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十二

聖誕節将至，整個倫敦很快挂上了一片紅色的聖誕老人，聖誕樹出現在街頭巷尾，彩燈點綴着每個夜晚。

完成了今天的學習任務，我到城市角落一家中餐館吃飯。

吃完火鍋走出店門，寒氣撲面而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我只穿了一件保暖內衣打底，外面套了件針織毛衣。

察覺到身後又有人走出來，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趙離學妹？”

“孟宴臣學長。”我很驚喜，“您也在這裏？”

“你要回家嗎，我送你？”他清楚，這個時間幾乎打不到車。

“不了，我打輛車去找間禮品店買東西。”

他想了想：“我知道一家禮品店，正好也打算去那裏。”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那裏應該是倫敦比較實惠的禮品店了，我經常去。”

反正我也不清楚倫敦禮品店的參差，倒不如聽他的。

“好，那就先謝謝學長了。”我上了車，車內的暖風将我的寒冷驅散，舒服極了。

“其實不用一直叫我學長，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行車至中途，他突然開口。

我彎了彎眉眼：“這不太禮貌，何況您不也一直叫我學妹麽？”

“一直學長學長地叫，還總用‘您’來稱呼，硬生生把我叫大了一輩。”他調侃道。

“那不成，學長肯定要叫的。”我說，“但是我可以把‘您’改成‘你’。”

“悉聽尊便。”

車停在路邊，孟宴臣先下了車。我剛解開安全帶，就見他在車外俯下身來看我：“趙離，你先別下車。有點下小雪了，我撐把傘接你。”

下雪了嗎？

我坐在車裏等他，看見他走向後備箱，那黑色的西裝沾染上了雪色。

不一會兒，他撐着一把深黑色傘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他替我打開車門。傘足夠大，我們同撐一柄傘走進那間禮品店。

店裏的人不多，店長沖我們慈眉善目地笑笑，并沒有向我們推銷什麽。

店中禮品五花八門，我想給同學、朋友和媽媽都買點小禮品。

我看着價格，挑了幾個不同的小巧的小熊，又拿了好幾條精致的手鏈。

店角落有一個很複古的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打開一開，是那種印有蝴蝶花紋的複古牛皮紙，紋路很是好看。

價格比普通的牛皮紙要貴一點，應該是市面上手工工序制作的。

我的內心有了打算。

我與他在收銀櫃臺彙合，他手裏提着兩三個禮品盒。

走出店門，雪還在下。

倫敦的雪和國內北方的雪不同。深冬時節，老家的雪往往厚重又肆意，一層層堆積在大地上，只留下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眼前的雪洋洋灑灑，如鵝毛般輕盈落地。

孟宴臣正欲打開傘，我伸出手接住片片晶瑩的小雪花：“我可以在雪裏漫步嗎？不撐傘的那種。”

他看向我。

我看着眼前的雪景：“小時候就羨慕書上能在雨中漫步的人。”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你這樣會感冒。”

我說：“不至于，我身體素質好得很！”

小時候身子有點弱，媽媽就會經常要求我做居家運動，我便養成了每周鍛煉的習慣。

初中那會兒的體育考試，我的八百米可以拿滿分。高中不考體育了，我也沒有忘記鍛煉身體。

上了大學，最為惬意的便是在操場上大汗淋漓地跑上半小時。

聞言，他沒有撐傘：“那走吧。”

我愉悅地點點頭，和他走在雪中。紛揚的小雪片落在我的臉上，有點冰冷，但我心裏卻生出輕松惬意。

我轉頭看向他，看見他一身西裝和頭發上都粘上了潔白的雪花，多了一份冷淡自恃的文人風骨。

分明穿的是燙貼的西裝，可我又覺得他一身書卷氣，本就應該身着一襲長衫伫立在這蒼茫的雪間。

他把我送到家時已經是昏沉的黑夜。下車前他叫住了我，遞給我一把傘。

他說：“算是送你的新年禮物吧，畢竟你之前金融商賽拿了獎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我接過那把傘，抿抿唇：“那謝謝學長了。”

“注意安全。”

撐開傘，我在雪中走回家。

直到聽到汽車啓動的聲音，我才輕輕回過頭。

“謝謝你，孟宴臣。”

雪花悄然飄落，那聲音很輕很輕，很快被埋沒在大雪裏。

新年伊始，我回到燕城。

媽媽似乎又老了一些，眼角無端平添了幾絲皺紋。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巷子裏很熱鬧。

我和媽媽坐在客廳裏吃着熱氣騰騰的餃子，涮着火鍋。

鐘表上的秒針指向十二，我看到窗外絢爛的煙花綻放。

“新年快樂！”媽媽高興地拉我到窗前。我們都笑着，臉上紅彤彤的，分不清是被花火映紅的，還是被喜色染紅的。

過完年我又匆匆趕回倫敦，在機場上碰到了許沁。再見她時，她似乎早已褪去了高中時期的俏皮與歡喜。

看見我，她也只是微笑了一瞬，沖我淡淡地打了聲招呼。

即使這樣，我們還是聊了很多。

她告訴我她在倫敦醫學院學醫，不久就能回國從醫了。

做一名急診醫生濟世救人，一直是她的夢想。

我笑着誇贊她：“有清晰的目标并一直為之努力追趕，真好。”

她還說，哥哥其實一直很喜歡英國商學院的切爾西教授，只是他已經退休了，現在也不知去向。

“哥哥工作也忙，一直沒有機會去拜訪。我去年回家吃飯，就聽見哥哥跟爸爸聊天的時候念叨。”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趕着回學院報道，我們便道了別。

