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有眼前人
我有眼前人
紅燈籠,中國結,滿大街循環播放着鳳凰傳奇的《拜新年》,音量一個賽一個高,年味兒十足。
超市內外,人頭攢動,喜氣洋洋,華仔的《恭喜發財》唱得每個人臉上都是火紅一片。
轶,要不我還是在外面等你吧。待轶去地下停車場停好車朝我走過來時,我發怵地望着他。
轶伸手摸了摸我絞在一起的手指,安慰我說:“沒關系,我保護你。”
我膽怯地搖手:人太多了,等下我被擠死了怎麽辦?
轶笑彎了腰:“你坐得好好的,怎麽會擠死呢?”
我苦瓜臉:我還指望着下次去複查能出現點好轉呢,這一擠,萬一把我擠沒了,你就要守活寡了。
說完相視一笑,轶拗不過我,左顧右盼,道:“可這外面也太冷了……我送你去車上等着吧。”
我歪頭看了一眼超市旁邊的珠寶店,拽了拽他的衣袖:裏面沒什麽人,我可以在裏面逛逛,等你。
轶同意了,推着我走了進去,攏了攏我脖子上的圍巾,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您好,歡迎光臨景光百合珠寶店,請随便看看。”兩個銷售姐姐露出标準的營業式笑容,朝我颔首點頭。
我回眸看着轶的身影消失在落地窗拐角處,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指了指展示裏的某款戒指,用備忘錄打了幾行字遞過去:
我想要一對莫比烏斯鉑金戒指,跟這個差不多的,價格三到五千。一只刻上QJ&Y,內圈直徑19㎜,圓周59.5㎜;一只刻上QJ&Y,內圈直徑20.2㎜,圓周63.8㎜。越快越好,請問大概需要多久?
兩個銷售姐姐很驚訝地望着我,其中一個問:“小哥,你這個尺寸準确嗎?還是只是拿來做參考的?”
我打字回複道:我自己量的,應該差不了多少,要是不适合,後面不是還可以改嗎?先幫我刻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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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那個銷售小姐姐大約是看出我是個啞巴了,望着我笑:“那個……小哥哥你先別着急,我想問一下,你這個戒指是拿去求婚呢,還是結婚用的呢?”
我哪管那麽多,着急地打字回複道:随便吧,反正是送給朋友的。
銷售小姐姐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我,說:“小哥哥,你那位朋友在哪呢?你打電話叫她來吧,看見那面牆了嗎?我們店定戒指還有個心意卡要貼牆上的呢,如果是訂婚或者結婚,是需要本人親自到場簽認的。我們老板說了,本人不在,不給定訂婚戒和結婚戒。”
我一整個大無語,打字回道:那我定情侶戒好了。
兩個銷售小姐姐眼神交流了一下,問:“情侶戒,你确定嗎?”
我TM,這還用問嗎?是我看起來像個騙子不夠誠信嗎?于是我擡起手臂拿手機掃了掃展示櫃上的微信二維碼,然後眼神示意她們,比劃道:多少錢,我現在就付。
銷售小姐姐笑着去後臺說了幾句,回身彎腰對我說:“老板說,目前沒有排單,最長半個小時可以搞定,請問小哥哥是要開口的還是閉口的?”
我打字問:有什麽區別嗎?
銷售小姐姐答:“開口的價格少幾百塊,可以自己适當調一下尺寸,不需要改尺寸。閉口的價格貴一點,以後只能改一次尺寸。”
我這個在別人家賴了三年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很闊氣地伸手指書空:閉口。
兩個銷售小姐姐望着我微笑,比了個“OK”的手勢,很和氣地問我要不要去後臺看老板加工戒指。
我笑着搖頭。
一個銷售姐姐望着我,低聲笑眯眯地說:“我們老板說,你是他接的第177個特別的客人。他有一份特別的禮物想送你。”
呵呵,出一趟門,我這狗屎運就來了。
我倒要看看,什麽樣的人會用這樣虛頭巴腦的借口來找我茬。
在銷售姐姐的帶領下,我搖着輪椅進入了後臺工作室。裏面光線和外面一樣,幾張簡單的桌子,一排排的玻璃櫃子,兩三個看不懂構造的加工機器。
最後一張桌子旁邊,低頭站着一個年輕人,看到我來了,摘下了臉上的口罩,露出一張光潔的臉望着我笑。
是小麻雀蕭縱橫,長高了,也變帥了。仿佛早有預感似的,我也露出了一臉笑容。
不問過往,不問現在,也不問将來,只是像普通的多年未見的朋友一樣,彼此打個招呼,相顧無言,僅此而已。
還有不到一年,他哥哥蕭溯源就可以從少管所出來了,我這個“二級殘廢”的癱子又要提心吊膽過日子了。不該得罪的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屋裏不刮風,很暖和的緣故,我竟然靠着輪椅睡着了。
是外面的說話聲把我吵醒了。我睜開眼,看見蕭縱橫坐在我旁邊的移動椅子上,兩條腿擺在茶幾上,正在剝沙糖橘。
“我打電話給轶哥了,他說等會兒就來接你。”他麻溜地丢了一顆橘子在嘴裏,又看了看擺在我手掌下面的兩個禮盒,挑了挑眉,“左邊藍色那個,是你定的;右邊黑色那個,我送你的。”
我看了一眼右邊印着“AP—Audemars Piguet……”幾個英文 logo的小黑盒,打開,裏面是一只設計了四個镂空表盤的棕色陶瓷腕表,其中一個表盤沒有立體指針,底下印着個鬼臉,嵌了一顆偏暗的藍寶石,表鏡流光溢彩,不是水晶玻璃就是其他我肉眼分辨不出來的奢侈配件。
尼瑪,整這死出,顯得老子幾千塊買的戒指好掉價!
