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過去
過去
宮裏死人太正常了，沒人注意到有個侍衛消失在皇宮。
姜茉萊成了皇帝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未來的女帝。幾乎所有人都對現在的皇帝失望了，他們把目光放在年幼的公主上。
沒人關注的皇帝越來越放肆，宮裏但凡好看點的女子都沒能逃脫他的毒手。就連負責打掃冷宮的宮女，也被他一時興起，按在某個棄妃的床上種下龍種。
可就是這麽一個皇帝，突然有天清醒過來。把那冷宮裏的皇子接到自己宮中，親自教育。開始過問國事，批閱奏折，甚至出手整治了好幾個貪官污吏。
然而沒過幾年，皇帝又突然暴斃。年幼的女帝登基，那個養在皇帝身邊的皇子則被趕出皇宮。
先帝此前風流，留下了不少公主皇子。若按舊例分封，只怕啓朝整個國庫搬空都不夠他們分的。所以幾位托孤大臣一合計，決定：公主繼續養在宮裏，皇子每人發一百兩，領個封號，出宮自謀生路。
至于為什麽要留公主，那當然是公主能賺錢。打發所有皇子的銀子，賣兩三個姿容好的公主就賺回來了。
漸漸的，民間就流傳着這樣一句話：“富家千金，公主萬貫！”
然而這些都和逃出宮的姜蕪荟沒有什麽關系。侍衛為了掩蓋她的身份，用自己的姓為小公主取了名兒——冷瑤。
他們住在山腳下的一間茅草屋中，日子清貧卻快樂。
那也是冷瑤一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
可随着叔叔告訴她的事情越來越多，叔叔的身體也逐漸垮了下來。
臨終前，叔叔交給了她一個錦盒，說道：“瑤瑤這錦盒是先帝托付給我的，我一直未看，只等你長大，轉交給你。可如今，我看不見你長大了，只能提前将錦盒交給你。”
從那錦盒裏，冷瑤又知道了關于神血的一切。
所謂的神血并不尊貴，是天道對于貪戀紅塵的神靈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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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神血者，一生磨難，痛苦相随，不知喜樂。
當初愛上人皇的神，知道自己孩子會有這種下場，便留下一塊神骨。神骨所化，便是尊皇劍。
可神骨只有一塊，能庇佑的，也只有一人。
且因為這塊神骨，使得三代就會消失的詛咒永遠流傳下來。神對自己孩子的愛，鑄成了更深的詛咒。
擁有神骨的孩子，雖能規避非自願的死亡，卻無法逃脫人的壽命，還要因為更深的詛咒，承受更多的磨難。
當初啓朝帝星光芒正盛，遮蔽了天道的詛咒，使得所有神厄瞳都逃過一劫，在幸福中度過一生。
然而現在，啓朝帝星微弱将熄，再不能為神厄瞳提供庇護。那累積千年的詛咒，開始發揮作用。等到啓朝帝星完全熄滅，所有神厄瞳都難逃厄運。
這也是歷代啓朝皇帝不願用尊皇劍的原因，尊皇劍現世的神光是用帝星星光換來的。
尊皇劍能震懾天下，卻也在加速啓朝的滅亡。
當時的冷瑤只有十歲，根本無法消化這麽多的真相，她哭着求叔叔不要離開她。
然而叔叔還是走了，又把她托付給自己兄長一家。原本以為那面上和善的一家人，會善待自己的小公主。
可人一死，他們就變了臉色。聽說城裏某戶員外在尋暖床丫鬟，立即就把冷瑤送上門去，領了五兩銀錢。
從此以後，冷瑤就沒嘗過甜的滋味了。
她略過叔叔死後自己遭受的磨難，只說被賣入青樓，又被栾陽王的弟弟解救，陰差陽錯，還是成了女帝。
孟丹生聽到最後，跪地一拜：“陛下受苦了！”
末了，又想起個什麽，想要問，又不好開口。但冷瑤明白他想問什麽，輕笑一聲道：“孟将軍放心，朕若有孩子，哪能揮動尊皇劍！”
天道不會給她延續神骨的機會，被人賣來賣去的日子裏，數不清的男人想對她動手，可最後總是因為各種意外未能得逞。
哪怕是在醉紅樓，老鸨也生過好幾回放她去接客的心思。甚至有一回，她都被人灌醉扔床上了。可最後老鸨又聽幾個牙婆說，某地一所舞館裏進來一個深瞳姑娘，被哪兒的貴客看上，擡來好幾箱銀子。
老鸨眼饞那些銀子，又叫龜公把冷瑤的屋鎖了，換另一個新來的丫頭接客。
經歷這麽多挫折，冷瑤并沒有變得堅強，也沒有一絲憎恨。
該怎麽說呢，她已經麻木了。
她對女帝這一身份，從未有過認同感。也讨厭那個皇宮、朝堂。啓朝上下都爛透了，這樣一個腐朽的王朝，救起來又何用，不如随它去吧！
只是可惜了孟丹生。
冷瑤看着面前的人，沉思片刻道：“孟将軍，朕說的話，你都會聽嗎？”
孟丹生剛要跪地，又被她阻止，只好抱拳躬身說道：“陛下之令，臣萬死不辭！”
“那好！朕要你歸降夏家，助栾陽王夏元基登臨帝位！”
