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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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岳宗華情況好轉,被批準出院,獨孤朗便把兩老從醫院接回酒店。

陳淑芬安頓好老頭子,拉着獨孤朗到一邊問:“小朗,附近有超市嗎?”

獨孤朗想了想,點頭道:“對面街就有,要買東西?”

陳淑芬無奈笑笑:“你舅舅嘴刁,生病時更刁。一直嚷嚷醫院的東西不好吃。我想給他做點家常菜。”

酒店的總統套房自帶一個小廚房,陳淑芬才想到做點簡單的飯菜。

獨孤朗了然,掏出手機遞給陳淑芬,道:“你給我列個清單,我去超市買。你在酒店休息。”

昨晚,她跟獨孤朗在醫院守夜,一半是擔心,一半是不舒服,陳淑芬幾乎整晚沒睡。早上起來,眼底烏青一片。

獨孤朗細心察覺,順手把活攬下來。

陳淑芬确實精神不佳,她沒再說什麽,戴上老花鏡,把購物清單列給他,就回房間休息了。

獨孤朗重新穿上大衣,離開房間。進電梯時,他掏出手機,WX裏還躺着早上郝運來發來的消息。

郝運來:舅舅好些了嘛?我登機了

今天,郝運來被經紀人Jane姐安排到北市,出席一個耳機品牌的線下活動。所以,他大早就去了機場,趕早班機。

之前,獨孤朗說好,今天早上送他去機場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出了昨天那檔子事。只能讓郝運來坐保姆車到機場,他開車把舅舅和舅媽送回酒店。

看發送時間,已經是兩個小時前了。他摩挲着屏幕,最後回了句:好些了,平安

周末的中午,超市裏的人格外多。獨孤朗身材魁梧,手推着購物車,眼睛盯着陳淑芬列的清單,人太多,萬一錯過了,他還要擠半天繞回來。

快到聖誕節,超市工作人員用紅色的番茄罐頭堆了一顆聖誕樹。高度比獨孤朗還高,屹立在洶湧的購物人潮中。

顧客經過聖誕樹時,偶爾會順手拿幾個樹頂端的罐頭。熊孩子身高不夠,跑到堆頭前,直接從底層抽出罐頭。

經過的客人看見了,友善地提醒孩子:“小朋友,別從底下抽罐頭,萬一下邊不穩,樹全倒你身上怎麽辦?”

熊孩子抱着罐頭,做了個鬼臉,沒心沒肺地跑掉了。顧客的投訴聲淹沒在人群裏。

在鬧哄哄的超市裏,空中飄蕩起超市廣播:“各位顧客,商場目前人數量較多,請妥善保管好你的財物,注意安全,謝謝。”

在超市裏轉了一小時,獨孤朗總算把食材湊齊放入了購物車。他跟着人群往自助結賬的方向走。

突然,幾個沒到膝蓋高的小孩,在密集的人群裏橫沖直撞。其中一個小孩撞上身穿紅色羽絨的女士身上。

紅衣女士被撞後沒站穩,“砰”一聲悶響,往後倒向罐頭聖誕樹。本就下盤不穩的聖誕樹,頓時喪失了穩定性,眼看頂端好幾十個罐頭就要往另一邊砸下……

周圍的顧客光驚訝,完全沒看見,聖誕樹另一邊,正站着那個抽罐頭的小孩——手裏又拿了一罐剛抽出的罐頭。

千鈞一發之際,獨孤朗快速從人群突破到聖誕樹旁,把小孩拉到自己懷裏,自己用身體撐起了一個保護區。

旁邊的顧客,看到這個狀況,也七手八腳地加入,幫獨孤朗扶着搖搖欲墜的罐頭。

這樣一擋,聖誕樹才暫時維持了穩定,沒有再往下掉罐頭。

獨孤朗皮糙肉厚,依然被罐頭砸了幾下,他身下的小孩被吓壞了“哇”哭出了聲。

他忍着疼,朝四周看熱鬧甚至拿手機拍視頻的人吼:“人全部散開!幫忙找找小孩的家長!!”

聞訊而來的工作人員,手裏提着鐵水馬,跑到堆頭旁邊,用水馬圍出一個空間。再拉着一個屏風把傷患跟其他顧客隔絕。

身穿正裝的經理,跑到獨孤朗面前,面臉歉意:“先生,非常不好意思,是我們安/全/措/施/沒做到位,你身體還好嗎?有受傷嗎?”

