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林初霁對他說,抓緊找對象。

說話的時候貼着他的耳朵,因為聲音很小,帶着一點溫熱的氣息,掃得耳根很癢。

謝琰直起身,拉開距離,視線就那麽直截了當撞入他的眼睛裏。

他的眼睛很幹淨,很漂亮,毫無雜質的透亮顯得主人好像也心無雜想,無欲無求。

但事實上南轅北轍。

因為剩餘時間不多,所以現在林初霁已經從暗示變成明示了是嗎。

謝琰笑了笑,不着痕跡的拒絕:“不想找,二十歲之前都不找。”

林初霁好奇道:“為什麽非得二十?有說法嗎?”

謝琰心說我他媽哪知道,這不是往後說兩年直接斷了你非分之想的念頭麽。

但礙于情面,還是扯了個理由:“因為大師算得不準,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

算命先生晃着扇子,看着他們倆,面帶微笑說:“行,我算得不準,那幫你這位朋友也胡說八道兩句。”

“快快快,我們也想聽。”沈以南好奇地拍桌,把剛才那幫準備散了的游客又重新聚了回來。

林初霁渾身上下都寫着你不要過來啊,然後被謝琰一用勁兒按在了凳子上,動彈不得。

“聽聽,搞不好有意外收獲。”謝琰懶洋洋說。

衆目睽睽之下,林初霁簡直在經歷十大酷刑。

這兩天跟謝琰相處太和諧了,和諧到他一度忘記這人是個社交恐怖分子,專門以逗他這種社恐驚慌為樂趣。

林初霁遮遮掩掩地把自己的生辰遞過去,含糊道:“你看。”

算命先生看看八字,又看看他,再看看謝琰,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最後只簡單落落兩個字:“同上。”

林初霁滿臉茫然:“啊?”

謝琰品了品,還是覺得好笑:“你不會要說,他的姻緣也在這趟旅途中吧。”

算命先生點頭,表示認可:“對,你很有慧根。”

林初霁:“……”

果然是騙子,還是編都懶得編的騙子。他這一趟交集多點的三個都是男生,唯一一個說上話的女孩還是隔着屏幕的謝琬,怎麽可能!簡直胡扯!

但他不好意思當面怼,只是很輕地撇了下唇,表示嫌棄。

謝琰挺有刨根問底的精神,一本正經問:“大師您的算命內容還挺與時俱進,平時是不是有點小愛好,比如翻點耽美小說漫畫什麽的?所以愛跟我妹一樣,湊個cp?”

旁邊幾個年輕的游客沒憋出笑出聲。

“耽美是什麽?cp是什麽?”算命先生表情平和。

“裝。”謝琰解釋道,“就是兩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的一種情感衍生作品,而你,看着他們在一塊就會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是吧。”

大師表情裂開:“……沒看過,聽不懂,不明白。”

周圍再次笑成一片,看熱鬧看得開心極了,甚至有女生大膽起哄說:“對,就是得把你倆湊一對,好配啊。”

唯有林初霁震驚擡頭。

謝琰也太了解了吧,鋼鐵一樣的直男真的會看這種東西嗎?

他每次強調刻意對自己毫無想法,刻意說不想談戀愛的那些說辭,就變得欲蓋彌彰。

再回憶起謝琬那麽全方位相親似的介紹,字裏行間都像是在幫自己物色個小嫂子,此刻才後知後覺明白了當時心裏那股揮之不去的詭異感。

知哥莫若妹,原來第一印象的感覺沒錯。

謝琰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

林初霁看着手機屏幕上新換的流星照片的鎖屏,回想到他抱着自己去露臺的模樣,心情十分複雜。

自己無意間發送錯了信號,還被他接收了。

“到我了到我了,大師,這是我和我哥的生辰。”沈以北急不可耐過去,好奇道,“我們倆生日一樣時間也一樣,是不是命運也是非常一致的複制粘貼啊?”

“雙胞胎是不是可以省一份算命錢,大師,那我一共只給兩份啊。”謝琰掃碼付費,直接把價格砍掉一半。

林初霁起身讓出位置,站在旁邊,欲言又止。

謝琰瞥見他的屏保,随口說了句:“就這麽喜歡這張照片?朋友圈四處炫耀,還特地換鎖屏了。”

“我哪有四處炫耀。”林初霁小聲辯駁。

謝琰點開自己的動态,給他展示自己能夠看到的齊刷刷複制粘貼般的評論,直白道:“每個人都要回一句,謝琰拍的,不是炫耀?”