幫別人奪自己的江山，這可以說從今往後都不會有的事。孟丹生當即就懵了，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于是又問了一遍。
面前女帝無比堅定，斬釘截鐵把話重複一遍，再問道：“孟将軍，這次聽清楚了嗎？”
孟丹生低着頭，沉默許久，終于擡眸說道：“臣定尊陛下禦令！”
“對了，不要告訴夏家，朕的真實身份！”冷瑤又補充道。
孟丹生也答應下來。等到二人談妥，天已經黑了。
他們二人一起走出營帳，外面不止有叛軍，更遠處還有啓朝的将士們。
女帝一直未歸，楊煥成等人還是放心不下，率領大軍過來迎接女帝。而孟丹生的部下也是個死腦筋，既然将軍說不準人打擾，他們就愣是不進去通報。
兩方人馬對峙，劍拔弩張，若冷瑤再晚出來一步，估計就打起來了。
她與孟丹生分別叫停了各自軍隊，使得兩邊人終于能放下刀劍聚在一起。
當楊煥成和羅淼聽說孟丹生願意歸降時，都在考慮今後要如何對付只效忠女帝的夢丹生。
還沒等他們想出個頭緒，孟丹生就朝這邊走來。衆人都以為他是去見女帝，然而他卻停在了夏宥期身邊。
“夏公子，請随末将走一趟！”
這下莫說啓朝這邊了，就連孟丹生自己的部下都無法理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孟丹生身上，想要看他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夏宥期更是滿頭霧水：“孟将軍，你有何事要拜托夏某？”
營地周圍用來點亮的火堆，時不時噼啪炸出幾點火星子。在昏黃的火光襯托下，孟丹生的臉色更加沉郁。他指着自己的部下，沉聲說道：“末将要拜托公子的，便是他們！”
夏宥期禮貌一笑：“夏某愚鈍，還請孟将軍解釋清楚些。”
可孟丹生沒和他繼續解釋，而是面朝自己的部下，震聲一吼：“孟家軍聽令！”
頓時，所有的孟家軍都豎起耳朵、面朝孟丹生站直身子。
“今後爾等就是栾陽夏家的兵！栾陽王夏元基就是你們的新将軍！”
孟丹生說完，就把還在愣神的夏宥期推了上來。
可突然換主，誰不驚訝。孟家軍一片嘩然，鐘将軍帶頭問道：“将軍，那你呢！我等誓死追随的可是将您！”
“既然誓死追随，那就該聽我命令，歸順夏家！”孟丹生聲如洪鐘，平息了所有議論。
他的眼中倒映着篝火的影子，閃閃爍爍。看着眼前一直跟随他的将士們，孟丹生聲音微微發顫：“諸位将士們，拜見夏公子！”
夏宥期此時終于反應過來，趕緊請辭：“孟将軍，這個忙夏某實在幫不了！”
雖然誰都眼饞孟丹生的兵力，可眼下什麽都不清楚，還是謹慎些為妙。
只不過下面的将士們已經聽出了自家将軍的決心，齊聲吼道：“拜見夏公子！”
“諸位不用這麽客氣！”夏宥期又趕緊讓他們起身。
就這麽轉身的功夫，孟丹生拍拍他肩膀，沉聲道：“夏公子，我孟家軍就托付給你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明白過來，孟丹生這是投靠了夏家。楊煥成和孟淼都是一臉震驚，怎麽也沒想到，出兵出力的是他們，結果好處莫名其妙地砸在夏家頭上。
把自己部下交給夏宥期後，孟丹生又來到冷瑤面前，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般，單膝跪地，擲地有聲：“陛下，臣此生絕不負啓朝，不負陛下！”
說罷，引頸自刎。
這轉眼的變故實在太突然了，在他拔出匕首前，誰都沒想過他要自刎。冷瑤都準備去扶他起來，可手伸出去，只接到了一腔熱血。
“将軍！”
孟家軍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終于使得所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他們都圍攏過來，連連喚了好幾聲“将軍”，不得回應後，又無力般地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就連啓朝的将士們，也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震住了，都不相信人真的死去，紛紛走過來一看。看過後，又是連連嘆息。
唯有夏宥期第一時間來到冷瑤身邊，遞過去一張手帕，小聲說道：“擦一擦吧！”
可這麽多的血，又豈是一張帕子能擦幹淨的。
冷瑤接過帕子，沒有擦自己的手，而是來到孟丹生身邊，蓋住血紅的頸子。
“孟将軍，若有來生，換朕效忠你。”
說完這句，便把屍體留給悲傷的孟家軍，轉身獨自離去。
她怎麽也沒想到孟丹生忠心到這個地步，寧願自殺也不願換主。可忠心選錯了對象，便是愚忠。
這麽一個人，居然效忠了啓朝！
“呵呵！”
薄涼的夜色下，她輕輕冷笑了聲，像是在自嘲，又有些無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