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謝琰不能理解。

為什麽前一秒還發了一大堆細膩又煽情的文字,扭頭就冷漠又無情。

怎麽,删之前還不忘做一下備胎安撫麽,那可真是貼心至極。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人,直截了當就問:“林初霁删你微信了嗎?”

“他删我幹什麽?”沈以南覺得莫名其妙,檢查了下列表,确信道,“沒删啊。”

謝琰隐忍着無語,又看向前排:“你呢?”

“沒有啊。”沈以北轉過頭,愣了一秒反應過來,“你被他删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也太牛了吧,他怎麽這麽勇猛啊,我真是五體投地。”

謝琰威脅:“你再多笑一聲我把你扔出去。”

“兄弟,我看出來了,你這是追妻火葬場的劇本。”沈以南毫無心理負擔地笑到打鳴。

謝琰是真服了。

他指揮道:“你給他打視頻,我要直接問他。”

沈以南晃着手機,揶揄說:“你不是要跟他分道揚镳互不打擾麽?”

謝琰直接伸手替他撥通,淡聲道:“我吧,做事情喜歡刨根問底。”

視頻撥打過去,顯示正在撥通中,遲遲未接聽。

林初霁看到彈出來的視頻,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肯定是謝琰在興師問罪。

他沒看那指南嗎?不對,就算看了,也不一定能和那晚戴面具的自己聯系上,但總歸會覺得自己對他意有所圖,心有不軌,就很難解釋。

而視頻的彈框仍然在頂端提醒着。

接,還是不接。

就不能發信息嗎,面對面也太要命了,好尴尬。

林初霁腦子亂糟糟地轉來轉去,手一滑,手機從掌心裏滑落出去,啪嗒一聲砸進了旁邊的下水道。

林初霁:。

挺好的,老天已經幫他給了答案。

沈以南看着通話中斷的提醒,憋着笑說:“挂斷了,他不想接。”

倒是在謝琰的意料之中。

他滑動着手機屏幕,這會才遲緩點開了方才林初霁發給他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指南,随便翻了翻,表情就松緩下來。

社恐戀愛指南。

怪不得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動作和語氣,原來都是從這裏學來的。

懂了,是想隐晦告訴他,替身之旅到此為止。

行,反正自己又對他沒意思,沒受到半分傷害。

好聚好散,有始有終。

想清楚了也沒什麽大不了,謝琰擡手把車窗放下來了一些,讓外面的風吹進來。

司機非常及時切了一首很應景的歌:“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他心裏每一寸,都屬于另一個人……”

沈以北伸手擰過轉臺器:“師傅,師傅,切歌!!!”

師傅笑了笑,從後視鏡裏看着他,寬慰說:“沒事的小夥子,我們都是這年紀過來的,被人甩了嘛,很正常。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謝琰:“……”

他偏過頭,按住沈以南手機的對話鍵,挺灑脫地發過去一條語音。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補上方才沒發出去的後半句。

“那就江湖再也不見。”

-

游輪是從霧城出發,這裏大概是謝琰和沈家兄弟的家鄉,但林初霁不是,還得打車去機場。

掉下去的手機也沒能再撿回來,幸好身上帶了點現金,不至于太狼狽。

等到回京又買好新的手機之後,已經是第二天深夜。

詹晚秋拿着那只醜娃娃進來的時候,看着林初霁正頭發亂糟糟坐在床中央出神。

她解釋說:“你自己找的那家店不行,我又重新找了好幾家店重做。這個娃娃太醜,又是劣質手工,壞掉了就很難完全複原成原本的模樣,最多只能這樣了。”

林初霁盯着那個歪瓜裂棗的殘次品:“我在游輪上的時候,不需要抱着這個,也能睡好。”

“那你昨晚睡得好嗎?”詹晚秋問。

林初霁搖了搖頭:“很差,醒了很多次,一直做夢。”

詹晚秋把玩偶遞過去,平靜道:“只是舟車勞頓,你喝完牛奶,早點睡,會好的。”

林初霁嗯了聲。

聽見她踩着拖鞋出去的聲音,然後房間門被鎖上了。

他一口把牛奶喝完,關了燈,抱着那只從小陪伴他長大的玩偶躺下,閉上眼睛。

睡不着,怎麽都睡不着,感覺心慌得厲害,又回到了從前那種難以入眠的日子。

林初霁這才後知後覺,他在游輪上的那幾天雖然社死頻出,但睡得極好。

是因為什麽呢,因為空氣裏若有似無漂浮着他很安心的味道,帶着陽光似的柑橘的氣味,來自謝琰。

“是香水嗎?”林初霁喃喃自語。

他在網上搜索關鍵詞,下單了一大堆柑橘調的香水,打算以後用作助眠香薰。

然而在試用了第五瓶之後,仍然沒有找到類似的感覺,只覺得難聞。至此,林初霁已經連續失眠了四天,混亂的作息讓他精神萎靡到崩潰。

又是一個夜晚,林初霁打開了微信的列表。

來回滑動的時候,回想起當時莽撞的舉動,又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删他了,不然還能問問。”

退出APP的時候,無意間點開了他們倆加上的另一個小號。

林初霁的手指劃過他的頭像上,沒注意,輕輕觸碰了兩下。

你拍了拍對方。

下面顯示出一行提醒。

林初霁:“……”

救命,能不能撤回,這産品經理為什麽要研究出這麽讓人社死的功能!

【…】:?

