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年與狗

少年與狗

妖的壽命和他們的修為有關,修為越高,壽命越長。像是普通小妖,壽命也和人差不多,只有百年左右。至于那些能化成人形的大妖,至少都有千年壽命。

而蒼狼,完全就是一個人,應該是個修為高深的大妖,偏偏身上又沒什麽妖氣。可知,是妖都有妖氣,修為越高妖氣越濃。

再說這種大妖,為何會效忠一個人類小孩?

不過有一點,是冷瑤不知道的。妖的修為若是高到一定程度,便可以隐藏自己的妖氣。

至于蒼狼為何要效忠一個人類小孩?

姜執神秘一笑:“對哦,皇帝姐姐不知道蒼狼為何會變成今日的模樣。”

一陣風吹過,撩起青絲幾許,正好露出了姜執藏起來的右眼。他今日并沒裝上別人的眼睛,而是帶着一只銀邊眼罩。

或許是怕吓到冷瑤,他微微擡手,遮住了右眼,同時說道:“是和這只眼睛有關哦!”

同樣的風也吹起了冷瑤額前青絲,使得面上淡漠表情支離破碎,莫名添了一分愁郁。

“你的右眼是因為蒼狼丢的嗎?”

“這樣說也沒錯!”

冷瑤頓時有些驚訝。啓朝上下都十分看重神厄瞳,啓朝皇族對那雙黑瞳更是在乎之極。寧肯丢了性命,也不願缺了一只眼睛。

那姜執當初又是為了哪件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事,而丢了那一只右眼?

對面的少年已經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他依舊捧着自己的右眼,面上生出一點失落,終不複少年的燦爛:“皇帝姐姐,你還記得父皇沒死的時候嗎?”

冷瑤一怔,并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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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執繼續追憶過去:“那時候,沒人在乎我,也沒人搭理我。所有人都圍着你這個未來的女帝打轉。後來一個大雪天裏,我在冷宮的牆角撿到一只凍僵的小狗。我把它在懷裏,捂了一天一夜,它終于活了過來。”

“從那以後,終于有個活物只圍着我打轉了。”

說到這裏,姜執才露出一絲笑容,和他平時的燦爛不同,這笑容又淺又哀傷,看得人心碎。

“我把那條狗叫做蒼狼。蒼狼眼裏只有我,只要我叫一聲,無論隔多遠,隔着什麽,它都會搖着尾巴開心地奔向我。”

突然,姜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後來一個冬天,大雪紛飛,冷宮的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個物件,砸了好大一個坑。我牽着蒼狼呆呆地站在大坑旁邊,那坑裏的東西突然沖了出來,轉眼間就把我拎打了半空。”

那是姜執第一次站在那麽高的地方看着皇城,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就算出了冷宮,也出不了皇城。

大雪紛紛揚揚,蓋住了一切,卻蓋不住那一道道紅牆。那些紅牆一排排遠去,将皇城拉出了雪原盡頭,看不見邊際。

最後,還是蒼狼的叫聲把他拉回現實。面前黑炭一樣的妖怪笑聲尖銳刺耳:“哈哈!天劫又如何!只要老夫喝了神血,馬上就能恢複!”

姜執那時只有十歲,卻第一次嘗到了死亡的恐懼。看着面前驟然張開的血盆大口,他雙目圓瞪,心仿佛被一只陰冷的爪子抓住,大口喘着粗氣。

他腦海中的思緒瘋狂尖叫,拼盡全力想要挪動身上的一個部件。但身體就好像和他思想斷開了聯系,無論怎麽努力就是不能動一下。

突然,妖怪的一滴口水落在眉間。這仿佛是一道開關,将他思想和身子聯系起來。他立即大叫,周身驟然爆發出一團藍光,把正要吞下他的妖怪打落下去。

而他也跟着掉了下來。

在身體和大地接觸的那一刻,無數雪花濺起,他頓時感受到一陣四分五裂的劇痛。

在神志朦胧間,他又看見蒼狼擋在自己面前,不顧一切地朝那妖怪咬去。不論那妖怪如何哀嚎,如何掙紮,就是不願松口。直至最後,從那妖怪身體裏拖出一枚泛着金光的珠子。

“還給我!”妖怪盛怒嘶吼,震得屋檐上白雪簌簌落下。

可這一吓,蒼狼倒不小心吞下了珠子。

眼看妖怪就要抓住蒼狼,姜執不顧身上疼痛,奮力沖過去,将妖怪撞回了深坑。

而這一次,那妖怪再沒能爬上來。

“那妖怪死了,妖丹卻留在了蒼狼體內。”姜執說道。

冷瑤又問:“因為得了那妖怪的妖丹,蒼狼才會變成妖怪?”

“怎麽可能!”

