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遇妖

遇妖

女帝去哪兒，都是萬衆矚目的存在。為了徹底甩開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她直接來到了馬兒休息的地方。

沒有哪個華衣客能忍受這裏的氣味，周圍終于能安靜下來。

幾個太監宮女皺着眉頭跟着她身後，想要勸她回去，又怕激怒這位喜怒無常的女帝。

冷瑤仰頭望着晴朗的天空，沉默無言，不知在想些什麽。忽然天邊飄來幾多烏雲，很快地，就把太陽遮了個嚴嚴實實。

世界立馬暗淡下來，原本還算宜人秋風，也變得越來越冷。

就在這時，安安靜靜的馬兒們突然暴躁起來，不斷甩着蹄子，長嘶不已。

冷瑤被吓到了，趕緊往後撤去，卻沒想還未走得幾步，暗沉的天空中，黑影如冰雹般，噼裏啪啦地砸下。

随着黑霧散去，那些黑影也現出了原來的模樣。它們都生着奇形怪狀的肢體，有手、有爪子，甚至有個還長着一條魚尾，就像各個物種拼湊起來的一般。

轉瞬間，妖物們紛紛張開血盆大口，發出滲人的嘶吼。

那些小太監宮女們，早在妖物落下來那一刻就吓破了膽子。如今妖物們一叫，他們更是吓得跌坐在地，四肢癱軟，再動不能。

但妖物的叫聲反倒驚醒了冷瑤，她從害怕中回神，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沖向離自己最近的馬兒，解開缰繩，駕馬飛逃而去。

至于後面的太監宮女們，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他們還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叫，就被妖物吃了下去。

不過片刻，獵場就成了人間煉獄。源源不斷的黑影從天空中落下，凡人驚恐悲慘的哀嚎尖叫，和妖物的凄厲刺耳的嘶鳴此起彼伏，響徹整座獵場。

血海屍山，萬鬼哭嚎。

然而就在這片虐殺的血海中，卻出現了一道清靈青光。知若右手一挽，一把銀劍驟然出現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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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持劍一揮，便是青光萬丈，打退了所有靠近的妖物。

楊煥成剛從危機中解脫出來，便抓住知若的手急切道：“不要管我！去找女帝！”

但知若怎麽可能放棄他？

她輕輕一掙，沖入了妖物群中。這些妖物比那天晚上的妖怪要厲害許多，知若不得不全力以對。

楊煥成剛想追過去，沒想數道青光落下，圍成一個圓圈，将楊煥成困在其中。他額間青筋暴露，又急又氣，不斷拍着、踢打着光柱，卻是徒勞無功，最後只能大聲喊道：“知若！你聽不到嗎！我讓你去救女帝！去救女帝呀！”

而在血海中厮殺的知若，仿佛什麽都沒聽到。她猶如降世的仙人，花容清冷，不染塵埃。黑霧盛大，卻始終遮不住青光。那些妖物吼得再滲人，也一個接一個的成了劍下亡魂。

但這片青光只能護着，或者說只願護着楊煥成。那些沒有仙人庇護的凡人們，只能在恐懼中被妖物吃掉。

幸好，姜執身邊也有個妖怪，一個只忠于他的妖怪。直到妖物落下，蒼狼才現出了妖氣。

他依舊沉默，但身上濃烈的妖氣震懾着每一個企圖靠近的姜執的妖物。即便他什麽也沒做，那些妖物也倉皇逃命。

同樣的，姜執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女帝。他并不在乎這些妖物，只在轉身不見了女帝時，眼中才浮現慌亂。

“蒼狼！去找皇帝姐姐！”

姜執像往常那樣命令道。然而這一次，蒼狼卻沒像往常那樣按他的命令行動。

他立即回首，死死盯着自己的護衛，那只蛇妖眼格外陰冷：“你竟敢違抗我的命令！”

蒼狼仍舊不為所動，甚至沒有為自己解釋一番，就那麽站在主人身邊，只有妖氣越來越烈。

姜執又跳到他身前，再次下令：“蒼狼！我讓你去找我姐姐！”

這一次，蒼狼終于動了，卻是為了追逐主人的身影。他低着頭，看着面前的生氣主人，眨了眨純澈又疑惑的眼睛。

像是為了讓主人消氣，他雙手扶着姜執的肩膀，又俯身下去，輕輕舔舐着姜執的臉龐。

但這一舉動不僅沒讓姜執消氣，反而使他更憤怒了。他憤然推開蒼狼，厲聲吼道：“我說過了！你現在是人！不準像一條狗那樣舔我！”

可蒼狼本來就是一條狗。妖的修煉之所以漫長，是因為他們不僅要修妖力，還要修靈智。而蒼狼，幾乎是在一天之內，就達成了妖上萬年才能修煉到的程度。

他妖力強大，可以變成人，甚至身上沒有一絲妖氣。但靈智就只能慢慢修煉了。

姜執教了他九年，終于讓他有了個人的樣子。但也只是能聽懂人說的話，能像人一樣生活。

而且一旦遇見個什麽，他又會變成狗的模樣。

就像現在，姜執簡直氣得肺都快炸了。而蒼狼看他更氣，又想去舔他。結果姜執一巴掌扇過去，厲喝道：“你還舔！我告訴你，要是姐姐有個什麽意外，我扒了你的狗皮！”

