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的事,不要扯到我

第32章 你的事,不要扯到我

童言潇不慎墜樓的第二天,醫院長長的走廊盡頭,昌叔不停低聲和童言潇爸爸說着什麽。童爸原本花白的頭發一夜之間又白了許多,臉上皺紋多生了好幾條,正崩潰地捂着額頭坐在椅上,把自己的臉埋在手裏。

他從父輩手中接過家業,把原本的垃圾回收事業做到上市,算的光宗耀祖。雷厲風行了一輩子的童爸,家庭事業都算得上稱心如意,沒想到老了居然會接連遭遇獨子叛逆、出櫃、墜樓,真是悲哀!

“老華,孩子一會兒醒了,你可千萬要收斂你那臭脾氣。”昌叔坐在他身邊手放在他肩膀上輕聲勸道,“你沒聽醫生說嗎,他可再不經不起刺激了。”

随即昌叔自責地嘆了口氣:“唉……我也是沒想到他那躁郁症竟如此嚴重,要是知道會到今天這種地步,我怎麽也不會幫他瞞着你。”

“還好樓層不高,又恰好掉在草叢裏……如果他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你……”昌叔說着紅了眼眶,把臉偏向一旁,愧疚得無顏面對童言潇爸爸。

童言潇爸爸捂着臉,蒼老的聲音低沉暗啞,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抖:“怪你做什麽,是我對他過于疏忽了……如果不是你今天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他這些年受了那麽多委屈……”

童爸說着哽咽起來,在商場叱咤風雲一輩子的男人,哭得無聲,卻悲怆:“怪我太輕信婷婷她媽,每次回家,看到婷婷她媽對言潇那麽好,他卻屢次不聽話沖婷婷他媽發脾氣,我怎麽就不想想這背後的原因呢……他這些年在學校、在國外受的委屈,從來不跟我說。我總說他忤逆不孝離經叛道,卻沒想到是我這做父親的的失職,才導致他對我這麽失望啊!”

“老昌,我糊塗啊!”童言潇爸爸悲拗地哭出來,徑直趴在腿上哭得顫抖,悔不當初。

“唉……”昌叔輕輕拍着他背,也是悲從中來,“他患這病好些年了,高中時就有,這些年我一直勸他好好治療,但他不聽,只要稍好一點就從醫院逃跑。老華,沒事,你好好去陪陪他,解開父子心結。古語說上陣父子兵,沒那麽多隔閡!”

病房裏,童言潇意識漸漸回到身體,還沒睜眼睛,就聞到一股醫院特有的味道,消毒水和藥味混合,這氣味他太熟悉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身體好像被人拆了重組的,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

眼皮似有千斤重,好不容易努力睜開一條縫,入眼就是醫院白色天花板,和一袋輸液的藥水。袋子裏的藥水點點滴滴往下滴,順着輸液管流入自己的身體。

“呵……”他重重呼出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白白的牆,藍色簾子環繞着病床,外面還有人在低聲交談。

又一次,他從死神手裏撿回一條命。

一天一夜的藥物鎮定作用,童言潇此刻覺得內心寧靜,靜得跟被一塊石頭壓住一般,波瀾不起,疲倦席卷全身,只想閉上眼睛睡覺,連身上的痛都不那麽鮮明了。

可是他不想睡,強行睜着眼睛望着輸液的藥水袋,耳中聽到外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問護士:“你好,請問童言潇住在哪個病房?”

“哦,對,就是那個不小心墜樓的。”

是蘇天磊的聲音,随即,護士輕聲跟他說了句什麽,童言潇沒聽清。屋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是朝着自己走來的。

面對即将見面的蘇天磊,童言潇本該忐忑不安,甚至羞愧,但他在藥物的作用下竟動也沒動,腦子昏沉得緊,眼睜睜看着蘇天磊撩開藍色簾子,出現在病床前。

蘇天磊看到他的那一刻,眼裏神色複雜,有惋惜,有無奈,更多的是難過;緊接着,又一個人出現在蘇天磊身後,是蘇昱晖。

看到童言潇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蘇昱晖心髒像是被針猛地刺了一下。他避開了童言潇可憐巴巴的眼睛,低頭冷着臉走到病床前,先看了看童言潇輸液的那只手:手背被針紮得青紫,被膠布貼在手背上的小半圈輸液管裏,血液倒流回去了。

