确有一小部分涉及到戚千慕不熟悉的學業方面,但他覺得那在整個活動中的占比極低,應該不至于引起戚千慕的反感,戚千慕在聊天時也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厭惡情緒。

連着五天沒有收到戚千慕的只言片語,連個表情包都沒有,洛頤坐不住了,晚上睡覺前猶猶豫豫十分鐘,選了一個道晚安的小狗表情包給戚千慕發過去。

而後又在床上閉眼躺着等了十分鐘,才等到戚千慕的回複,同樣是一個道晚安的表情包,沒別的。

洛頤皺着臉看屏幕裏不斷道晚安的一只狗和一只兔子,想這位剛交上的朋友大概有點煩他了,不樂意跟他有過多的交流了。

長得太漂亮的人,可能個性也會太過獨特,偏愛一些若即若離的交往方式。也可能是他在交朋友一事上太過順其自然,毫無方式方法,以至于顯得遲鈍木讷而錯過了培養感情的時機,或是做了什麽不讨喜的行為而不自知。

還以為自己和戚千慕可以越過那個尴尬又沒有表明的事情成為朋友,看樣子是不能夠了。洛頤丢下手機,在黑暗中幽幽地嘆了嘆,閉上眼睛睡覺。

戚千慕有意識地控制自己不去聯系洛頤。

他退縮了,兩人所處的世界天差地別,差異過大會帶來過深的隔閡,他似乎不可能和洛頤走到一起。

他的世界裏沒有那些需要嚴肅對待的課題,他的世界由酒精、夜晚、燈光、狂歡組成,放縱與放肆是常态,正經會被一個又一個玩笑拆解,端莊會被一杯又一杯酒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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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非從來不與別人交心,相反,他很受大家的喜愛,目之所及都是他的朋友,他和誰都能玩到一塊去,他真心對待他的朋友,也借他們的溫度與關懷度過了許多暗無天日的時刻。

可實際上,這一切都很膚淺,與洛頤所面對的東西相比的話。

戚千慕不敢再覺得他可以輕易接近洛頤,洛頤太優秀了,洛頤在一個他從來都沒有立足之處的地方闖出了一片天,擁有他不曾見識過的力量,如一座恢宏高山,頂天立地,萬古不朽。

而他在過于廣博的力量面前心生膽怯,未戰先言敗。

他對洛頤存有歪心思,他想過要讓洛頤染上他熟悉的顏色,想過要和洛頤親密相處。

被欲念牽引,享受欲念帶來的短暫快樂,在他看來是極其尋常的事,也是他長久以來的生活內容。

可在某個瞬間,那些曾經帶給他歡樂的游戲紛紛褪色,而後猛然坍縮,失去模樣,不複存在。

洛頤不應該加入到他過往習慣了的戀愛游戲裏,他品味出其中的不尊重。

游戲太簡單,太輕佻,有口無心,笑容不會久遠,眼淚只是兒戲,在他的世界裏可以作為某種孱弱的生物存在,但在洛頤的世界裏,輕薄如一陣煙,不一會兒就消散了。

很多東西一旦離遠了定睛看去,用理智而非情緒看清楚,辨認出它的真實面目之後,它就不再擁有吸引力。

戚千慕慣常玩的戀愛游戲就是如此。

然而在此之外,戚千慕不知道應該怎麽做。親密關系該如何以另一種方式建立起來,他大概了解一些,卻未曾實施過。

他幼稚地選擇了逃避,不再聯系洛頤,希望可以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看清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麽。

戚千慕是準備帶貓出門逛街的時候突然想起洛頤的。

他養的貓叫蛋餅,一只橘貓,他在垃圾桶邊上撿回來的,從瘦骨嶙峋氣弱如絲的巴掌大小,養到現在壯碩得跟豬一樣。

蛋餅挑剔得不得了,防備心又重,任何食物如果不是當着它的面處理的,它就不吃。

雞胸肉、生牛肉都得在它的監督下從冰箱拿出來,切塊,分裝入餐盒裏,又當着它的面放進冰箱裏,之後它在飯點時才肯就着餐盒吃肉。

貓糧、罐頭要當着它的面購買,被它聞過了确認了味道才允許帶回家,才允許放入它的專屬餐盤裏,它才願意大發慈悲幾口吃完。

所以戚千慕一個月左右要帶蛋餅出門一次,買貓糧,并讓蛋餅在外面曬曬太陽,跑跑跳跳一會兒。

他給蛋餅穿牽引繩,對上了蛋餅圓滾滾的黃色眼睛,他緩慢停下動作,定定看着那兩汪澄澈。

小動物的眼睛是至真至純至善至美的化身,讓人動容,而洛頤也擁有這樣的眼睛,有小動物一樣的天真誠摯,又因為長時間在人間生活,經歷人間悲喜,而逐漸沉澱出作為人的韌勁,以及作為人的向往。

他其實不十分清楚洛頤向往着的是什麽,但他自顧自地認為那是可以實現的無上美好。

和蛋餅大眼瞪大眼起碼一分鐘,戚千慕突然用言語攻擊他家的貓:“你的眼睛不好看,你怎麽回事?作為一只可愛又高傲的大貓咪,眼睛居然比不過一個人?這太說不過去了。”

蛋餅:“……”

蛋餅煩了,一巴掌拍在戚千慕的臉上。

沒能把戚千慕拍醒,戚千慕繼續在蛋餅耳邊絮絮叨叨:“怎麽回事,能怎麽回事,人家長得好呀……把我們蛋餅都襯托得不夠完美了……你要是能見見他就好了,那樣你立刻會知道你差哪兒了……他的眼睛是真好看,人也挺好的,你絕對會喜歡他……”

又一次想起洛頤是在朋友約他去喝酒的時候。

戚千慕對這些每天都出現在生活中的邀約突感厭煩,回絕了:“我不去。”

朋友怪道:“為什麽?上次你不來,這次也不來,你在忙什麽?”

