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Chapter 6
喬沐忐忑地走到房車前，伸手敲了敲一側車門。
屏息等待，或許連三秒鐘都沒到，車門打開的瞬間，一只手将他迅速拉了進去，耳畔轟的一聲，車門再次被關上，入目一片漆黑，望不見人影。
拉他的手消失，下一瞬喬沐重心不穩，狼狽地向後摔跌，膽戰心驚坐在了狀似沙發的物件上。
“林…西哲？”喬沐睜大眼睛望着虛空，試探地小聲喊，“林老板？”
不遠處一聲嗤笑傳來，喬沐坐直身子，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聲源傳來的方向。
一點火星自那邊亮起，在漆黑的車內空間，灼燒出近乎刺眼的溫度。
借着這一點光影，喬沐總算将坐在對面沙發的林西哲看清。
一身高定西裝，漆黑如墨，襯得他眉眼濃郁，輪廓幽深。指尖夾着一根雪茄，坐姿比在片場時更加傲慢，矜貴的味道裹挾着逼迫感撲面而來，喬沐只感覺整個人被籠在這近乎窒息的陰影下，動都不敢動。
“你習慣管男人叫老板？”林西哲抽着煙，眯起眼睛看他，像在用目光把玩一件易碎的瓷器。
喬沐紅了臉，說話聲磕磕絆絆，“因為簽了…契約，所以你是我的老板。”
抽煙的林西哲有一種隐秘的真實，仿佛在這個安全的、與外界隔絕的空間裏，他們離得很近。
“那你呢，”林西哲将煙架在沙發一側的煙灰缸上，輕彈了兩下煙灰，“你是什麽東西？”
喬沐說不出話了，不是沒受過羞辱、委屈，只是這樣逼迫感極強的當面侮辱，他感覺透不過氣，無處可逃一樣。
手指捏緊衣角，喬沐垂頭，很難堪地說：“對不起。”
“具體點。”林西哲再次拿起煙，一邊緩緩吸了一口，一邊用豹一樣拿捏生死的眼神看他。
Advertisement
“我不該擅自改戲，不該忘了自己只是替身。”
“還有呢？”林西哲沖他吐出一口煙圈，灰色煙霧在眼前旋轉，聚攏，又散開。
“我、我不知道了。”
喬沐頭垂得很低，再沒有看林西哲一眼的勇氣。
“那我來告訴你。”林西哲将煙在煙灰缸上用力摁滅，一瞬壓下眼底前一刻的戾氣，“你讨好黎凜杉的姿态，很不入眼。”
“你想要攀高枝，卻忘了誰才是你的主人！”
喬沐眼眶泛酸，只感覺尊嚴在這一刻已經被人擊碎，“我知道了，以後我都會有自知之明。”
“再有下次，收工之外跟她說一句話，對她笑一次，我們的合約就終止。”
喬沐腦子裏嗡地一聲，像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兩場戲拍攝期間，到底有沒有跟黎凜杉做過林西哲所說的，不入眼的行為。
不能說話不能笑，那如果黎凜杉找他說話呢？自己也不能搭理嗎？
這對林西哲來說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自己一個新人，得罪圈裏的大咖，以後還有沒有活路走都是未知數。
林西哲這是要圈養他，馴化他嗎？
讓他成為一個寵物、奴才，将對方視為唯一主人？
喬沐第一次認識到，契約等同于賣身契，不是說說而已。
鼓起勇氣，他擡頭對上林西哲晦暗的視線，“如果老板沒什麽吩咐，我就先走了。”
“我讓你走了嗎？”林西哲冷笑，某種危險的氣息自眼梢眉角一點點升騰起來，被喬沐敏銳地捕捉到。
喬沐坐着，如坐針氈，像被鐵籠子困在原地，掙脫不開。
兩根滾燙的手指在他唇角劃過，似乎還在下唇上綿延摩擦過去，帶起一陣銳痛。一支煙被塞進他嘴裏，林西哲坐回原位置，“抽完它，然後滾出去。”
喬沐找不到打火機，林西哲再度點燃一支煙，叼在嘴上，沖他晃了晃那一點火星，邪惡無比。
喬沐狠了狠心，咬着煙走過去，站在林西哲面前，俯身卑躬屈膝地從對方嘴裏的煙頭處取火。
一秒…兩秒…逗他玩似的，林西哲叼着煙不吸，那一點火星漸漸微弱，喬沐的汗從額角一寸寸下滑，身子止不住微微發抖。
林西哲始終像豹子淩虐獵物一樣，用晦暗的眸子看他，狠戾地欣賞他的羞恥無措。
終于，喬沐再熬不下去，身子往前躬，伸手想探沙發一側的打火機。
手被一只滾燙的手掌按住，緊緊貼在沙發扶手上，死死掙脫也掙不開。
