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老權貴的畫展如約而至,賈小姐畫着時下流行的妝容,穿着自認美貌得體的衣服,挽着老權貴的臂彎,嘴角挂着恰恰好的微笑。她的手裏捧着一本書,是英文版的法國作家小仲馬所寫的《茶花女》,賈小姐倒沒有看過這本書,可根據這本書改編的四幕劇非常火熱,賈小姐并未從這個故事中看出貴族資本家的虛僞,也沒看出上流社會的糜爛,她只看到了,美麗的瑪格麗特,被他人狂熱的愛着。她甚至覺得,自己就像美麗善良的瑪格麗特一般,是有着凄慘身世,卻因美貌而堕入不幸的落難女郎,但幸好她更聰慧,能扭轉局面,成為同學中的明星女郎。
這本書是她今日裝扮中亮眼的裝飾品,使她更像一位有思想,懂潮流的藝術女郎,連老權貴都誇贊她:不僅更美了,還更有藝術韻味!
金發老伯的到來,引起一陣招呼聲,老權貴輕輕攬着賈小姐的細腰,迎上金發老伯紳士的微笑和誇贊。
老權貴:要感謝你前來捧場,更感謝你幫我照顧美人兒。
金發老伯:我的榮幸!沒有人會對這樣美貌的淑女說不!
賈小姐得意的湊近老權貴,帶着幾分矜持,朝金發老伯伸出手背,金發老伯握住賈小姐的指尖,紳士一吻。
就在賈小姐心內盤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送老權貴回國,而她也能放下心來,回到同學的衆星捧月之中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使她心中一顫,使她不由的開始擔心,一直以來的謊言是否會被揭穿。
甄小姐松開同行好友的手,朝這邊走來。
甄小姐:伯伯,您能邀請我參加您的畫展,真是太好了,我通知了好多同學,他們都想看看您的畫作,您不介意吧?
賈小姐才想起來,在老權貴的好友中,确有一位姓甄的,那位姓甄的伯伯,也曾送過她精美的禮物,也曾邀請她随行赴宴,也曾在一些宴會上,同她碰過杯。
老權貴見到朋友的女兒過來,心底的良知,讓他不願在晚輩面前展露出醜陋的一面,他松開搭在賈小姐腰肢上的手,身體也不易察覺的往旁邊挪了一挪。
賈小姐更不願被同學們發現不妥之處,也向另一方向,挪了一挪,如此,賈小姐和老權貴之間的距離,顯得合适起來,就猶如,真正的伯父和侄女會保持的距離那樣。
老權貴:我怎麽會介意呢!盡管來玩!
甄小姐留意到一旁的賈小姐,道:小姐,你也在這!
老權貴:你們認識?
甄小姐:雖不是同校,卻都是京城老鄉,早聽聞小姐有位書畫大家的阿伯,不成想,就是伯伯您!
賈小姐低着頭,躲閃般的點了點頭:是啊!好巧啊!
老權貴看出賈小姐的尴尬,錯開話題,問:怎麽樣?快畢業了吧?我來之前,見過你的父親,他可讓我來告訴你,早些回國去。
甄小姐:他們就會催我回去,一回去,便要唠叨婚事,伯伯,你也幫我勸勸我爹爹,怎就那麽急着讓我嫁人啊?
老權貴和藹的笑着,玩笑道:我可不幫這樣的忙,上個月我兒結婚,你怎麽沒去,害我女兒盼你許久,到頭來也不見人影,她可惱了!若我幫你,她更要惱了。
甄小姐:這可真冤枉,伯伯您得幫我跟姐姐解釋才行,我拿到哥哥成婚的信兒時,已經趕不及了,哥哥也是太急了些,剛剛畢業回國,一下子就娶妻了。
老權貴:哈哈!哪裏急了?我看一點也不急,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男兒郎,就是得先成家,再立業。
甄小姐:對!我們女兒家可不一樣!我們得先立業,若是先成家,豈不被困在了一方宅子裏,變成圍着丈夫孩兒轉圈的老媽子。
老權貴:你這樣想,可就吃虧了,偷偷告訴你,你姐姐已經聽她額娘的勸,乖乖去相看人家了,你要再不回國去,當心好兒郎,都被人挑走了。
甄小姐:挑走了就挑走了呗!如今這時代,跟以往又不同了,若遇不到我中意的,我自己過活就好了!
老權貴:哎!也就是你爹不在這,要是你爹爹聽了你這番話,恐怕得拿板子,打你的手掌心。
甄小姐嘆氣:伯伯,您這麽深明大義,您都勸姐姐莫要想着依靠男人,要自立自強,您也幫着我,勸勸我爹爹吧!
老權貴:你爹那脾氣,我可不敢多說。
甄小姐:您怎這樣啊?那等回了國,我去求伯母,讓她去找我娘,将我讨去做女兒,我來給伯伯做女兒。
老權貴:唉!你要是前幾個月回國,雖不能接你到府上做女兒,倒是能大花轎擡你進門做兒媳。現在,可晚了點。
甄小姐:伯伯,您又開玩笑了,我和哥哥,是妥妥的兄妹情,沒半點男女情誼。
老權貴哈哈哈笑着,甄小姐腦筋一轉,決定拉站在一旁的另一個晚輩下場:伯伯,你莫要只盯着我玩笑,我雖沒遇到好兒郎,可您另一位侄女,可遇到了真心人呢!
