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情假意
真情假意
楊煥成走後,夏宥期還站在那裏,沒有坐下。冷瑤便以為他沒有久留的意思,問道:“夏公子,有何要事?”
夏宥期敲了敲扇子:“楊煥成和你說了什麽?”
剛才楊煥成驅走了外人,現下整個禦花園只有他們二人。
冷瑤垂眸保證道:“公子放心,朕知道分寸,沒有談及夏家。”
“我不是問這個!”夏宥期脫口而出。
冷瑤一驚,擡頭看向他。可這時,他已經去了階前,只留下個背影。且聲音也平靜了許多:“知若和羅家都想要你性命,如今他們在一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從之前起,冷瑤就有個疑惑。知若深愛楊煥成,甚至不惜為了他行刺女帝,怎麽如今又去了羅家,忍不住問道:“公子,知若為何會在羅家?”
夏宥期轉過身,淺淺一笑,又成了原來的樣子:“聽別人說,是楊煥成和她大吵一架,她負氣離去。可在我看來,她沒那麽容易放棄楊煥成,估計去羅家也是受人指使。”
堂堂一個仙子,居然為了一個男人,不惜自降身份,自損清格,去另一個男人家。
這實在太惋惜了!
冷瑤不由得嘆了聲,聲音很輕,卻被夏宥期聽了進去:“你在嘆什麽?”
“嘆那位仙子。”
她說完,眼睛盯着手邊琵琶,補了一句:“知若為月山王做到如此地步,公子,若你是月山王,又有何感想?”
夏宥期剛張開口,腦海忽然浮現一句話:“朕入宮,是為報恩。”
于是,那本該出口的話,又被別的言語頂了下去:“若我是楊煥成,只會覺得她蠢,愛和利用都分不清楚。堂堂一個月山仙子,居然被一個凡人耍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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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話,也掐滅了冷瑤心中的火苗。
也是,高高在上的太陽,怎麽會在意落到溝渠裏的月光。
還了恩情,兩相不欠。
同樣有此想法的,還有知若。只是羅彥不是夏宥期,十分沒眼力見,明明得到照心鏡了,還來煩她。
而且每次過來,還總有理由,根本拒絕不了。
知若煩了,幹脆找個清淨的院子避着。好巧不巧,居然來到了羅淼的住所。自上次平定叛亂後,羅淼就駐紮在外,只有妻兒留在家中。
但知若并不知道這是誰的住所,只覺得眼前小院綠意蔥茏,清幽雅靜,很适合休息,便走了進來。
可剛來到院中,就聽見屋裏響起一聲啼哭,接着是聲聲斥罵。知若柳眉微蹙,剛要轉身離去,又聽見一聲:“你們這些黑眼睛的伥鬼!孩子都不好,就知道勾引人!”
屋裏邊,羅淼的原配夫人單手叉腰,揪着一個女孩兒的耳朵,罵得是越來越難聽。
女孩兒十七八歲的年齡,生着一雙極黑的眼睛。她跪在搓衣板上,耳朵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愣是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然而她的乖巧并未換來大娘子的同情,相反的,羅家大娘子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貌,更加生氣了。
“我讓你去勾引男人!”
她擡起巴掌,正要狠狠扇下時,手腕突然被握住。
羅家在望京無人敢惹,羅家大娘子嚣張跋扈慣了,哪能受這氣。人都還沒看清呢,嘴巴先罵了起來:“哪個不長眼睛的,敢攔本娘子辦事!”
等她看清知若相貌,神色又懼了一分。眼前女子就連公公都要敬三分,明顯不是她能得罪的。
羅大娘子語氣緩和下來:“知若姑娘,你來這裏做什麽?”
知若看着地上那名暗自流淚的女孩兒,冷聲道:“她是當朝公主,夫人這般刁難,不合适吧!”
自從上次靜安公主難産死去後,羅家葬禮都沒辦完,又從皇宮裏拉來一個公主。
羅大娘子高興沒幾天,對這新來的公主自然沒好脾氣。把她當傭人一樣對待,每日非打即罵。
現下外人在,羅大娘子不得不收斂些,讪笑道:“整個望京,就連女帝都得聽我們羅家的,公主什麽的,有什麽了不起。況且她又是我相公擡進門的妾室,更該聽我的教訓了。知若仙子,你說是不是?”
知若不懂人間這些規矩,沒有回她的話,而是看向床上哭鬧的嬰兒:“你就是殺了她,也止不了那孩子的哭聲。”
那嬰兒是上一個公主留下來的,羅大娘子看一眼都嫌,就扔給了新來的公主照顧。此刻冷哼一聲,對地上的女孩厲喝道:“沒聽見仙子說什麽嗎?還不快去哄他!”