下一秒，林西哲傾身向前，眸光絞着他，大赦天下一般終于吸了口煙，喬沐指尖都擰緊了，煙點燃了，被壓迫的手指卻在沙發扶手上抓過一片撓痕，像他不甘的心情。
喬沐被迫坐回去，跟林西哲面對面抽煙。林西哲的視線将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卻又在吞雲吐霧裏輕擰着眉，像在品一幅畫。
喬沐一秒鐘都挨不住，大口吸煙，只想着将這支煙盡快抽完，好逃離這莫名其妙的桎梏。
他确定林西哲這人不太正常，自己待在這裏會很危險。迎着對方欣賞畫作的神情，喬沐只想将這幅畫潑上墨，再狠狠燒了，一了百了。
無聲的對峙，一方享受，一方折磨…
終于，最後一口煙也抽完了，喬沐迅速走到林西哲身側，将煙頭狠狠摁滅在煙灰缸裏。
“我滾了，老板。”
一聲嗤笑，算是對他的回答，看似他的窘迫将對方取悅得恰到好處，所以他暫時能無罪釋放了。
喬沐用力拉開門，逃命一般跌跌撞撞下了車。
“哥你沒事吧？”小趙竟然一直在外面等他，臉上神色別有深意地，在他身上囫囵掃過。
“我沒事，我走了。”
喬沐看也不敢看他，一路快步走到了影視城出口。
什麽潔癖？剛是誰用手指磨蹭他的嘴巴，又用手掌按住他的手？
難不成他的潔癖只對人有用，而自己被他視為寵物，所以沒有了那層忌諱？
喬沐忽然感覺，一年的契約真的有些長了。
回到家，天色已經很晚，今天沒做直播，也就沒怎麽吃東西。
喬沐走到廚房，冰箱裏有食材，他悶悶地系上圍裙，準備簡單弄一份沙拉。
一天抽兩根煙，一根雪茄一根香煙，胃裏難受得很，一直犯惡心。
食材弄到一半，谷小鶴的電話又打來了，看來對方剛結束直播，正是心情不錯又很悠閑的時候。
喬沐将電話夾在耳朵和一側肩膀，手上動作沒停。
“你之前說他的房車只有經紀人能上？”
“對啊。他有潔癖，全網都知道。”
喬沐動作頓了頓，接着問：“那要是其他人能上他的房車，說明什麽？”
谷小鶴認真地想了會，“說明那人被他當成自己人，或者所有物？”
喬沐手上動作加快，陡然間心煩意亂。
他當然不會自以為是林西哲的自己人，所以他是林西哲的所有物？
“呵呵。”
“你怎麽了？你竟然對我呵呵？”
“沒事，就今晚又拍了一場戲，沒怎麽吃東西，不太舒服。”
“你啊，照顧好自己。簽名要到了嗎？”
喬沐這才想起，自己承諾過替谷小鶴要簽名。只是林西哲那種人，怎麽可能答應他這越界又不自量力的要求。
“再等等，目前有點難。”
“行，我不催你。”
谷小鶴又關心了幾句，這才挂了電話。
喬沐将沙拉端上餐桌，忽然經紀人張令秋發來一條微信。
喬沐狐疑地點開，只有一個地址。
喬沐小心地問：「張哥，是下一場戲的拍攝地嗎？什麽時候開工？」
這回總算沒讓他等太久，張令秋簡潔高效地說：
「這是西哲的家，你今晚收拾東西，明天一早搬過去。」
喬沐驚得筷子都掉到地上。
「不太好吧張哥。我戲份不重，如果有問題，我會在片場詢問林老板，真的不用了。」
張令秋：「這不是商量，是通知。西哲缺一個生活助理，他向我舉薦的你，除了你，他誰也不信任。」
喬沐将沙拉推開，整個人只感覺天旋地轉，腦子裏轟鳴聲一片。
生活助理？
這是看他戲份不重，想要物盡其用嗎？
還是說，因為今晚愚弄他實在有趣，所以要把他養在家裏，繼續拿他逗樂子？
喬沐還在發蒙，張令秋追來一條最後通牒：
「明早八點，不要遲到，西哲不愛等人。」
喬沐的心空了，一份新鮮的沙拉也吃不下了。
完了，這回他真的完了。鬼使神差地，他點開林西哲的微博，就在一分鐘前更新了動态。
沒有文案，只有一張圖片，一只毛絨兔子玩偶，眼睛紅紅的，被他掐住了脖子。
喬沐：……
喬沐抖着手翻出浏覽器，一字一字輸入：兔子的天敵是什麽？
答案很快出來，喬沐看得膽戰心驚——
鷹，狐貍，狼……
林西哲到底是哪一種？總不會是最後一個選項——蛇吧？
喬沐瞬間牙龈泛酸，一口氣跑到衛生間，對着馬桶狂吐，胃裏所有的酸水都吐完了，反倒感覺神清氣爽。
喬沐一邊刷牙一邊回想房車裏林西哲的那雙眼睛。
不像豹子，像鷹。而鷹的天敵他似乎知道——
喜鵲？
喬沐擦幹淨嘴巴，忽然有了些絕地求生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