“不好意思,我不戴手表,你自己留着戴吧。”我合上盒子,丢過去,用手機打字遞給他看。
“你可以拿去在家裏擺着看啊,不想看還可以拿去當。”蕭縱橫接着盒子,調侃道。
我笑,打字回複他:我是富家公子離家出走嗎?還需要當東西過日子?
蕭縱橫兩手交疊,自嘲地笑:“也是哦,你現在腰纏萬貫,可能是不稀罕這點錢了。”
我張嘴冷笑,繼續打字怼他:你回去找你爸媽好好打聽打聽,老子二級殘廢,農村戶口,不是城市戶口,只能拿到你家八十多萬的賠償款。判決書下來那天,社保和醫保也跟着斷了,都是老子自己掏錢買的,每年每月還要複查吃藥。混到現在,老子TM銀行卡上只剩二十多萬了,拿你一個幾萬塊的手表頂個屁用!還得承你的情,呵呵,TM的老子還不如上大街去跪着要飯呢!至少人家同情我是真同情我,而你,你跟你哥就是一丘之貉!
蕭縱橫愣住了,怒不可遏發問:“什麽一丘之貉?你不要信口開河!我可是……”
“阿允……”蕭縱橫聽到腳步聲,閉嘴了,轶掀開簾子推門走進來了,笑着問我,“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笑着把膝上的藍色盒子打開,遞給他看:我定了一對戒指。
轶點了點頭,若無其事地推着我往外走,說:“菜我已經提上車了,咱們回家吧。”
我忽然有些哀傷地扯他的袖子:我定了戒指,你不問我是用來做什麽的嗎?
他将我推到門口,望着漫天飄灑的細雨,面無表情地撐開傘,說:“這種東西,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自覺地鼻子一酸,握着手裏的盒子,為自己的自作多情狠狠抹了一把淚水。想丢在地上一走了之,可那東西畢竟是我花錢買來的,還是留着改天當了吧。
下車庫,他把我抱上車,我靠着椅背,閉着眼睛不說話。轶大約是見我心情不好,一面給我系安全帶,一面柔聲安慰我:“我知道你喜歡顧清予。這個戒指,你送不到他手上了,我伯父不允許他再跟你有任何接觸……”
話說到一半,我抖着肩膀笑了,又從衣兜裏翻出了那個被淚水打濕的盒子,拿出其中一個戒指給他看上面的刻字。
轶皺着眉,盯着戒指上的字母看了許久,手指指腹輕輕摩挲着上面清晰可辨的刻痕,越湊越近,近乎失神。
一個戒指而已,我卻從轶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對幾個字母的不可言說的沉重的感情。
“瓊琚”這兩個字,決不是随口一說,而是隐藏在他心底裏的隐秘與執着。
我猜對了,他對我的好,絕對是跟那個人有關。
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每個人心裏都有秘密,只要不說透,就可以相安無事地繼續僞裝着過日子。
“你給我戴上吧。”他伸出手指,半跪在車門邊,這麽大的人了,卻說着傻乎乎的話,“戴上了,就代表着我們一輩子也不分開了是嗎?”
我笑着比了個愛心,回他:是啊,戒指戒指,就是戒掉世界上所有的誘惑,只愛你一人。
這句話是我很久以前在網上看到的,信口一說,也不知道這麽說會不會天打雷劈。
無所謂了,反正我跟轶只不過是鬧着玩。
他有心上人,我有眼前人,同是天涯淪落人,堪稱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