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剛剛碰到你爸了
我剛剛碰到你爸了
“你為什麽一整天都不接我電話?”他生氣地問。
“手機被教官收走了。”我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吃飯了嗎?”
“吃了,點的外賣。中午吃的米飯,下午吃的馄饨。”他說着說着又哭了,“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我過幾天要考試呢,不能分心。”我說。
他輕哼一聲,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在哪裏,我有你的手機號,請人幫忙一查就知道。”
我嘆了口氣,抓着頭說道:“苻清予,其實你不打電話過來,我也正想打電話給你呢。那個,我剛剛碰到你爸了。”
苻清予“哦”了一聲,說:“然後呢,他是不是找你談話了?”
我說:“那倒沒有,他好像……應該還不知道我是……是給他打工的護工。”原本我是想說“是你的男朋友”幾個字的,可是話到嘴邊說不出口,感覺有點“攀高枝”的嫌疑。
苻清予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哥哥,你每天什麽時候軍訓結束?”
“規定的是從明天開始早上五點半下樓晨跑,然後吃早餐,中午十二點結束訓練,下午兩點接着訓練直到六點結束。”
“考試呢?”
“語數外,物理化,還有生思,共八門。”生思即生物學和思想政治。
“怎麽感覺像是高考?”
“就是高考,考不好複讀,或者退學,或者轉專業。”
苻清予硬聲:“你們學校校長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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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上挂着笑,故意騙他:“誰知道呢,反正我是躺平了,等會兒休息好了收拾東西卷鋪蓋就回家了。你等着我哈,晚上見!”
他質問道:“你不是說你要考試嗎?”
我說:“考了也是白考,浪費時間,我還是回家洗洗睡吧。”
他:“你這麽沒有自信嗎?”
我哭笑不得:“要個屁的自信啊,我的錄取通知書等于是白紙一張。我懷疑學校的內部系統或者說是錄取程序出技術漏洞了,鬧了個大烏龍,給全校八百多個新生發錯了錄取通知書。我就是其中一個,現在正在失望和崩潰的邊緣徘徊呢。”
“你高考多少分?”來自學神的靈魂拷問。
“592。”我小聲說。
“你在學校都幹了些什麽?摸魚下棋嗎?就這麽點分!”電話那頭的學神定然是一臉鄙視。
我小聲說:“所以我說我現在退學複讀還來得及。”
“你可以轉專業啊。”他提議說。
我固執地說:“不行,我離惠大往年臨床醫學專業的錄取分數線就差九十分,我要死磕到底。”
他說:“行吧,那你複讀吧,正好我可以賺錢養你。”
我噗嗤笑道:“你就沒想過和我一起複讀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想去學校。”
我笑:“那咱們分手吧,為了我的前途,為了能專心致志備戰明年的高考,只能犧牲你了。”
他急了:“不行,不要,不可以!你,你等我考慮考慮,我……晚一點兒給你答複。”
我說:“還等個毛啊,現在各大學校的高三生都在學校學習呢,我卻在這裏軍訓。”
“你先別急,”他又變回學神去了,冷靜地分析道,“你現在的學校什麽時候考試?”
“十一號。”
“我可以輔導你,學校出這個難題就是來考驗你們的,說不定會适當降低一點分數讓你錄取呢。”
我苦笑:“大哥,就七天,不對,除了今天,還有六天,而且參加考試的人,白天還要軍訓,你當我是不鏽鋼嗎,那麽耐用?”
學神:“你就當是一次測試吧,測試一下自己,能考多少分。”
我服了,鐵了心豁出去了:“行吧,我考,考得不好我就去複讀。”
學神“嗯”了一聲,小聲說:“好,到時候,我陪你複讀。”
我笑了一笑,說:“你這麽快就考慮好了?”
學神:“我……我在家裏陪你複讀。”
我 :“那算了吧,那還是分吧,我沒時間給你做飯,我要學習。”
學神:“我可以學,學着給你做飯,你相信我……我還會給你洗衣服,洗襪子……”
我:“那要是學校強制要求住學校呢?”
