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賈小姐:洛神?

老權貴:恩!自古稱贊洛神的字畫,數不勝數,其中最有名的,當是三國時期的《洛神賦》:秾纖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睐,靥輔承權。瓌姿豔逸,儀靜體閑。

老權貴自顧誦讀着贊美洛神的古句。

賈小姐聽不大懂,但她知道,老權貴如此,是極有學識的體現,心內再次生出敬佩,亦覺得這位洛神是個了不起的女子。

老權貴沉浸在古韻的魅力中,他閉着眼睛,似在腦海中勾勒着洛神的形象,許久,他睜開眼睛,問帶着幾分懵的賈小姐:你懂了麽?

賈小姐頓了一下,答:懂!

老權貴露出一分笑意,像是抓到了學生走神的老先生,他緩緩道:你還是不大明白,這不怪你,我方才誦讀的,是《洛神賦》中描繪洛神美貌的句子,是說這女子體态清秀,肩窄腰細,脖頸白皙,不施粉黛,仍唇紅齒白,明眸笑顏,妩媚和順。

賈小姐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答:真是個千古美人兒。

老權貴笑道:洛神到底有多美,沒有人知道,但詩詞中的洛神,美若輕雲籠月,又如回風旋雪。遠觀,如朝霞中的旭日,近看,如綠波間的新荷。你可知道,她為何成為了美與才華的神女?

賈小姐不确定道:因為她貌美,而且很聰慧!

老權貴:不不不!沒有人知道這位神女到底是何模樣,到底有怎樣的才華,這些文人大家,不過是将心中所愛寫下,畫下。你猜,這《洛神賦》裏所寫的,是洛神嗎?

賈小姐:不是嗎?

老權貴:相傳,《洛神賦》中所寫的神女,是三國時期的美人——甄宓。

賈小姐:啊?

老權貴對賈小姐的反應非常滿意,他放慢語速,繼續說:甄宓本是袁紹之子袁熙的妻子,官渡之戰,袁軍大敗,甄氏被俘,獲曹植曹丕兄弟二人的喜歡,曹操做主,将甄宓賜給了曹丕,曹植大為傷心,便有了大贊洛神貌美,卻因人神相隔,無法相守相愛的《洛神賦》!

同為女子,賈小姐絲毫沒有想過,甄宓被視作戰利品,随意轉贈他人,毫無人權可言的可悲,她只聽到,這女子貌美,兩男子相争,一人得之,失者為其作詩,傳做千古佳話。

這樣的千古佳話,讓視男人寵愛為大事的賈小姐羨慕不已,她忍不住嘆道:這個甄氏真是好福氣!那般受人重視。她雖沒能與曹植在一起,但曹植對她的愛跨越了千年,流傳至今。

老權貴話鋒一轉,道:興許你我便是曹植甄宓的再世呢!

賈小姐又羞又喜:啊?

老權貴解釋說:我年少時,初讀《洛神賦》便覺得很是感動,感覺冥冥之中,會與文中的神女相遇,我找了這麽多年,只當今生無望,沒成想,在中年與你相見,你看看,纖細修長的身段,白潤的皮膚,還有舉動間的多情,笑眸中的溫柔,讓我這顆心,一下青春了起來。

賈小姐:阿伯!我哪有你說的那般好,你實在是愛我至極。

老權貴将賈小姐抱在懷中,輕聲道:我自然愛你,自然要至極!因上一世無法這般瘋狂,這般極致的愛你,我萬分心痛。這一世,我怎能不愛你,我要愛你,要連着上一世的那份愛一起。

賈小姐感動極了,她想起初見老權貴時的心境,想到老權貴曾說的羅曼蒂克、一見鐘情。而她還曾嫌棄過老權貴的年紀,在他伸手觸碰她的手背時,感到過不悅。想到這些,賈小姐萬分責怪曾經的自己,她在心中質問自己,為何在第一面相見時,沒能識破前世姻緣。

賈小姐:阿伯!我真是太蠢笨了,還好阿伯耐心,不嫌棄我。

老權貴:我怎會嫌棄你呢!你可是我的洛神!是我的前世今生。你更不蠢笨,是你此生投錯了人家,從權貴之家跌入平民百姓之家,貧窮掩住了你的慧眼,使你靈識未開,可這哪裏怨得了你,興許就是為了再續前緣,你才做出如此犧牲。

若說方才賈小姐只是感動,那麽眼下,賈小姐是真的有些相信前世情緣之說了,她嗚嗚哭了起來,道:阿伯,我們受了好多的苦啊!幸好我們再次相遇相識……這次,無論是什麽,都休要将我們分開。便像西方人所說的那樣,我們的愛情是自由的,是純粹的,是無需在意世俗的。

老權貴:一見鐘情,紅袖添香。只有與你一起,我才知道,何為羅曼蒂克。我們不能這般自私,我們應該讓這份愛流芳百世。

賈小姐抹幹淨眼淚,問:流芳百世?

老權貴:便如上一世,曹植為甄宓寫下《洛神賦》,今生,我也要以洛神為題,畫一幅美人兒圖,不能讓後人,只通過詩詞想象洛神的美,我要畫下來,讓他們看到,洛神有多美。讓千千萬萬年以後的人們,也能看到我們真摯的愛。

賈小姐:你要以我的模樣畫洛神?