賈小姐眼神慌亂,道:甄小姐,你不要亂說。
老權貴臉上的笑意僵了片刻,卻又很快恢複成長輩的笑容,他問:哦?說來聽聽。
賈小姐:沒什麽,都是同學間的玩笑。
甄小姐後知後覺的捂住嘴巴:我不會是說錯了什麽吧!
老權貴:這有什麽的!伯伯又不是那種古板的長輩,你說便好了。
甄小姐:就是啊!伯伯最開明了,況且,你的男友可是有名的英俊才子,前途一片大好,又對你一片癡心。你們是真心相愛,總有面對父母親人的一天。我倒是覺得,你應當同伯伯說,伯伯心腸好,對晚輩疼愛,肯定會幫你勸說你父母的。
老權貴探究的看着賈小姐,咬牙道:英俊才子?既有前途又有癡心,做長輩的怎會不同意?
賈小姐低頭不語,她緊緊捏着手裏的書,心中又氣又羞。
甄小姐湊近賈小姐身旁,輕輕拍了拍她,道:我想着,她不願讓長輩知道,恐怕是因家境相差太大,擔心長輩們不接受吧!其實沒事的!如今時代早就變了,你能勇敢的追求真愛,自由戀愛,已經很了不起了,不愧是同學們心目中的女神。
老權貴拉住賈小姐的胳膊,将她拽近身旁,低聲問:所以,你是拿着我給你的錢財,同英俊才子,追求真愛?
賈小姐:我……我……
老權貴推開賈小姐,如今,在她眼裏,賈小姐這只斷線的蝴蝶風筝,已全無光彩。老權貴雖心內有氣,卻又要顧及體面,他同賈小姐一事,本就不光彩,如今在不知覺間戴了綠帽子,更不願事情鬧到人盡皆知。
他自然不會小氣到給賈小姐難堪,那樣只會讓他也跟着陷入留言和嘲諷,也不屑花心思去報複舍棄的女人,他已再不願給賈小姐一個眼神,更不會再給她送上錢財。
老權貴很快調整好神态,他對甄小姐道:好好玩吧!伯伯還有事要忙。
老權貴拂袖而去,甄小姐亦不是傻子,從方才的舉動言語,她已猜到賈小姐的真實身份,她看向賈小姐的眼神,從同齡人間的欣賞,變成了對肮髒者的嫌棄。
賈小姐眼裏帶着恨意,瞪向甄小姐,在賈小姐心中,謊言的戳破,真相的暴露,全是甄小姐成心促就。
甄小姐:你莫要這般瞪着我,紙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是假的,總會有戳破的一日,便是沒有我今日的無心說破,也會有其他顯出真相的時候。我不是有意的,可你既不想被人識破,為什麽要那般高調?
本落敗模樣的賈小姐,聽了甄小姐這番話,倒是打起了精神:說到底,你不過是嫉妒我,嫉妒我的貌美,嫉妒我的善良,嫉妒我有人愛,才生出毀掉我的心。
甄小姐:我嫉妒你什麽?你也太自信了吧!恕我直言,你的容貌并沒有你想的那麽驚豔,之所以大家誇贊,不過是你行事高調張揚,總是一副天下第一美的模樣,都是同學,不願結怨,自會順着誇你一句貌美。至于你的善良,你的被人愛,我不做評價。
賈小姐:哼!你莫要再遮掩你那顆肮髒的心了,真叫人惡心。還不做評價!沒人愛的家夥,沒資格評價被愛着的人。
甄小姐有一絲無語,她們雖然聲音不大,但有一些同學從周邊路過,亦有做賞畫模樣者在周圍的畫作前駐足,雖沒人在她們身旁明目張膽的駐足圍觀,卻不能說,周邊人們全然不感興趣,全然沒有聽到。
甄小姐:我的所做所說,坦坦蕩蕩!倒是你!騙他人可以,莫要把自己也騙了!什麽愛不愛的,我不在乎,既然你那般重視,就祝你得償所願吧!
賈小姐:不在乎?沒擁有過的,不配評價在不在乎!
甄小姐本想離去,聽到這句話,駐足回頭,她注意到賈小姐手裏的《茶花女》,說:小姐,同《The lady of the Camellias》相比,您不如看看法國作家莫泊桑所寫的《boule de suif》。
甄小姐離去,老權貴的身影也尋不見,賈小姐心中的羞愧和害怕逐漸隐去,她有一套關于真愛的獨有理論,這套強大的理論,使她昂起頭來,她跟自己說,她和老權貴的感情,是少女真摯的愛戀,她和英俊少年的種種,亦是相愛相戀自然而然的發生,她本可以在這兩份愛中作出合理的抉擇,是甄小姐的嫉妒,打破了她生活的平靜,是甄小姐懷着惡意,将髒水潑向了幹淨善良,被深愛着的她。
這套自圓其說,不知該用心理強大來形容,還是該用自欺欺人來評價,總之,賈小姐重新支棱起來,她繃起腳背,挺直腰背,昂起下巴,露出标準的笑意,她是最美的,最善良的,最高貴的,最值得被愛的,一切朝她襲來的惡意,均是發自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