獨孤朗舒緩了一下後背,有些疼痛,但不嚴重。

他比經理高了一個頭,垂眸看着對方,對他的道歉并不領情,語氣硬邦邦:“我沒事,但那麽高的罐頭,外圍不設置圍欄,也沒有專人看守。超市小孩又多,萬一真出了意外,怎麽辦?我會對相關部門進行投訴。”

經理被本來只是禮貌道歉,沒想到獨孤朗居然那麽教訓了一通,臉色瞬間不太好看。但獨孤朗的壓迫感太強,他百口莫辯:“行吧……實在抱歉啊……”

這時,幾個客人把孩子母親找來了,她一把抱住了小孩,怒斥:“說了跟着媽媽,不要亂跑,你看差點出事了!!”

小孩舉着罐頭,邊哭邊說:“你說找不到罐頭,我在聖誕樹找到了,就幫你拿……”

趁着兩母子抱頭痛哭,獨孤朗找回自己的推車,想靜悄悄地埋單走人。

他經過聖誕樹另一邊,屏風後,幾個工作人員圍着那個被撞到的紅衣女士。

紅衣女士聲音隔着屏風傳出:“塗這個藥就行嗎?是不是去醫院比較好啊?”

聲音有點耳熟,他朝屏風後看了一眼。剛剛他救人救得急,沒看清楚,另一邊被撞倒的紅衣女士,居然是郝運來媽媽李青青。

他撥開屏風,快步走到她面前,關切問道:“阿姨,你沒事吧?”

走近了才發現,李青青傷得挺嚴重。小孩那側的罐頭他給擋住了,但李青青這邊也掉下了幾個,正好砸到她身上。手上和臉上都有瘀傷,腳上的鞋還不見了一只,看上去非常狼狽。

受驚的李青青,此刻看見獨孤朗,像溺水的人找到救生圈,她立刻緊緊拉着他的衣袖。獨孤朗見狀,半蹲下身,大手握住她發涼的手。

李青青嘆了口氣,眼眶紅紅道:“有個小孩往我身上撞,我鞋跟高,沒站穩就摔了……。”

獨孤朗冷靜地安慰她:“好,現在沒事了。”

他轉頭掃一眼旁邊的工作人員,地上放着一個小藥箱,看着很舊。裏面放着發黃的止血貼和幾瓶藥酒

他沒糾結地上的藥品,直接問:“叫救護車了嗎?”

幾個工作人員人均比獨孤朗矮一個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着沒說話。

這時,那個經理看幾個員工還站着,跑過來罵道:“簡單包紮完就去幹活,處在這裏幹嘛……”

話說到一半,發現獨孤朗還沒走。看獨孤朗看他的眼神像只蓄勢待發的狼,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斷他脖子。

員工指着獨孤朗,跟經理解釋:“這位先生,要叫救護車……”

經理點點頭,上前解釋:“先生,這裏人流密集,叫救護車不是不可以,就擔心醫護人員進來要花點時間,我們簡單先處理下傷口……”

他的心思獨孤朗一清二楚,周末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叫救護車太紮眼,免難影響生意。如果能用簡單處理傷口,再用幾張購物卡作為補償,大事化小最好。但他沒想到,遇到獨孤朗這個刺頭。

獨孤朗黑眸冷冷盯着他,似乎想用眼神把他整個人剖開,他又打了個冷戰。

半晌後,他沉聲命令道:“立刻叫救護車!他們人進不來,我把人帶出去!”

獨孤朗就像天生的領導者,他說的話,太有壓迫感。話說到這份上了,經理沒堅持,只能執行,立刻叫了救護車。

救護車到了之後,李青青試圖借着獨孤朗的力氣站起來。沒想到一用力,腳就疼得不行,站都站不穩。她平日很注意形象,不然也不會逛超市還穿高跟鞋。如今,那樣窘迫讓她非常崩潰。

獨孤朗二話不說,用背朝向他,半蹲下對着她說:“阿姨,我背你。”

因為昨天的事,李青青對獨孤朗印象很有保留。可現在這種情況,她只能依靠獨孤朗。哪怕理智上,她覺得不能欠獨孤朗太多……

獨孤朗像是知道李青青在顧慮什麽,他低聲道:“阿姨,即便你是個陌生人,我也會幫你。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麽。”

話說這份上,李青青也不矯情了,雙手窟着他脖子,趴上他後背,跟獨孤朗一起出了超市,上了救護車。

……

接到李青青受傷的消息,郝狂幾乎是飙車到了醫院,郝運來也提前結束活動,飛回上市。

當他風塵仆仆,跑進醫院,看見他媽坐在病床上,被他爸半摟着說:“你平時都不去超市的,嫌人多,怎麽突然去了?”