他一言不發先将輸液袋子調高些,又将那只放在童言潇腹部的手放回床面,倒流的血液這才回到童言潇身體裏。

這只手當初如何強壯有力給自己快樂,蘇昱晖心裏一清二楚,

“輸液手不要亂動,否則回血。”蘇昱晖做完這一切,終于擡起眼睛和童言潇那雙眼睛對視上。

一個冷漠中藏着關切,一個哀戚中蘊着試探。

不過只對視幾秒鐘,蘇昱晖就偏頭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他明白童言潇的眼神,是昨天傍晚親熱時那樣熱切的乞求,乞求蘇昱晖和他在一起,但蘇昱晖做不到。

蘇天磊見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尴尬,握拳抵唇輕咳了聲:“那個,我出去抽根煙。”說完連忙撤了,剩下兩人留在這病房內。

人都走了,童言潇看着坐着生悶氣的蘇昱晖,輕聲喊道:“晖哥。”他聲音沙啞,一開口竟顯得無比可憐。

蘇昱晖聽到他這聲帶着委屈和害怕的呼喊,本就所剩不多的怒氣瞬間化為烏有,只剩滿心空落落地疼。進病房前,他詢問過醫生,這才知道童言潇患有嚴重的躁郁症,只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他發作這麽嚴重。

擡頭看着那張委屈巴巴的臉,蒼白俊美的臉頰上還有好幾處擦傷,高挺的鼻梁上一道紅紅的擦痕——他面朝下墜樓,這些傷都是樹枝剮蹭的。

“這麽大的人,好好的怎麽會從樓上摔下來?”蘇昱晖心裏明明不生氣了,臉上卻依舊裝作冷淡,關心的話出口就變成了責問。

童言潇不想再提那事,便閉上眼睛沒吭聲。那含鎮靜劑的藥物輸進體內,他腦子慢半拍,什麽事都懶得去想,也懶得說話。

見他都這樣了,蘇昱晖就沒開口質問他發朋友圈的事。見童言潇身上還穿着自己随手給的衣服,心裏有些不落忍,但還是低聲說道:“我不希望事情鬧大,更不希望你家裏人誤以為我與你有什麽。你自己想辦法跟你家裏人解釋,總之不要牽扯上我。”

童言潇心頭一涼:原來他來看望自己,就是為這事。本該傷心,可那鎮定劑像是一塊石頭強行壓住了所有情緒,童言潇覺得自己像根木頭。

“好。”他閉着眼睛低聲答應,随即又陷入昏沉:明明才發生了關系,怎麽就叫誤會和自己有什麽?

蘇昱晖卻不知道童言潇在想什麽。見他答應得這麽爽快,絲毫沒有往日不要臉的糾纏,蘇昱晖有些詫異,以為這才是他吃了藥的正常樣子。

随即,他有點後悔說剛才的話,心道:他往日那些不正常的言行,或許就是因為沒吃藥。蘇昱晖不懂什麽叫躁郁症,只知道是一種精神類疾病。想到這,他立即後悔之前對童言潇惡語相向,罵他瘟神,罵他跟蹤狂、偷窺狂。心裏生出幾絲歉意,對童言潇的态度便好了些:“你好好治療,聽醫生的話。至于別人的閑言碎語,你不要去聽,也不要去管。”

他以為童言潇在朋友圈公然出櫃,一定像高中那樣受到了謾罵,所以想不通從那裏跳下去了。誰知逼得他病發的事并不是因為謾罵,而是沒人罵。

“嗯。”童言潇一點精神都沒有,也懶得去解釋什麽,只想睡覺,卻又睡不着,腦子一直處于混沌狀态,回答也十分敷衍。

神經大條的蘇昱晖見他這麽正常,還以為自己的話他聽進心裏去了,便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見他要走,童言潇強行擺脫那昏沉感,強撐着睜開千斤重的眼皮,巴巴望着他:“晖哥,你什麽時候再來看我?”