林初霁愣住。

當時也沒意識到評論的每一個人都是謝琰好友,他同樣可以一目了然看到所有內容。

回複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但被正主發現還當面對峙,就太羞恥了。

只是,剛剛還開玩笑讓他抓緊時間找對象,自己的種種行為,實在像是對他有所傾慕。

他的臉頰瞬間爆紅。

等等,謝琰不會以為自己暗戀他吧。

不,比暗戀更可怕。

搞不好會覺得自己跟他是雙向奔赴的喜歡。

林初霁慌裏慌張擡頭,結巴道:“不是,沒有炫耀,他們問,我就答。”

謝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欲擒故縱,林初霁的老招數了。

林初霁瞧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看着就是沒信。

于是垂着眼,先是火速把屏保換掉,點進朋友圈,猶豫了兩秒鐘,又心狠直接删掉了動态撇清關系。

然後擡頭,再次小聲說:“你看,沒有炫耀了。”

謝琰:“……”

太欲蓋彌彰了啊林初霁同學,是不是沒學過一個成語,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謝琰笑了笑:“沒關系,喜歡就發。”

林初霁心說我可不敢再發,又被莫名其妙的誤會怎麽辦。

海風吹得兩人都頭發淩亂,也吹亂了少年的心思。

兩人都沒再說話,各懷心事。

沈以南算完起身,看着兩人古怪的表情,好奇道:“你們倆咋了,這麽沉默,開始思考姻緣的可能性了?”

林初霁把頭別到一邊,不吭聲,假裝在看遠方的海鷗。

“今晚我去你們那兒睡。”謝琰說。

林初霁擡眼看他,緩慢反應過來,他在避嫌。

好,最好明晚也別回來了,然後分道揚镳,一拍兩散。

“為啥?你最近有自虐傾向想睡沙發了?”沈以北一頭霧水。

“對,這兩天頸椎不好,睡不了軟床。”謝琰一如既往給人留了面子。

林初霁輕哼,轉身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好的,那我晚上會鎖好門,防止壞人進來。”

他走得快,很快就跟後面仨拉開一段距離。

沈以北品了品這兩人的反常:“此情此景,怎麽像那種讨厭的臭情侶吵了架,其中一個人非得住朋友家大罵對象三百遍,然後第二天又甜膩膩和好的那種糟心玩意兒?”

沈以南刷新了下朋友圈,感嘆說:“連動态都删了……你們是在談一種很新的戀愛嗎?就是跳過了表白,約會,直接快進到結局分手的那種?”

謝琰:“……”

“不是,人家大師随便逼逼兩句,這不是說你們倆天生一對麽?這有啥好不高興的?”沈以北沒懂。

“戀愛中的人都十分小心眼,可能倆人都互相覺得對方外面有人。”

沈以南頭頭是道分析道,“但也就是鬧這麽一會兒別扭,明天肯定和好,所以雖然我作為謝老板的兄弟團,也是不會發表對林同學有任何不妥的言論的。”

謝琰盯着他倆看了五秒鐘,只送出一個字:“滾。”

-

沒有謝琰的房間,林初霁獨自一人,非常放松自在。

他早早收拾好第二天要在島上露營的東西,舒舒服服洗了澡,聽了音樂,進入夢鄉。

如果不是忘了鎖門的話。

一切都十分完美。

早上,他被溫熱的手掌拍醒。

是真拍,掌心輕碰在臉頰上,帶着輕微的響聲,連帶着一句他摸不着頭腦的話:“我就走了一天,你至于麽?”

聲音也很耳熟,像謝琰。

林初霁猛然睜開眼,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線條鋒利,下颌分明。

應該是剛洗漱過,額前的短發還滴着水,濕漉漉的,說話間,有一滴利落地掉下去,砸中他的眉心,很涼。

“你幹什麽啊。”林初霁難得帶了點起床氣,聲音有些低,卻更軟。撐起半個身子,伸手推他,推不開。

謝琰慢悠悠直起身,提醒他一個事實:“林初霁同學,你睡的是我的床。我一晚上不在而已,你就鸠占鵲巢了?”