學神沉默,變回了苻清予,不答,過了一會兒,又低聲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我笑着說:“算了算了,逗你的,別難過了。我要是考不過我就找不要求住校的學校報到。只是怕到時候學校不收插班生。不過走一步看一步吧,我那點分雖然是有點低,但也不至于低到谷底去,應該會有學校收我的,你放心吧,不用為我擔心。”
苻清予這才止住哭聲,說:“等你考完了,考得不好,回來了,我陪你去找學校。”
我慢慢地說:“好。”
顧小龍發的那條信息始終萦繞在我的心頭,可我已然打算将這件事埋藏在心底。
我在心裏暗暗跟自己較勁,顧小龍能為苻清予做的,我也能做,而且會比他做得更好。
聊着聊着,眼看着我的手機只有百分之二的電快要關機了,我才提醒苻清予,說:“我身上全是汗,很難受,等我洗完澡咱們再聊吧。”
苻清予說:“我等你,哥哥……”
然後,手機自動關機了。
洗澡要去醫務室旁邊的小平房裏排隊,我給手機充上電,用書包裏自帶的塑料袋裝了換洗的衣物,以及一包提前準備好的一次性沐浴液,換了雙拖鞋就去了。
這個點,洗澡的人還是要很多,不過已經快排到澡堂門口了。
“唉,同學,你洗澡不帶桶的嗎?”排在我前面的一個男的等得無聊問我。
“懶,麻煩。”我說,連行李箱都懶得帶,只背了個包,帶了幾套換洗衣服的我,怎麽可能帶桶呢。
“帕子呢,盆呢,你也不帶嗎?”
“不用,我洗澡随便沖一下就行。”
“同學,你知道裏面是公共澡堂集體洗澡嗎?不帶盆不帶桶你怎麽接水洗頭洗腳,直接在裏面泡嗎?”
我懵了,他媽的這學校的安排也太次了吧,竟然安排的大衆浴。
算了,老子屈尊随便泡泡得了。
然後,我硬着頭皮走了進去,剛走到門口玄關處,就看見十幾個男生赤條條白花花地站在那裏,毫不避諱地脫衣服內褲,拖完随便往自帶的凳子上或者角落裏一扔,然後提着桶大剌剌地邁着步子往裏面走。
其中還有不少人脫完了挺着胸膛,扭着脖子,舒展着手臂,嚣張地展露着身上的肌肉線條,仿佛要去跟誰摔跤打拳似的。
我只覺得好笑,笑過之後找了個人少的角落也開始脫衣服,這種時候,得表現得随大流一點,不能露怯,不然人家會當你是神經病。
但是脫完衣服褲子,輪到內褲的時候,我猶豫了,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同學。
尼瑪,那個同學也在看我。
“你看我幹什麽?”他瞅着我問。
我心裏說“我還想問你呢,你看我幹什麽?”,嘴上只是笑笑:“你看起來很瘦,沒想到脫了這麽有肉。”他媽的老子壓根沒注意他穿衣服是什麽樣。
“你不也是嗎?看着挺內向的,脫得倒是挺爽快。”
我他媽,你哪只眼睛看見老子爽快了,老子內褲還沒脫呢。
我還沒腹诽完呢,同學笑了一聲,麻溜地脫了身上的內褲,光着身子提着一個桶,靸着拖鞋提提踏踏地走進去了。
我兩眼一閉,下定決心正要脫最後一層遮羞布的時候,突然有一只手從後面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來這洗澡啊。”這聲音可太熟悉了。
我倏地睜開眼睛,回過頭,看到是顧轶的一瞬間,心口砰砰直跳,差點,差點我就以為是苻清予呢。幸好不是他,不然我得吓個半死。
“是啊,你也是?”我看着他手裏提的桶和浴巾,努力保持微笑。
可能是我笑得太假,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和悅。
“我是去醫務室裏的獨立衛生間洗澡,這裏……人太多,很吵,也不太幹淨……”他無視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依然拉着我的胳膊,說,“你……你要不要過去?”