蘇昱晖思索了下,來不及說什麽,見童言潇爸爸正慢慢朝病房走來,便起身低聲說道:“這期間我就不來了,以免惹人誤會,等你好了再說。”他不想和童爸多說什麽,不顧童言潇依依不舍的目光,低頭就走。

剛走到門口,迎頭就和童爸打了照面。童爸認識蘇昱晖,知道他是兒子高中時班上成績最好的學霸,見他來看望兒子,沖他微微點頭,悲傷的老眼中蘊着欣賞和感激。

蘇昱晖猛然見到童爸,心虛得緊,連忙鞠躬回應他:“伯父好。”

“你是言潇的高中同學吧?感謝你來看望他。”童爸伸出右手想和蘇昱晖握手。

蘇昱晖連忙握住那只蒼老有力的手,心裏發虛,臉上挂着僵硬的笑:“不謝不謝,伯父和童言潇說話,我先走了。”說完連忙撒手。

“好。”童言潇爸爸沖蘇昱晖微微一笑,見他匆匆離開,這才回到病房。

蘇昱晖一走,童言潇立即閉上眼睛,明知他爸進來了,也懶得睜眼。

童爸進了病房,望着床上的童言潇,心裏無比難過。童氏家大業大,童言潇是童家獨子,将來定是要繼承家業的,可是看着病床上的兒子,童言潇爸爸悲從中來。

童言潇雖叛逆,但成績一直不錯,雖不是學霸型,但也從沒讓自己失望過。好好的兒子,怎麽就成了gay?與童言潇的叛逆相比,童爸寧願他做個不懂事、頂撞父親的忤逆子,也不願他是gay。

如果他真是gay,童爸死都不會不瞑目。可是看着病床上病氣深重的兒子,童爸心在滴血,想起他從小到大受的委屈,便羞于質問他,更不敢質問他。

“言潇,爸爸知道你醒了,你好點沒有?”童爸坐在床邊,輕聲問道。

這是童言潇有記憶以來,他爸對他最有耐心和溫柔的一次。童言潇心裏清楚,他公然出櫃,他爸不會那麽輕易饒過他,昨夜那些電話和微信轟炸就是證據。他如今這麽輕言細語跟自己說話,不過是被墜樓吓到了。

換作往常,童言潇一定要冷嘲熱諷刺激他幾句,可現在被這藥一弄,他根本生不出這心思。他現在只想好好休息,除了蘇昱晖,誰都別來打擾自己。

為了快點把這煩人的老頭打發走,童言潇閉着眼睛皺眉點點頭,啞着嗓子疲憊地說道:“爸,我想吃橙子,你去給我買點吧。”

童爸本想跟他好好聊一下,他這麽說,只得閉嘴,起身出去給他買橙子。

回家的路上,蘇天磊有一肚子話要問蘇昱晖。他坐在副駕看着蘇昱晖認真開車,權衡利弊,覺得直接開口比較好:“哥,我就直接說了。你和童言潇之間究竟怎麽回事?在九霄海發生了什麽?還有昨天,他說,他說你和他上床了。”

如果不是童言潇跟到九霄海去,後面至于發生這麽多事嗎?蘇昱晖聽他直沖沖地這麽問,壓抑了許久的怒火頓時爆發。

他一個急剎,若不是系着安全帶,蘇天磊的臉就要磕在車前方了。蘇天磊又驚又怒,見蘇昱晖轉頭看着他,一雙眼睛都要冒火了,沖自己低吼:“你直接,你拉屎都不帶撅腚的!你他媽怎麽好意思問!如果不是你把我行程透露給他,我至于被他這麽糾纏麽?你知不知道我快被這瘋子搞崩潰了!”

他這麽一吼,蘇天磊頓時氣短,苦着臉嘟囔道:“我還不是出于好心,想着你剛分手肯定難過,童言潇帥氣多金,陪着你能讓你早日忘了楊逸。我哪知道他有病……”

蘇昱晖用手捂着額頭,疲憊地說道:“天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很多事你不了解……別再摻和我的事了,別再幫倒忙了,哥求你。”

蘇天磊有些歉疚地望着他哥:“那你自己慎重些,別再像當時和楊逸在一起那麽草率了。”

和楊逸在一起時,蘇昱晖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學生。經過這麽多年的歷練,再加上這幾年的深刻教訓,如果蘇昱晖還沒成長,那才是真的活該被人渣到褲衩子都不剩。

蘇昱晖快氣笑了,繼續往前開,說道:“我以後孤獨終老,再不找對象了,可以了吧?”