林初霁迷瞪瞪的,茫然啊了聲。

不可能,這一定是幻覺,還在做夢沒醒。

他倒頭又睡過去,拿被子徹底蒙住臉,心想着怎麽能發生這麽可怕的事,居然還能有謝琰,一定是他天天繞來繞去陰魂不散,都跑夢裏來了。

但鼻尖碰到被套,上面帶着一股很淡的柑橘調的香氣。

很熟悉,但絕不是來自自己身上。

倒像是……

他回憶起初次見面的時候,謝琰從身邊擦身而過時的氣息,正如此時。

林初霁猛然清醒,彈跳而起,環視四周,自己的确是躺在靠窗的那一張。

他手忙腳亂地從被套裏爬起來,因為亂糟糟的,又差點被絆倒,還是謝琰伸手扶了他一把。

“醒了?”謝琰笑道。

“我……我應該是半夜上廁所走錯床了。”林初霁閉着眼睛,不敢看人,想死。

這下謝琰該誤會得更徹底了。

要怎麽解釋啊,就說不清。

謝琰這會兒也不說話,就那麽盯着他看,帶着探究。

林初霁在心裏默念,算了,不解釋了,反正明天就各回各家。

謝琰松開了他,笑笑說:“沒關系,走錯床了,很正常。”

林初霁靜默了兩秒鐘,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我聽出來了,你在陰陽怪氣。”

謝琰彎腰拎了件幹淨的衣服準備換下,停住動作:“這次真沒有,我覺得你應該還不至于這麽變态,連我的被子都這麽喜歡。”

“……”林初霁被噎住,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換了個話題,“我…我今天要單獨行動,我們晚上再島上見。”

謝琰沒說別的,只是點了點頭:“行。”

林初霁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欲蓋彌彰道:“我睡你的床絕對不是因為那是你睡過的地方,你不要多想。”

“你不解釋吧,我還真沒這麽想。”謝琰回頭看他,臉上挂着點笑,“你越解釋呢,總覺得想傳達點什麽。”

林初霁:。

好想死啊啊啊啊啊,他能不能提前返程啊。

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抓起自己換洗的衣服,囫囵下床,踩上拖鞋,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進了浴室,關上門,隔絕一切。

等再出來的時候,謝琰已經走了,非常貼心地沒再讓他難堪。

“其實還是個挺不錯的人。”林初霁小聲嘀咕。

他翻開那本社恐指南的電子版,說是指南,但跟另外兩本貨真價實的電子書相比,只有單單兩頁。

是賣家發的贈品,說是他們精心整理的重點,此刻他翻到最後,看到标紅的那一行字。

“如果社恐的你跟對方出現誤會,羞于解釋,可以借助小禮物進行傳達。例如,賀卡,手信等等。将你想說的話寫于紙上,代替傳達。”

林初霁來回念了兩遍,贊嘆道:“好有道理,這指南也太棒了。”

正好走之前,他也想給這幾天認識的新朋友都送個禮物,江湖不見,也留個紀念。

下午,他在島上轉了好大一圈,買了一堆東西,挨個在上面寫上名字和祝福,打算明天走之前,偷偷放他們行李箱裏。

忙完了這些,夜幕低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林初霁把露營的東西背在肩上,上島跟大部隊彙合。他們支着燒烤架,炭燒得火紅,煙霧四散,小桌上一片狼籍,看起來已經接近尾聲。

謝琰正卷着袖子,半蹲在那架子前,非常娴熟地翻轉肉串,健壯的小臂浮上了一層薄薄的汗。

他擡眼看到來人,挑了兩串看上去色澤誘人的,起身遞過去:“嘗嘗。”

林初霁緩慢眨了眨眼,飛速接過來:“謝謝。”

兩個人都客氣得不行。

局促,尴尬,且生疏。

沈以南在旁邊觀望着,點評道:“現在是進入微妙的吵架過後的接觸階段了。”

沈以北幫忙搭着林初霁的帳篷,還是看不懂這個局勢:“我們仍未知道昨天他們倆為什麽算完命後就分道揚镳。”

“這誰能懂,這大概就是直男不懂的世界吧。”沈以南幫忙把支架撐了起來,把帳篷放到了謝琰那一頂的旁邊。

林初霁回過頭,把肉咽下去,含糊不清說:“不用幫忙,一會兒我自己弄。”

謝琰擡起眼皮看了眼,淡聲道:“吃你的吧。”

林初霁蹲在旁邊的小馬紮上,安靜吃着串。

好香,好嫩,好好吃,早知道就不躲着謝琰早點過來了,現在看起來人家也沒當回事,是自己太敏感。

“還要嗎?最後幾串了,你來得晚,都被他們吃完了。”謝琰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轉了回來。

腦子裏正在想着奇怪的事,林初霁吓得一抖,差點沒掉地上,矜持道:“…不要了,我下午吃過了別的。”

謝琰看穿他的內心,挑起唇角:“不吃的話,閑着的人就給大家唱首歌助興,剛剛我們是這麽商量的。”

旁邊經過的一個男生聽到這話,回過頭:“對,你要唱嗎?我去拿話筒。”

林初霁滿眼驚恐。

為什麽露營還要帶話筒這種東西啊,你是不是想讓我死!