對方不僅在線,抓了個現場,還甩來一個大大的問號。

林初霁臉頰都要紅炸了,把頭埋在胳膊肘裏好一陣,忍過那股害臊,才恍惚擡起頭。

不對,謝琰并不知道這個號的背後是林初霁,到底在慌什麽。

他按在鍵盤上,删删改改,斟酌打字。

卻因為之前删了人家微信而心虛,遲遲不敢發送。

五分鐘後。

【…】:你在對話框裏寫作文?

【。】:不是……

【。】:不小心碰到了

【…】:突然又想我了?

這話問得好暧昧。

林初霁心裏想,謝琰是同性戀,也許這才是自己沒看到的那一面,散漫,随性,信口就可以跟別人調情。

【。】:我突然想起來,上次靠近你的時候,身上有一股柑橘的味道,很好聞

【。】:是什麽特調香水嗎?我也想買一瓶噴衣服上

此時謝琰剛洗完澡,新換上的睡衣上正散發着一股很淡的柑橘香。

他看着林初霁發過來的文字,很輕地啧了聲。

分開的第六天,寂寞孤獨的夜晚,于是開始在網上釣備胎。

用氣味的話題切入,真的段位很高,就這麽寥寥幾行字,謝琰一下子就回憶起那幾天林初霁埋在自己懷裏的時刻,肌膚相貼,呼吸交纏,連帶着皮膚都變得發燙起來。

他擡手抹了把臉,低聲罵了句髒話。

十分鐘後,林初霁收到一張圖片。

【…】:不是香水,是霧城本地的洗衣粉

【。】:謝謝,晚安,好夢

謝琰心說,明晚又會來吧,再找個別的理由。

但第二天,第三天……林初霁都沒有再出現。

-

林初霁和謝琰再沒有在網上聊過天。

他在網上買了謝琰發過來的同款,把帶回家的睡袋洗幹淨,然後每天鑽進去,被那股味道環繞着,睡得極好。

一個多月後,京大開學,林初霁把這個睡袋也一并帶到了宿舍。

詹晚秋幫他申請了兩人寝,生怕他從來都是獨居而跟旁人住在一起不自在。

林初霁頭一回住宿,難免話多了些,再三确認道:“你答應了我的,我先試住一學期,如果順利的話,我就不住家裏了。”

“嗯,如果你出現任何意外,就取消住讀,知道嗎?”詹晚秋跟他說話的時候,仍然像是在管教幾歲的小孩。

林初霁敷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先收拾一下。”

他打發走詹晚秋後,把袖子卷起,拿了塊布,開始打掃寝室的衛生。

積攢了一個暑假的灰,清理起來的确是很費功夫。但林初霁十分樂在其中,經過那趟旅程鍛煉出來微弱的社交能力,想到即将要認識新的朋友,展開美好的大學生活,就快樂得想要哼歌。

他仰着頭,準備把衣櫃上方的一個臺燈取下來,手沒拿穩,落下來直直砸在了後背上。

林初霁擰起眉心,別過頭想要去看,感覺像是破了皮。

“我媽這嘴跟開了光似的。”林初霁蹲下去,在行李箱裏翻找着醫藥用品。

隐約聽到窗外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帶着少年的清朗,尾音吞字,咬字也特別,非常像謝琰。

“不客氣,應該的。”那個男生說。

林初霁眉心一跳,渾身緊繃。

該不會是因為删除了他專門跑來興師問罪吧?

下一秒,林初霁自己都覺得好笑。

謝琰現在應該在千裏之外的那什麽精益求精體校,怎麽可能出現在京市,昏頭了。

而窗戶下方,謝琰剛幫一個女生把箱子從樓梯上利落拎下去。

他幫過忙,轉身推着自己的行李箱進了最近的一棟宿舍樓,雙人寝,并不是自己網上申請的類別。

謝琰邊撥通着宿管電話,邊大步往标記的位置走。

停在404房號門前,一模一樣的房號,恍惚間像是回到游輪上。

“哪位?”對方大概是在嘈雜的地方,聲音很小。

“阿姨,我是醫學系新生謝琰,我想問問,申請的宿舍是被學校調整過了嗎?我好像沒有申請雙人——”謝琰低頭點開公放,邊說着,邊推開了房間的門。

傍晚的光從窗口傾斜而入,而靠近門口的那張床上,一位少年背對着他坐着,上衣被脫下扔到一邊,半身裸露,不着寸縷。

他手上拿着一根棉簽和碘伏,因為微低着頭,修長的脖頸勾出流暢的輪廓,泠冽的蝴蝶骨振翅欲飛似的,後背某一處不知為何撞出了紅痕,再往下是勁瘦卻不單薄的腰身,而那一截腰上,有一個很淺的月牙疤痕。

謝琰怔住。

跟林初霁實在太像。

肯定是看錯了,這個世界上長相相似的人有很多,何況只是一個背影而已。

謝琰想了想,目光卻再一次落在腰側。

連疤痕也這麽如出一轍……

他來找自己了嗎?

跨越了鐵嶺和京市7432公裏的距離?太荒謬了。

謝琰滾了滾喉嚨,往後退了半步,跟電話那頭說:“等等,我晚點再問——”

“謝琰啊,是這樣的,你的室友林初霁的媽媽特意加錢幫你換的。”

“她說,他們家小孩怕生,不想要別人,非要謝琰不可。”

電話那頭這樣回答他,聲音在房間回蕩。

謝琰連呼吸都要停了。

而此時,他看見那個人把頭轉了過來,定定地跟他對上視線。

林初霁震驚又羞憤地看着他。

手上的碘伏藥瓶沒拿穩,從掌心滑落,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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