“那也不行。”蘇天磊狗腿地貼過去,笑得谄媚,“我還是希望我哥能幸福。”

“你小子。”蘇昱晖白了他一眼,釋然一笑。

回到家裏,蘇昱晖這工作狂就鑽進書房開始加班。他要為新的項目招标做準備,如果這個項目能順利拿下,年底獎金能分不少。

蘇天磊現在還參與不到項目前期的招标工作,只有項目到手後,任務才會分到他頭上。不過雖然幫不上忙,但他在生活上盡量給他哥減輕負擔。

包攬了全部家務,洗衣服洗被子,買了蘇昱晖愛吃的牛腩,準備晚上燒個番茄牛腩。剛把牛腩切好下鍋焯水,電話鈴聲響起,蘇天磊用抹布擦了下手,拿起電話一看,居然是童言潇打來的。

他連忙将電話鈴聲調小,謹慎地看了一眼對門。書房門沒關,能看到蘇昱晖正在電腦前埋頭工作。蘇天磊輕手蹑腳将廚房門關了,這才接通了電話。

“你打電話來做什麽?”蘇天磊壓低聲音生怕驚動蘇昱晖,本想質問童言潇,随即想到他那個病,還是關心了一句,“你好些了麽?”

電話那頭,童言潇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我沒事,老毛病了。天磊,我問你件事,昨天那小孩怎麽回事?晖哥哪裏撿個小孩來?”

他都這樣了,還有心思争風吃醋。蘇天磊無奈了,叉着腰說道:“童言潇,你現在自己一屁股屎沒擦幹淨,能不能別跟護食的狗一樣盯着你的假想敵?”

這話說得難聽,童言潇在電話那頭笑了一下,病恹恹地說道:“我有什麽不幹淨的?我什麽事也沒有。但我不能讓人趁虛而入,晖哥身邊不能有別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天磊見他還嘴硬,抱着胳膊不客氣地說道:“你沒事?那你昨晚是怎麽掉下去的?童言潇,剛開始我還蠻看好你,現在我覺得你辜負了我的期待。九霄海那麽好的機會,你不僅全部浪費了,還讓我哥更加厭惡你,你說你怎麽搞的。”

童言潇尴尬地笑了聲,說道:“那是個意外。最近發生太多事沒來得及跟你細說,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哥在九霄海又遇到人渣騷擾,我可是三番五次地救他。不過這中間嘛,我們之間确實也有些誤會。問題不大,你哥還是很喜歡我的,否則怎麽會跟我上床?”

蘇天磊嗤笑了一聲,也懶得跟他細說蘇昱晖到底有多反感他,不想再跟這人糾纏便說道:“那我就祝你好運。”說着要想挂電話。

“別急天磊。”電話那頭童言潇感覺道蘇天磊的不耐煩,連忙喊道,“你一定要再幫我個忙,只要你告訴我那小孩和晖哥是怎麽回事,我絕不再給你添麻煩。”

蘇天磊皺眉說道:“那小孩是我哥在西昌認識的,他那禽獸爹老打他,逼他打零工掙錢供他爹喝酒打牌。我哥可憐他,給他買了車票讓他逃離他那禽獸爹,就這樣。”說完他嚴厲警告童言潇,“我可告訴你,人家才十幾歲,你可別發瘋拿他當假想敵。”

“嘿嘿,不會。”童言潇聽完笑了一聲,笑聲都帶着病氣,“謝謝你天磊,再見!”

挂斷電話,蘇天磊才舒了一口氣,轉身就發現鍋裏水沸得濺出來了,連忙手忙腳亂關火。

童言潇今天醒來後,就找各種理由拒絕跟他爸溝通。剛才他又把他爸支出去買東西,才得空給蘇天磊打這個電話。挂完電話,他慢慢坐起來,撩開簾子,發現屋裏沒人,外面也沒人注意到這邊,正是個逃走的好機會。

他每次病發去醫院,都是剛好一點就偷跑,從來不會老老實實接受完整的治療。好在昨晚墜樓只是臉頰刮傷,身上摔了幾處淤青,沒有傷到骨頭,行動不受限制。

他手背還插着留置針頭,下床穿了鞋,拿着手機剛走了兩步,他爸突然拎着東西出現在門口。見童言潇下床了,童爸愣了一下。

童言潇也愣住了,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就這麽互相幹看着。童爸顯然不知道童言潇的企圖,愣神只有一會兒,就陰沉着臉提着東西走進來,不鹹不淡地說道:“還沒好呢,上床歇着。”

童言潇腦子轉得飛快,扶着床邊也沒好氣地說道:“我去上廁所呢!”說着秒變瘸子,扶着牆一瘸一拐往廁所走。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國慶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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