女孩身子一抖,麻利爬到床邊,輕輕哄着嬰兒。可她的聲音比嬰兒的哭聲好不到哪兒去,都帶着濃濃的哭腔。
羅大娘子聽得心煩,正要去收拾她,結果知若搶先一步,喚出一道清輝,送入嬰兒額間。不過轉眼的功夫,嬰兒就停止了哭鬧。
之後,知若以讓孩子休息的理由,與羅大娘子離開屋子,給了兩個孩子喘息的機會。
帝星缥缈之際,神厄瞳不論有多悲慘的際遇,都不稀奇。
這就是天道給神明的教訓。
她擡頭仰望着灰蒙蒙的天,在那仙人也無法到達的靈州,那裏的神明是不是也在注視着這個教訓。
人神相戀,天地不容,仙也不能例外。
幸好她的詛咒,是由她自己承擔。
知若不由得笑了起來,再回首,就見羅彥站在前方。
“羅公子,你有事嗎?”知若率先問道。
羅彥快步走過來笑道:“近日來,仙子都府上,可能覺得煩悶。鄙人鬥膽,想請仙子出去走走,不知仙子願意否。”
知若冷冷道:“外面太熱鬧,我不喜歡!”
“西郊的園林人少,清幽雅靜,想必仙子喜歡。”羅彥又道。
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拒絕就有些刻意了,知若只好答應下來。
望京的街市,永遠都是這般熱鬧。凡人能看見濃濃的煙火氣,而知若看見的,卻是無數的因緣際會,深的淺的,善的惡的。躲不開,避不掉。
所以她才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可就在她想着如何避那些因緣時,身邊人突然說道:“知若仙子,你為何要幫月山王?”
知若沒有猶豫:“因為我喜歡他。”
羅彥神色暗淡幾分,随即又道:“月山王此人重權勢,只怕不是知若仙子的良人......”
知若驟然停下步伐,聲音略帶嘲諷:“這麽說,你是喽?”
随後又看向羅彥,仿佛早就看清了面前人的心思。
羅彥悄然移開目光,說道:“鄙人并非是在中傷月山王,只是不忍仙子泥足深陷。”
“月山王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清楚。羅家又是怎樣的一群人,我更清楚!”
知若嘆完,又冷笑一聲,繼續道:“女帝的第一個孩子父親是誰?适才院中哭鬧的嬰兒是誰生下的?那個照顧嬰兒的黑瞳姑娘又出身哪裏?”
她聲音輕緩,卻冰冷:“楊家是虛僞,而你們羅家,是肮髒,簡直不堪入目。”
這一串話,像一條毒蛇緊緊勒住羅彥的脖子,根本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只有臉色越來越窘迫。
好半天後,他才找回點聲音:“鄙人并沒做過那些事!”
知若笑了笑,正色道:“羅公子是清蓮,出淤泥而不染。可就像羅公子所說,知若不想才跳出一個泥坑,又掉進一個臭水溝。”
說罷,大步前去。可還沒走幾步,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吼叫:“我們可以離開羅家!”
她微微一怔,轉身看向羅彥。那位錦衣公子神色十分認真,又帶着些惶恐,像是怕人拒絕,趕忙沖過來繼續說道:“我們可以離開羅家,甚至離開望京也行。”
“離了羅家,離了望京,你就一無所有!”知若忍不住提醒道。
羅彥爽朗輕笑:“那就白手起家,做個挑擔耕田的農夫也好。”
知若沒有想到,她一直期待的答案,居然從另一個男人嘴裏說了出來。可惜人不對,再動聽的話,也只能徒增落寞。
她笑了笑,說道:“可惜,我只會拿劍,不會掌勺。”
在羅家這個泥潭裏,羅彥确實像一株清蓮。為人處世,光明磊落;待人接物,坦蕩真誠。
自己還是遠離他些比較好。
然而她想遠離,別人卻不願放手。羅彥又道:“無妨,鄙人廚藝也是極好的。”
聽到這句話,知若忍不住笑了一聲,猶如夜昙綻放,看呆了羅彥。
“能結識羅公子這般幽默的妙人,真是知若的運氣好!”
她說完,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不過一刻,又變回輕松的模樣,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羅彥困于自己的情感,也沒注意到她這一刻的異常,反而信誓旦旦保證道:“知若仙子,鄙人說得每一句話都是出自真心,絕無半句玩笑!”
知若的态度和剛才有了很大不同,居然沒有拒絕,而是反問:“真的嗎?”
“千真萬确!”羅彥回答得斬釘截鐵。
“這樣啊!”知若嘆了句,随即面帶笑意,垂眸細思。
這時候的等待,尤為煎熬。羅彥感覺每一瞬都被拉成了一年,而他本人則被放在火架上承受烈焰的炙烤。
他急不可耐,心都快要跳出胸膛。可人還得規規矩矩站在原地,等着心上人的可憐,給他一個宣判。
終于,知若擡起了眼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你若離開羅家,我便跟你走。”
天大的好消息突然落到頭上,羅彥直接被砸懵在了原地。
他瞪大雙眼,好半天才蹦出一句:“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