李青青“啧”了聲:“我就是突然經過,想進去逛逛……”

郝運來心裏那根緊繃的弦才稍微松了些。他眼睛掃向病房角落裏,獨孤朗倚着牆,安靜地看着他。

郝運來走進病房,握着李青青的手,關切地問:“媽,你怎麽樣了?”

平日在家當女王的李青青,此時跟林黛玉差不多,眼眶通紅:“醫生說,腳崴了,被罐頭砸的地方,有些淤青。還好遇到小朗,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辦……”

回來的路上,郝運來從他爸嘴裏,把李青青受傷的來龍去脈了解清楚了。他還給律師打電話,要告那家超市。誰知道,律師跟他說,那家超市被相關部門突擊,以安全隐患問題為由,已經停業了。要訴訟可能得等他們開業後。

身後的獨孤朗謙虛道:“阿姨,真的不用客氣。既然Lucky也回來了,那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郝運來也起身,看了獨孤朗一眼:“我送你!”

獨孤朗沒推辭,兩人并肩走出了病房。李青青看着兩人的背影,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思緒萬千。最後,默默嘆了口氣。

從病房出來,一路上,兩人沒說什麽。

郝運來感覺到,獨孤朗在禮貌地跟他保持距離,走了一路,連肩膀都不曾碰到。跟昨天在角落一手把他抱緊的獨孤朗,判若兩人。

明明昨天是即将步入婚姻的愛侶,今天卻回到了替親人解圍的好友。

他心裏有些難受,還是先開口:“獨孤朗,你可能不需要,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獨孤朗淡淡地“嗯”了聲,站定看着他,雖然臉上平靜,但心中也是湧動不安。

他猶豫着問:“郝運來,結婚還繼續嗎?”

沒想到獨孤朗那麽直接,郝運來喉頭滾動着,嘴微微張了張,不像往日斬釘截鐵,有點躊躇。

“昨晚,我跟爸媽談過,不太樂觀……”

昨晚,他跟爸媽聊到很晚,李青青态度強硬,以至于他整晚沒睡好。今天大早的飛機,出席完活動馬不停蹄跑回家,原本閃亮的眼睛,如今滿是疲憊。

風吹亂了郝運來的頭發,獨孤朗擡手揉了揉,念書的時候就很喜歡揉郝運來的頭發,蓬松的,手感軟軟的,跟小貓很像。他喜歡的事物,似乎都是相似的。

相似的鐘情,相似的求而不得。

他猶豫着,想跟郝運來說算了,話到嘴邊,又改了口:“那個手機,裏面有你錄給我的視頻,還有我們的聊天記錄。”

“這是我僅有的,屬于你的東西。所以壞了,我很生氣。不聯系你,是因為我不希望你,被我的體質……傷害。”

昨天沒回答完的話,今天獨孤朗全倒出來了。他手上沒有籌碼,只有一顆不值錢的真心。

郝運來眼眶紅紅的,心裏有點疼,又點酸喝難過。他踢着地面的碎石,咬牙說。

“你從來沒有傷害我,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獨孤朗,我不想放棄,但是,你得給我點時間……”

聽見“我不想放棄”五個字從郝運來嘴裏說出來,心如死灰的獨孤朗,像重新活過來。

就像站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的獨孤朗,又被一只手拽了回來。

那只手,那只小手,曾在數不清的夜裏,把他拽回來無數次。沒想到,這次依然沒放棄。

他黑眸裏的湧動,深不見底。此刻,他真想緊緊摟着郝運來,把他抵在牆上狠狠地親。

可他壓制住了,千言萬語,變成一句說:“郝運來,謝謝你。”

謝謝你,從來沒有放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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