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十八
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
房間裏只有臺燈發出一絲微光。
黑暗裏傳來低啞的聲音:“醒了?”
我走下窗臺,看見孟宴臣坐在床邊,手裏握着酒瓶。
我皺起眉來:“你起來以後喝我給你泡的蜂蜜水了嗎?為什麽還在喝酒?”
他沒回答。
我嘆了口氣,走過去又調了一小杯蜂蜜牛奶遞給他,奪過他手中的空瓶。
他倒是沒有抗拒,乖順地喝了下去。
“走吧,”我看着他,“上天臺吹吹風。”
酒店的天臺很高,從這裏看下去,整個城市的光景一覽無餘。風很大,似乎大到可以吹散所有煩惱。
我告訴他:“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何況你什麽都沒有做錯。孟家現在的處境并不好,你是唯一一個有能力去維持好一切的人。”
以前,總是他幫助我,為我指點迷津。
現在,我想盡我所能,讓他能輕松一點。
他喃喃:“你知道麽,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很龌龊的人……”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打斷了他,“你沒有錯。你一直都沒有錯。你只是想去追尋你想要的,不是麽?這是你的權利,每個人都有追逐自己喜歡的自由。”
我沉默半晌,還是開了口:“你只是把回憶太過美化了而已。這麽多年來,困住你的究竟是許沁,還是你自己?”
“你對許沁的情感,或許只是因為你們都處在同一個壓抑的環境下而産生的惺惺相惜,是你太執着于追求這份情感了。”
“這并不龌龊,沒有人會這麽覺得。”
“你根本不需要去追逐所謂的蝴蝶。因為你就是最絢爛的那只蝴蝶。”
“哪怕被困在黑暗裏又如何?你分明強大到可以把自己照亮。”
”你甚至能把周圍的人也照亮。”
“你可以搜集很多蝴蝶标本黯然神傷,但那些标本再美麗,也比不過你。”
我看着他:“孟宴臣,你就是蝴蝶,何必去追逐他們呢?”
他狠狠一怔,回過神來,面上是止不住的淚意。
他今天沒有帶眼鏡,我可以毫無阻隔看見那雙有最真實情緒的眼睛。
我伸出手,替他擦幹淚水。
剩下的,就交給風吧。
下樓時他仍然沒有說話,但我能感覺到,那只蝴蝶似乎重振雙翅了。
第二天,我沒有跟他打招呼,只是留下一封信便趕回美國。
他有足夠的能力去消化那些不良情緒。
傑特說他已經簽完合同了。
很多領導對我的自作主張頗有其詞。
從小boss的辦公室走出來,我便迎上了衆人關切的目光。
我嘆了口氣:“我向公司提出辭職了。”
衆人嘩然。
“那你有什麽打算嗎?”傑特問我。
我沖他揚起一個笑:“我不久前創辦了我自己的公司,現在運營的不錯,不用擔心。”
這話的确沒說錯,我聯系了部分在商賽中結交的好友一起創業。
只是實在可惜,我并沒有打算這麽快離職,畢竟我還有一些東西沒有學到位。
七月的時候,我招來了一批優秀的應屆生。
偶爾有過低迷的時候,滿心郁悶無處訴說,只得發到那串號碼上自我排遣。
那時收來一封信和一束花,信上說,要是累了就休息片刻,重要的是不忘初心,他相信我可以。
我攥着那封信想了很久。最後我決定,再撐一會兒,沒準過些時日就迎來春天了呢。
創業本就是一條未知的道路。既然決定了,那便義無反顧。
次年九月,在一衆公司躊躇之時,我搶占互聯網金融先機,終于憑借這一新興的産業在商界站穩了腳跟。
在此之餘,我還參與了小公司投資研發和一些國內生物實驗室研發。
茜西之前一直勸我不要冒險去參與這些新型的産業,可我總覺得這是一個商機。從長遠來看,投資互聯網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現在她長舒了一口氣,對我更加贊不絕口。
一時間,我們公司竟成了國際金融新秀。
大家問我還有什麽打算。
我說,我想在中國開個分公司。
畢竟,人不能忘本。
即使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我依然吃不慣西餐。
每晚魂牽夢萦的都是燕城的山水。
更何況,我在乎的人都在那裏。
人不就是風筝麽,即使在外面飄了很遠很久,那根線始終紮根在最初的地方。
茜西和銳爾留在了總公司,有人到了英國,有人去了法國和意大利,分公司很快遍布金融發達的國家。
只是在各個國家站穩腳跟還需要繼續奮鬥。
總公司叫flower(花),要是分公司,那便都叫Butterflies(蝶)吧。
我回國時總公司一部分中國人自願請求到分公司參與工作一年,那樣能離親人近一些。
butterflies開在燕城,一時間不少本地的商業巨頭争相發出合作邀請。
分公司初到燕城,人生地不熟的,和本地公司合作無疑是雙方受益。
我告訴我的助理我對合作公司的要求。
助理聽完,連夜整理了不少資料,排除了懷甄、旗品等一些不夠幹淨誠信的公司。
我們和懷甄、國坤、晏處公司簽下了合作。
懷甄和國坤無疑是家族企業根基深厚的老公司,晏處則是新型産業巨頭,實業與新興産業兩手抓,與他們的合作算是新老并濟,百利而無一害。
合作那天,懷甄和國坤晏處的總裁都前來細談。
孟宴臣仍舊穿着一絲不茍的西裝,帶着金邊眼鏡。
這裏分明是西化的風格,他偏偏沉穩又內斂,如青瓷一般幽淡典雅。
他伸出手:“好久不見,趙董。”
我沖他揚唇一笑:“小孟總……哦不,孟董,幸會。”
雙手交握,我看着他的眼睛,那裏不再空洞,裏面映着一個我,映着星星,映着光。
我悄悄問他:“其實國坤不和我們合作也沒有多大損失,畢竟你底下那家上市公司掌握的技術已經可以支撐起國坤新産業了。”
他挑挑眉:“這不是不想便宜其他公司麽?更何況把國坤引向國際也是件好事。”
我笑起來,他不愧是一個經驗老道的商人。
一年前,我在信裏說,孟宴臣,願你天天開心,希望再見你時,你已破繭重生,向陽而飛。
他回信說,希汝生羽翼,頂峰相見。
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在這個大千世界裏,命運總會給初心不改的人贈予一路的繁花和掌聲。
很慶幸,那個人是他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