老權貴:你願意嗎?

賈小姐忙點頭:我願意,我怎會不願意呢!

事情并非只是說說,老權貴是認真的。

他尋了上好的紙張筆墨,在往後的日子裏,他總會叫賈小姐換上各種衣衫裝扮,擺出各種姿勢動作,有時,他直接搖頭,大呼不好;有時,他提筆揮舞,卻又不滿落筆,就此廢棄;有時,他盛贊賈小姐貌美,亦覺得筆墨正好,卻又說太陽西下,光線不夠照人。

賈小姐很是配合,甚至會在老權貴懊惱時,開口勸導:阿伯,要做名畫,急不得,總會碰到天時地利人和之時,你莫要對自己嚴苛。

老權貴怎舍得對自己嚴苛呢!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

在這些琢磨洛神姿态的日子裏,西方又陸續送來一些畫作,無不是幹淨的神女,散發着光芒的少女,将青春定格,而這被定格住的青春,會在賞畫人的眼中流動起來。

賈小姐已習以為常,她不再扭捏,她自認在思想上又上了一層,開始欣賞美,欣賞藝術。

這日,他們看着新送到的畫作,老權貴亦鋪開筆墨紙硯,他提着筆,瞧了瞧賈小姐,賈小姐知是他來了靈感,便配合的走到光線充足的窗邊,側過身來,讓光影恰到好處的照應在身上。

老權貴搖搖頭,放下了筆。

賈小姐又換了幾個姿勢,老權貴皆搖頭。

賈小姐伸手摸摸發簪,問:是這身衣服俗了,還是頭上這只簪子太搶眼了?

老權貴仍是搖頭,做費力思索狀:不是!都不是。

賈小姐一時迷茫,問:阿伯,到底哪裏不對了?

老權貴欲言又止,終開口:你是美的,你便是洛神本身,這是無需質疑的。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洛神該是怎樣的神情姿态,而當你迎光而立之時,我找到了我想要的。

賈小姐笑道:那不是很好?

老權貴為難道:如此畫,只怕可惜。

賈小姐不解:如何可惜?

老權貴:你的容貌、身姿自是美的,可你身上的衣衫,卻使這份美減了三分。

賈小姐忙道:可有适配的衣衫?我換上就是了。

老權貴手指剛剛送來的西洋油畫:你瞧!西洋的畫家,為何如此繪畫女神,便是為了展現女神十分的美,這些凡間的衣衫俗物,只會遮掩住純粹的美。

賈小姐看着立在牆邊的畫作,她明白老權貴所說的意思,但到底心中有些猶豫。

老權貴上前,牽住她的手,來到西洋畫作面前: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件難事。畢竟,你出生平民,深受世俗偏見的熏陶,自是不能跟自幼站在高處,融彙中西文化的比。對眼界開拓,追求的藝術的人來說,這是一件榮耀的事,可對于受封建糟粕纏身的女子來說,恐怕是件難以啓齒的羞事。

這一番話,将賈小姐推向了角落,如若她不同意,那她便得承認,自己眼界狹窄,困身糟粕。本就不理智的賈小姐,更加昏了頭,她的虛榮心催促着她,讓她急于證明,自己是思想先進,追求藝術的名媛,而非守舊膽小,不懂欣賞的落後女子。

賈小姐:若是先前,我定不願意。先前時候,我可是連看這樣的畫,都不敢呢!可阿伯你也不該如此小瞧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跟着你,見識了許多,眼界心胸自是好過尋常女子。

老權貴滿意的點點頭,但他并未開口。

賈小姐繼續道:這些日子,對藝術,我也很喜歡,也有了許多獨到的見解。我是願意幫着阿伯,畫出洛神十分的美貌,讓阿伯的洛神圖,帶着對我的愛,一起流芳百世。

老權貴樂道:好啊!你真是個古今難尋的聰慧美人,識大體,顧大局。不過,當真麽?莫不是為了面子,說大話哄我吧!

賈小姐羞澀低頭:我可沒有說大話,為了藝術,我自覺得榮耀。但我卻有些顧慮。

老權貴忙問:是何樣的顧慮?你說出來,我來幫你解惑。

賈小姐湊近老權貴的耳朵,少女的清香襲來,讓人沉醉,她輕聲道:阿伯,我是顧慮,你是否在為了面子,說大話呢!我怕你不想給別人看我十足的美。

老權貴一把将賈小姐抱住,道:是了!我自是想獨賞。自是歡喜這俗世的衣衫遮掩住你美的光芒,不被他人看到。但一切為了藝術,一切為了我們真摯的愛。且,我也并非封建頑固,我也是同西方富貴權勢走動甚多的,這點心胸還是有的。

賈小姐聽老權貴急促的解釋,她想着,老權貴定同方才的她一般,在着急的證明自己思想的先進。賈小姐心滿意足的笑了,她覺得自己已同老權貴一般,在眼界、心胸、格局、以及對藝術的認識上,站到了同一高度,已不再是老權貴擔心她落後之時,如今的她,已能反将老權貴一擊,聽老權貴慌亂的自證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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