戚千慕幹巴巴地說:“我約了人。”

“誰?”

“你不認識的人。”

朋友對戚千慕的行為是見怪不怪了,但對産生這種行為的源動力很好奇:“你一天到晚都去哪裏勾搭那麽多人啊?你上新貨的速度太可怕了,跟我說說呗,我也去。”

戚千慕頓了幾秒,說:“……酒吧裏。”

“哦。”朋友悶悶應了聲,知道戚千慕在開了“Passion”的這些年的确借着便利場所勾搭過不少人,不再多問,只有點羨慕地說,“要是我有錢我也開一家酒吧玩玩。”

戚千慕挂掉電話後發愣許久,回過神就莫名其妙地呼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不輕,他馬上感受到臉上炸開一陣刺痛。

他暗罵自己是混蛋,剛才在和朋友說話的某一瞬間,他想入非非,幻想洛頤那雙眼睛在沾染了欲念之後會變得多美。

而後又想他的确是混蛋,他沒做過多少正人君子該做的事。

兩次想起洛頤并沒有讓戚千慕鼓起勇氣主動出擊,他更添頹喪,覺得一個混蛋更不應該接近洛頤,哪怕他其實是極度渴望的。

洛頤對他的吸引力變得微妙,不僅僅是源于勾起他興趣的漂亮皮囊,更深一層或許是由于洛頤充滿廣博力量的原因,他妄想那種力量可以讓他沾沾光,成為他的某種支撐,所有膽怯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産生這樣的妄想。

而在戚千慕內心掙紮得最激烈的時刻,洛頤給戚千慕打了個電話。

第一通電話戚千慕沒接,他看着來電顯示不知所措,僵在原處,直到電話自動挂斷。

很快洛頤又打來第二通,戚千慕接了。

電話一接通洛頤就問:“是戚千慕嗎?你沒事吧?”

戚千慕沉默了起碼半分鐘才回答:“沒事啊,我能有什麽事?”

差點以為戚千慕電話斷線的洛頤松了一口氣,說:“沒事就好,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嗯,有一點。”

“加班啊?”

“嗯。”

洛頤的聲音有點着急:“酒吧還加班?本來就淩晨才結束工作,再加班不是要到第二天早上去了?這樣身體怎麽受得了?你身體真的沒事嗎?你別拿沒事之類的話搪塞我啊,我是醫學生,雖然臨床經驗不多,但是你如果哪裏不舒服的話可以跟我說,我會盡力給你治療方案,而且我搞不定還可以請教導師,我的導師是很厲害的醫生,去醫院看她要一大早排隊挂專家號的。”

戚千慕又沉默了一陣子,低聲說:“洛頤,我忘了跟你說,我不是在‘Passion’裏打工的普通員工,我是‘Passion’的老板之一。幾年前我和兩個朋友想創業,就湊錢開了酒吧,一直經營到現在。”

“啊,你是老板……”洛頤的急切和氣勢都沉了下去,關懷對象的身份和他以為的不一樣,使他的關懷突然沒着落,那麽大一間酒吧的老板似乎不怎麽需要他慰問。

洛頤一下子沒了聲音,戚千慕等了幾秒,而後索性主動問:“怎麽想起要給我打電話?”

“那天你過來學校參觀,到最後我看你都沒什麽精神了,擔心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不是在咒你,就是你的作息時間太亂來了,很容易出毛病的。不過既然你是老板,應該可以不用像員工那樣熬夜吧?那還算好一點,是我過度擔心了,呵呵。”洛頤尴尬得幹笑了兩聲。

戚千慕又是沉默。

“我沒別的事,就是想确認一下你身體有沒有問題而已。我不打擾你了,再見。”洛頤匆匆說着。在戚千慕不聯系他的幾天裏,他每次查看微信消息都會亂想,越想越離譜,最後硬是确定了戚千慕大概率是因為生病才沒精力聯系他。

手機已經拿開了,遠離了耳邊,但聽筒忽然傳出一聲缥缈的“等等”,落入洛頤耳中。

洛頤趕緊重新将手機按回耳邊,問:“嗯,怎麽了?”

戚千慕說:“謝謝你這麽關心我。”

“這哪用得着說謝謝啊。”洛頤邊說邊露出笑容,方才的尴尬全都冰消雪融。

戚千慕在洛頤因為他的一句話就能變得輕松愉快的語氣中,産生了想要傾訴的軟弱心思,不自覺帶着點委屈說:“其實我覺得,心裏有點難受。”

洛頤愣了幾秒,問:“是因為什麽事?跟我有關嗎?”

戚千慕的委屈中添了點控訴意味:“對,跟你有關。”

洛頤十分錯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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