我詢問我的教授和講師，他們都表示并不知道切爾西教授的去向。

“你說切爾西爺爺嗎？”一個我并不熟識的英國女孩開口，“噢，他就在馬蓋特小鎮上養老呢，不太喜歡別人因為金融學的事情去打擾他！”

我十分驚喜，向那個女孩道謝。

她大手一揮：“你別告訴別人就好了，他是我爸爸的忘年交。我是看在你專業能力好又有禮貌的份上才透露給你的！”

天氣回暖，我上網查了這座小鎮，就在倫敦附近。

我乘上火車，悠閑地看着窗外轉瞬而過的莊園美景。

車程不到兩個小時，我便到了馬蓋特小鎮。這座小鎮的人似乎很少，我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上，如此僻靜悠閑。

小鎮沿邊上有海和小島，切爾西老教授的住宅就在海邊。

輕輕敲着這座小木屋，裏面的人打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老爺爺。

“您好，我來找切爾西老教授。”

“哦豁，好巧，我就是。”老人家爽朗地笑笑，“有何貴幹吶？”

我從包裏掏出一張方形的牛皮紙。

“也沒什麽，就是來找您要張簽名。嗯……您是我一個朋友的偶像，但是一直沒機會來拜訪您。”

“小姑娘，你喜歡這個小鎮嗎？”他沒看那張紙，而是端來兩杯咖啡。

我接過那杯咖啡：“挺喜歡的，這裏人很少，适合養老。”

“哈哈哈，的确是這樣。但正是因為人少，我在這裏很難找到人願意陪我聊天散步。”

我開口：“正好我今天沒什麽事，我陪您到處走走吧。”

“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他欣然起身。

海邊散步是一種很好的體驗，清爽的海風拂過臉頰，傳來獨特的海水的味道。

遠處有幾個老人癱在躺椅上，過着他們悠閑的下半生。

岸邊是有年輕人在沙灘上堆砌沙礫的，他們的不遠處是翻騰來去的海浪。

他們此刻臉上都是笑意，只是在海風過後，依舊要回歸索然無味的生活。

我給切爾西教授在便利店裏買了兩個甜筒，只是還未到盛夏，香甜去核的櫻桃代替了冰淇淋球穩穩地搭在甜筒上。

“吃一個冰淇淋，就會擁有神奇的每一天。”我遞給他。

踩在沙灘上，被綿密的沙子按摩腳底。走到海邊，我們感受海浪浸沒雙腿的感覺。

難得找到鎮上少有的草叢，我從草叢中采來一朵花，輕輕蓋在書頁裏。這便當做我來過這裏的痕跡。

傍晚的時候，切爾西教授帶我回到他的小木屋。

“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他從一旁的書桌裏挑挑揀揀，掏出一支筆來，在方格紙上鄭重地簽下了名字。

“你的朋友真幸運。”他開玩笑。

我搖搖頭：“他應該是不幸的。”

從小就活得想軀殼一般，不能旁逸斜出。

“是嗎，那我祝他天天開心。”教授換了細筆的那頭，“我這支筆寫出來的字，除非紙散，不然它是不會褪色的。這裏，我還蓋上了我的專屬印章。”

“祝你和你朋友的快樂也不會消散。”

切爾西的簽名後面，印着一個獨特的金融小章。

他笑起來，将我送到門口。

此時天色已是近傍晚，他的笑容裏染上了一絲落寞。

“我以後會來看您的。”

等我有了成就的話。

坐上火車，我将那張紙拿出來，專注地折起蝴蝶。

巧的是，切爾西教授的簽名和那段話正好落在了蝴蝶的尾翼和右翅上，一點都沒有被遮蓋住。

祝他天天開心。

粘上兩朵自然屈起的小幹花，那便是蝴蝶的觸角。

我掏出pe薄膜懸浮飾盒，将紙蝴蝶輕輕放進去。

一年的留學生活很快過去了，在經驗老道的金融教授和孟宴臣學長的指導幫助下，我學到了更多。

臨走時，教授挽留我，希望我能繼續在這裏學習。

我笑笑說，我需要回國完成我的學業，到時候會回來看您的。

燕門大學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拖着沉甸甸的行李，我恍惚間又想起了最初步入大學的場景。

幾個室友看見我回來了，如同惡狼撲食一般：“哇哦，這不是商賽新星嗎！快快快，把你的留學筆記借給我們！”

我在留學期間參加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商賽，其中不乏有含金量大的比賽。

我掏出厚厚一本筆記，連同電腦上編輯的文件一同發送到了金融系群聊裏。盡我所能地，把新學到的知識分享給同一專業的他們。

這些都是我專業路上不可多得的財富。

升上大三，老劉講課時鄭重其事道，還沒有把金融三大證件和和四大證書考好的要盡快，這學期開始我們便要去找實習工作。

我完成實習工作的同時，還在不停地找兼職、做家教。

每天早出晚歸，芸雀都在一旁皺眉：“你都快忙成陀螺了，拼命三娘也沒你能拼，歇會兒會死嗎？”

我搖搖頭。

我想起來，媽媽每天騎着自行車上班，到了花店就是一身汗，可花店裏只有一臺落地扇供她涼快。

家裏雖然很小很溫馨，但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當年考慮到處讓我能更舒服地學習，媽媽咬咬牙買了空調，給我換了舒服的大床。

我想起在我小時候，媽媽早出晚歸地工作，只為了碎銀幾兩。

我還很清楚的知道，我創業需要資金，我需要盡孝。

“看着拼命而已，但我其實不累。”我沖她們揚起一個笑。

孟宴臣學長碰見我的時候說，好久沒有在生物園碰見我了。

我手機上的日程響了響，到點去做家教了。

我匆匆跟他道別，不斷表達我的歉意，然後風風火火離開校園。

勤工儉學應該是我的大學時光裏不可或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