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林初霁的媽媽提供了你們倆的照片,證明你們本來就認識,還一同出去畢業旅行了。”

“正好最近四人寝和六人寝都非常緊缺,所以學校這邊就順水推舟做了調整,大家都皆大歡喜不是嗎?”

“既然林初霁同學怕生,并點名非要你不可,那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小林就交給你啦。”

宿管的話一句又一句從電話裏出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

每多說一句,都像是淩遲。

“聽明白了嗎?謝琰?”對方還在問他。

“好的,知道了,謝謝。”謝琰淡聲道。

林初霁活了十幾年,從來沒有過這麽尴尬到想要自盡的時刻。

他無瑕顧及地上的一地殘渣。

腦子裏亂成一片,幾乎是完全短路的狀态。

好一會兒才艱難理清思緒,所以謝琰不僅跟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即将成為四年的同窗,還被強迫為自己雙人間的室友。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發送了社恐戀愛指南,又删了人家微信表示再也不聯系之後。

再加上宿管轉達的那句“非謝琰不可”。

幾乎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仿佛自己對謝琰意有所圖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此時此刻,林初霁有萬千的話要問,也有萬千的話要解釋。但所有思緒卡在喉嚨裏,他又變成了那個社恐的不會說話的啞巴。

最後只憋出最窒息的一句:“你……你不是去精益求精體校嗎?”

天吶,這是什麽智商為零的對話,不會說話這張嘴就捐了吧。

林初霁痛苦閉上眼,頭一回懂了什麽叫嘴笨。

謝琰挂斷宿管的電話,就站在門邊上,靜靜地看着。

林初霁騙了他,正如自己也說了同樣的謊,所以才會出現此刻這麽荒誕的一幕。

在删了微信,網上撩撥,又消失了一個半月後,此刻再次熱情貼了上來變成室友,光着半身坐在那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意識的引誘,他看不懂。

還有那句“非謝琰不可”,幾乎已經是把心思擺在明面上了,實在很難讓人不作聯想。

謝琰不想再猜他還有什麽企圖。

但接下來的日子是無數個七天的朝夕相處,他決定保持距離,不想再跟林初霁玩這個釣來釣去的無聊游戲。

于是像個普通同學見面那樣,淡聲回答他的問題:“你不是也沒去鐵嶺技校。”

林初霁小聲說:“你還說你考275。”

謝琰回敬他:“你也不賴,288,數學比較爛,只考了23分。”

林初霁的臉火辣辣的疼。

行,彼此記性都好到離譜。

也算是扯平了,雖然是以一種最面面相觑的方式。

“所以,你到底多少分啊?”林初霁此時還不忘刨根問底。

謝琰輕扯了下唇,承認道:“發揮特別好,裸分717,醫學系本碩博連讀,還有什麽想要了解?”

房間安靜了一瞬,尴尬無聲的蔓延。

這分,差不多得是霧城狀元。

當時怎麽沒想着去網上搜一搜呢,不過就謝琰那副一臉以體校為傲的勁兒,誰能想得到。

林初霁微微嘆了口氣,心說要死就一口氣死透算了。

于是又開啓了另一個死亡話題:“那個指南……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你絕對沒有任何歪心思,你別多想。”

謝琰嗯了聲,陳述事實:“确實沒有,畢竟扭頭就把我删了,但如果你此刻把衣服穿好,大概會更有說服力。”

大約是之前的謝琰太友善太好相處,以至于此刻才發現,他冷着臉說話的時候,才讓人感覺到藏不住的鋒利。

是真的沒處理好這件事,讓人家生氣了,林初霁心想。

他垂眼反省:“我當時腦子不太清楚,就是覺得太丢人。你知道的,我性格不好,一慌就容易亂事。”

謝琰一件一件記得清楚:“然後打視頻聽你解釋也不接。”

林初霁表情更苦悶:“因為視頻彈出來一慌張,手機掉進了下水道。不僅接不了電話,我們的合照都沒了。”

謝琰挑眉,沒說話了,好整似暇地看着他。

林初霁不明就裏。

“我們的合照,重要嗎?”謝琰問。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才發現其實自己隐約是有點委屈的。

之前被删的時候不覺得。

林初霁用小號找他的時候不覺得。

撩撥了兩句又消失也不覺得。

直到此刻。

“重要啊,當然。”林初霁看着他,輕聲說,“抱歉,為之前所有的事情,雖然這個道歉,遲到了一個多月。”

謝琰的那點不滿被不着痕跡的安撫了。

好奇怪,林初霁總是有這樣的辦法,三言兩語而已。

他大度不再糾纏,低聲說:“算了,沒關系。”

林初霁松了口氣,垂下眼,才遲鈍意識到自己還光着,慌亂起身轉過去。

無奈他剛脫了鞋,光着腳踩在床架上,周遭都是那瓶碘伏打碎後散開的痕跡,一塌糊塗。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穿上運動鞋,又因為慌亂而差點踩到玻璃渣上,從見面開始就太狼狽,這下連脖頸都徹底紅成了一片。

慌裏慌張的,謝琰無奈出聲:“你是笨蛋嗎?”