姜執又笑了起來,重新變成以前那個光輝燦爛的少年:“就算是普通人誤食妖丹都會爆體而亡,更何況一條狗。蒼能變成妖,是我用右眼換的。”

那是姜執第一次畫陣,他天賦異禀,沒有經過任何學習,就創造出了一個煉化陣法。用自己一半神血和右眼,幫助蒼狼煉化妖丹,成為妖族。

待陣法光芒熄滅,得到神血妖丹的蒼狼就化成人形,不見一絲妖氣。

從那以後,陪在冷宮皇子身邊的狗就變成了一個人。

“所以,皇帝姐姐,需要提防的,是人,而不是蒼狼。”

姜執說完這句話,又看了一眼涼亭外的宮女太監,随即起身道:“從很久以前,我就想像今日這般,和姐姐坐在一起說說話。不過姐姐是皇帝,國事為重,阿執就不打擾了。”

這最後的話說得甚至真誠,冷瑤微微動容,卻只是目送着他離開。

而他一走,那守在下面的太監就走上來道:“陛下,夏公子來了!”

“來了,就讓他過來吧!”

另一邊,離開的姜執二人與過來的夏宥期擦肩而過,雙方沒什麽交集,也就那麽路過了。

可在路過蒼狼時,夏宥期突然停了下來,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到了涼亭,還在感嘆:“那個侍衛倒是有些不同。”

正好冷瑤才得知蒼狼過往,便把姜執說的話又轉述給了夏宥期,末了還問道:“他沒什麽問題嗎?”

夏宥期打開扇子,悠然道:“就算有,也與我們無關。”

“這樣啊!”

冷瑤望着姜執離去的方向,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夏宥期卻聽出了一絲擔憂,反問道:“你在擔心他?”

“他畢竟叫我一聲姐姐。”冷瑤道。

夏宥期剛想開口,突然間又變了主意,轉而說道:“他沒有任何價值,在望京反而是一件好事。”

剎那間,冷瑤也明白過來。一個冷宮小宮女生的皇子,最重要的,也就是那雙眼睛。可如今姜執神厄瞳殘缺,連這最後的價值也失去了。

望京那麽多神厄瞳完整的王爺公主,誰又會在乎一個姜執呢?

即便走出了皇宮,他依舊是無人在意的那個。

但這份忽視,在皇權衰微的啓朝,又是多麽難得的幸運。

感慨完姜執的身世,冷瑤的目光又回到了夏宥期的身上:“公子,今日前來,是有何要事嗎?”

夏宥期身影一頓,随即坐在了她對面,輕搖紙扇:“提醒你一下,羅家最近可能有動作。”

說到這裏,又垂下眼眸思索一番,才緩緩道:“有事,可找夏家。”

可你之前明明說,不要依靠任何人。

冷瑤沒把心裏話說出來,而是平淡地應了句:“多謝公子提醒。”

說完這句,兩人似乎都無話可說。涼亭外,春意無限,百花随風搖曳,驚起幾只蝴蝶翩翩。涼亭邊上的樹葉嘩啦作響,像是在唱一支輕緩歌。

但這支歌很快就停了,夏宥期合扇起身,默然離去。

冷瑤依舊看着外面的風景,似是沒注意到他的離開。

......

天黑後,羅家的總管來了。說實在的,雖然女帝的寝宮誰都能進,但一個下人也能進來,也未免太随便了吧!

燈火搖曳,散着橘黃的暖光,卻沒緩解屋裏的冷意。

冷瑤看着面前站着的羅家總管,沉聲問道:“大人星夜前來,是為何等要事?”

總管雖然垂着腦袋,但說出來的話可沒一絲恭敬:“傳羅大人的話,陛下出宮一趟,也該明白了,誰才能保陛下無虞!”

“哼!”

冷瑤甩給總管一記冷眼,輕笑道:“麻煩你也轉告羅大人,臣子為皇帝盡忠乃是天職,羅家本來就該保護朕。”

她說這話的樣子,頗有些過去的影子,但給人的感覺又不一樣。原來的女帝哪怕是罵人、鄙視人,都像是在勾引。而現在的女帝,舉手投足,完全不見以前的媚态,反而多了一絲上位者的威嚴。

可沒了以前的嬌媚,剩下的就是羅家的挑釁了。管家眼神暗了暗,恭敬回道:“陛下放心,小的一定會将這話傳達給羅大人!”

說罷,徑直轉身離去。

直到屋裏的人都走幹淨,燈火俱熄。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前灑進來的月光,照在那妖骨琵琶上。

長夜微寒,漫漫寂寥。

而另一頭,總管回到羅家後,果真把女帝的話告訴了羅興。

氣得羅興冷笑連連,最後感嘆道:“好你個姜茉萊,不愧是先帝的女兒!既然你那麽想擺脫我們,那就如你所願!”

彼時,羅淼也在書房裏。見父親說了這樣的話,立即上前問道:“爹,真要把女帝讓出去?”

“不!我要她變成我羅家的人!”

羅興惡狠狠說完,又轉首對羅淼說道:“豐泉将軍那邊,你要處理好。不論他有什麽要求,你都盡量滿足他。”

“爹,這我知道!”羅淼得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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