“去!那肯定去啊,幹嘛不去。”我火速抽回手套上衣服,提着塑料袋跟他一起出了大衆公浴。
“永齡,我帶個人來你這裏洗澡啊!”顧轶提着桶敲開醫務室的門,對躺在病床上玩手機的白永齡說。
“你剛才不是洗過了嗎?怎麽還要洗?”白永齡盯着手機,似乎是在看網紅直播賣化妝品。
“我是帶人過來洗。”顧轶重申了一遍,問,“方便嗎?”
白永齡轉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顧轶,皺了皺眉,擺手說:“行吧行吧,進去吧。”
我提着袋子衛生間走了進去,關上門脫衣服,剛打開淋浴,就聽見白永齡質問顧轶的尖細的聲音。
“說吧,怎麽認識他的,酒吧還是夜店?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那種地方認識的人不可靠!”
“你問這個幹什麽?”
“幹什麽?顧轶,這不應該是我問你的嗎?咱倆認識了這麽多年,這可是你第一次往我跟前帶人吶。往常,我可不認識你帶的那些人吶。包括上回那個,就是跟笑笑去巴厘島玩的那個小男生,你給笑笑介紹的吧,我也不認識啊。但我覺得呢,你這樣幹涉笑笑的感情生活,會給對方造成很大壓力。”
“你能小聲點嗎?他人還在裏面呢!”
“他加入動漫社團的時候,說過他有女朋友的,笑笑當時也在的。”
“拉倒吧,他交沒交女朋友我看得出來,我也問過和他同班的高中同學了,調查了一圈,都說他沒有。”
“咱有話直說,我的軍醫生涯快到期了,到時候可能會更忙,有沒有可能繼續待在惠城還未知呢。我可沒時間替你監督她倆個。正好這幾天你都在這,要監督你自己監督去。憑我的直覺吧,龔銘允和笑笑的是不大可能在一起的。”
“我也覺得是這樣子的。他挺直腰板和我差不多高,說話冷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笑笑喜歡他哪一點……就光看臉嗎?我覺得他還沒我耐看呢。”
“你那是老花貓照鏡子——自娛自樂。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龔銘允近一米八的大個子,笑笑才一米五八,他倆要在一起,這身高我恨不能挪一點在我身上。”
“你還挪,你不穿高跟鞋已經一米七了,再挪兩下我還活不活?”
水聲混着說話聲像海浪聲一般充斥在我的耳膜上,我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關上淋浴,換衣服,說話聲才漸漸止了。
“以後你想洗澡盡管來這,我跟白醫生說好了。”我剛出來,顧轶就走過來對我說,“不用去大澡堂洗,人多水又髒。”
我謝過他,轉身便要走。
他又從白永齡的桌子上抓了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塞我手裏,拉着我的手腕笑着說:“那個,我們剛剛說的話你是不是聽到了?你別當回事啊,我們只是随便說說而已。我相信你的人品,你要是願意和笑笑在一起,我舉雙手贊成,保證以後不幹涉你們。”
“我不喜歡你妹妹。”我迎着他的目光,僵硬地抽回手,任由糖果掉了一地。
拿我當三歲小孩哄呢,誰知道你心裏憋着什麽壞呢。還調查我,靠,你了解我我還不想了解你呢。
“為什麽?”他的眼神很複雜和落寞。
“我是個雙性戀。”我丢出了重磅炸彈,不好意思地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覺得我很變态,很惡心,像個神經病?那就請幫我轉達一下顧笑,我只當她是朋友,她要是可以接受那無所謂。如果不能,請她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真是抱歉了。”
說完就走,不留一絲餘地。
夜色像是一張黑色的網,将我包裹在其中。我負着這層網,一步步朝着走着,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