“不要,我不唱。”林初霁拽着他的衣角,輕聲求饒,“你不要為難我。”

謝琰微弓着腰,垂眸看着他慌亂的表情,點到為止的挑明:“我覺得你這個人挺神奇的,白天這麽容易害羞,晚上膽子怎麽那麽大,老是往我床上跑,不是躺着就是抱着。”

林初霁仰着頭,艱難回憶。

抱着,是喝了假酒那次吧,躺着又是什麽時候,昨天嗎,可是謝琰根本不在房間。

但确實都是他幹的,無法辯駁。

林初霁重新垂下腦袋,心虛開口:“不好意思冒犯到你了,之後絕對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反正……反正明天我們就分開了,今晚睡帳篷,我不會亂跑了。”

謝琰看着他這幅委屈萬分的表情,鼻尖被風吹得有些發紅,眼睛被夜晚的星星映得透亮,睫毛很長,月光會在他的眼睫下方留下可愛的陰影。

如果是個女生,大概會是自己中意的那種長相。

他把手裏剩下的串都塞進他的掌心裏,笑了下:“這麽嚴肅的保證啊,要是你再來怎麽辦?”

林初霁就差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的,不然我跟你姓。”

謝琰又笑,看着他的頭發被風吹亂,忍着伸手想要幫忙整理的沖動,低聲說:“太嚴重了,不至于。”

林初霁為了表達自己的确對他沒有半分念頭,吃完後,他還特意把自己的帳篷挪到了最遠處,和謝琰的一南一北,中間隔了十來頂距離。

為了看一早的日出,大家很早就互相道了晚安,這一片島嶼瞬間安靜下來,只剩風聲。

謝琰不想錯過晚上的風景,獨自坐在帳篷拉開的邊緣,舉着相機随意拍着天際和遠方。

他的眼睛抵在相機上,視線變窄,視野被剝奪,只感覺身上一重。

“林初霁?”

謝琰根本沒看清來人,感覺對方搖搖欲墜,下意識就伸手把人扣了回來。

那一截腰的寬度,手一碰就輕易能夠認出。

林初霁雙手環着他的腰,腦袋往溫熱的脖頸裏鑽:“冷。”

謝琰樂了。

欲蓋彌彰搬了帳篷位置,還是跑來了。

他舉着相機,粗糙地錄了一段,自己還當畫外音的旁白:“林初霁同學半夜又跑過來了,他晚上說什麽來着,再來就跟我姓,證據确鑿。”

林初霁不理他,只是整個人往他懷裏鑽。

因為他胡亂的動作,鬧得謝琰平衡不穩,兩人狼狽地往後倒,啪嗒一聲巨響,差點把帳篷掀翻。

是安靜的夜裏巨大的聲響。

以及兩個男生一深一淺的悶哼。

“什麽聲音啊?”隔壁的沈以南被鬧醒,嘟囔了聲。

“哥,是你在說話嗎?我靠,這附近不會有野獸吧。”沈以北心電感應似的睜了眼,伸手打算拉帳篷的拉鏈出去看看。

動靜一個接一個,旁邊的幾頂帳篷也陸陸續續醒了,亮起了燈。

謝琰把林初霁扣在懷裏,翻身利落滾進了帳篷,拉下擋簾,長長舒了口氣。

林初霁被擺弄來去,仍在夢裏,不知身處何地,下意識先作掙紮:“不要……放開……唔……”

“別說話。”謝琰提醒他。

感覺對方跟自己緊密相貼,卻不能動彈半分,只能撐着手臂虛空在他上方,憋出了一身的汗。

而林初霁呼吸不暢,發出一聲又一聲讓人面紅耳赤的輕哼。

謝琰被迫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輕輕軟軟印在掌心上,柔軟潮濕,觸感讓人心口一顫。

“你再大點兒聲,所有人都過來了。”他啞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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