這下蒼狼終于不想着舔他了，而是一臉委屈地站在原地，低着腦袋，小心翼翼觑着他。

“你還不快去呀！”姜執又是一聲厲吼。

卻沒想，蒼狼直接一口咬在自己手臂上，毫不猶豫地扯下一大塊血淋淋的皮膚。

姜執頓時就變了臉色，立即沖過去阻止他，同時吼道：“你幹什麽！”

蒼狼不會說話，看了自己主人一眼，又繼續撕咬着自己的皮膚。然而姜執卻是明白了，氣得連笑好幾聲。

“好！好！你不願去救，我自己去！”

說罷，姜執甩身離開。可沒走幾步，整個人就飛了起來。蒼狼把他抱在懷中，向着妖氣淡薄的安全地帶撤去。

他又氣又怒，不斷掙紮着，怒吼着：“蒼狼！你快放我下去！聽到沒有！放我下去......”

然而任憑懷中人如何掙紮，如何怒罵，蒼狼就是沒有停下腳步。

同樣在獵場的羅興，就沒那麽幸運了。他沒有愛他愛到死心塌地的仙女，也沒有忠他忠到粉身碎骨的妖怪。

他就是一個普通的、野心勃勃的凡人。

那個張着血盆大口，不斷嘶鳴的妖怪就站在他面前。他吓得癱軟在地，背靠着一棵大樹。

他想要乞求，但面前妖怪顯然不像能溝通的樣子。

可奇怪的是，明明妖怪已經把他逼人死路，卻沒有要吃他的意思。

妖怪生着三只眼睛，随意點在腦袋各處。它先是用最前面那只眼睛瞧了瞧羅興，然後把腦袋偏過來偏過去，用剩下的眼睛都看了一遍。

最後仰天嘶吼，聲嘯震天，唬得人肝膽俱裂。

等到羅興從死亡的恐懼中回神時，那妖怪已經走了。

也不知為何，之後遇到的其它妖怪，都對他視若無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都被追來的妖怪吞下肚，一潑又一潑的熱血澆在他身上。

羅興跑了許久，終于意思到這一點。看着那些避開他的妖怪，他突然瘋了一般，大笑起來：“哈哈！我就知道！老夫才是天命認定的下一任皇帝！”

“來呀！你們這些妖怪！老夫不怕你們！”

他主動奔向那些妖怪，臉上寫滿得意和瘋狂。在無數的血與哀嚎中，他仿佛是一個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不過一瞬，這位惡鬼又恢複了人的清明。

“對了！女帝！！”

他往後望去，除了一片血林，什麽都沒有。

而被衆人牽挂的女帝，已經被妖物逼至了懸崖邊上。

山頂的秋風更急更冷，吹得冷瑤青絲亂舞，衣袂飄飛。她緊緊抱着懷中的琵琶，不斷彈奏着。

可那能亂人心的琵琶卻對妖物絲毫不起作用。

妖物們步步前進，冷瑤步步後退。她越來越慌張，最後不小心踩到一塊圓石，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而那妖骨琵琶，也因為撞在堅石上，斷了幾跟琴弦。

這一下，她徹底絕望了。

忽然間，她想起了小時候。她和叔叔生活在鄉下，有一畝三分薄地，一間小小但溫馨的茅草屋。

在每一個有星星的晚上，她會坐在院子裏，一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邊聽叔叔講那些關于星星的故事。

一聲凄厲的嘶吼打斷了美好的回憶。

冷瑤再度回到冰冷的現實，心裏、腦海裏、嘴裏念叨着的，都只有一句話：“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是的，她怕死，怕得不得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會死，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當初她被人賣來賣去，也想學那些被拐來的良家女子跳湖自盡。可當她真站在湖邊了，又被死亡的恐懼深深震懾，吓得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在這二十年裏，她尋死覓活過很多次，可每一次都在最後一步退縮了。她一點點降低自己的原則，卑躬屈膝，練習如何勾引男子，彈那些不堪入耳的曲子，甚至還學了床上侍奉的功夫。

就算沒有那最後一步，可也沒什麽區別了。

然而，她都做到了這一步，上天依舊不願放過她。

“為什麽！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她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般，一把抓過琵琶，就着那最後的一根琴弦彈奏着。

琴音急促，聲聲亂響，不論那麽鎮定的人聽了，都會坐立難安。

然而對面的妖物卻無動于衷。

漸漸地，半透明的琴弦變成了紅色。一滴血珠彈到了冷瑤眼中，又混着她的眼淚流出來。

她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即便五指血肉模糊，已經彈得飛快。

但這絲毫沒有阻止妖物緊逼的腳步，它們還是離她越來越近。甚至都能聞到它們身上那股腥臭難聞的妖氣。

“為什麽！只有我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冷瑤一邊快速地撥動着琴弦，一邊不斷地質問着。

可質問誰呢？誰又能為她悲慘的命運負責？

最後，一聲“铮”響，那唯一的琴弦也斷了。

冷瑤頓時陷入了一片迷茫，呆愣愣地看着懷中琵琶，仿佛靈魂已經先一步離開這具多災多難的軀殼。

然而，就在妖物們怒吼一聲，飛撲過來時，時間好像靜止了。天地萬物，哪怕是風也定住了。

一個身穿紅裙赤腳女子，緩緩從空中落下，立在離冷瑤最近的妖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