林初霁低着腦袋不想看他。

餘光裏看着他大步朝着自己走過來,從脖頸到後背順着脊椎下去,渾身都變得僵硬。

求你別管我了,讓我自己待會兒吧。

然而謝琰終究是過來了,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彎下了腰,視線跟自己平視:“先別穿了,背怎麽回事?”

林初霁受不了被這麽看着,別過臉,聲如蚊蠅:“被臺燈落下來撞到了。”

謝琰側頭看了一眼,又看向地上散了一地的碘伏,有點頭疼:“我去買瓶新的,你先別動。”

“算了,太麻煩你了。”林初霁幹巴巴說。

謝琰瞥了他一眼,回想起之前種種,覺得好笑:“你麻煩我的就這一回?等弄完了再保持距離也不遲。”

林初霁被怼得啞口無言。

看着他大步又出了門,留下自己在空蕩的房間,方才的尴尬又再度席卷。

他擡手把頭發抓得亂七八糟,頭一回主動給詹晚秋打過去電話,朝着社死源頭抱怨道:“你怎麽把謝琰跟我弄一個寝室了啊?你都不問人家願不願意?還出錢給人家換雙人間,這作風也太資本主義了吧?”

一口氣憋出這麽多話,是真被氣着了。

詹晚秋回答得特別理所當然:“他不是你朋友麽,上次視頻的時候還答應我說會繼續照顧你,為什麽不願意?再說了,我又沒讓他花錢,還享受了更好的房間設施,他應該謝謝我。”

林初霁被問住。

好,當初的回旋镖終究還是紮在了自己身上。

詹晚秋又問:“你見到他了嗎?你們整個假期竟然沒聯系過。”

林初霁生無可戀回答:“見到了,網上有聯系。”

“謝琰這孩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人很正派,父母還是警察,家裏教養在那,總歸不會太差,你多跟他交往。”

詹晚秋頓了頓,“至于別的朋友,我希望你仍然和高中一樣,保持距離。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就是人性,你永遠不知道背地裏有什麽壞念頭。之前秦逸……”

“媽,好了,我知道了。”林初霁打斷她,“先挂了。”

後背沒塗藥,但光着又着實有些不自在,他披了件外套攏着,拿掃帚把地上的狼籍一點一點清掃幹淨。

剛重新坐回去,謝琰就拿着藥回了房間。

大約是隔了一個多月沒見面,加上這匪夷所思的再次相遇,林初霁面對他時,又變回了最初局促的模樣。

他伸手到半空,又收回:“給我吧,我自己去浴室弄。”

“都抱着睡幾次了,現在才想着避嫌?”謝琰說。

“你……”林初霁啞口無言,心說跟一個gay相處真是處處踩雷,小聲道,“明明什麽都沒有的事,不要講得那麽暧昧。”

謝琰懶得理他。

拿出兩根棉簽,還沒開始念醫學,已經有點了醫生的模樣:“外套脫了,我幫你上藥。”

林初霁扯開衣服,後背對着他,頭埋得很低。

他感覺到棉簽蘸了碘伏後,很溫和地掃在皮膚上,感覺得到動作刻意地放輕,很溫柔。

他掌心扣着床沿,小心翼翼開口:“你要是不想跟我住,我們可以去找宿管重新調劑。”

謝琰用棉簽在他紅腫的地方細致地塗,重複方才聽到的話:“不是你非我不可麽?除了謝琰誰都不行。”

林初霁大聲反駁:“不是我說的!是我媽,她自己胡編亂造。”

“拿媽媽當擋箭牌。”謝琰評價道。

“真的不是,她就是很喜歡你…誰讓你上次視頻表現太好……”林初霁越說越頭疼,覺得還是太強人所難,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找學校申請,換誰都行。”

“換不了,我剛問過了。”謝琰把他按回床上,看到他眉心皺起了些,放輕聲音,“疼?”

林初霁不耐痛,這會兒也被迫忍着:“不疼。”

藥水滲進了破皮的地方,聲音有點顫,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而此時,林初霁感覺一陣涼風很輕地拂過撞上的位置,很舒服。

謝琰……竟然幫他吹吹。

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的動作。

林初霁更加局促了起來,手指扣在床邊幾乎是泛了白,渾身僵硬着不敢亂動。

沒有回頭,也感覺到謝琰的氣息掃在皮膚上,若即若離的存在感。

“好點了嗎?”謝琰問。

林初霁嗯了聲,算是回答。

他能感覺到謝琰是以虛攏在後背正上方的姿勢,一只手臂撐着床,微勾着脖頸,眼皮微垂着,好像很認真又好像漫不經心的模樣。

因為靠得太近,他久違的聞到了謝琰身上那股柑橘調的氣息。

原來還是不一樣的,哪怕是同一個品牌的産品,沾染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衍生出獨一無二的味道,而此刻,才是他最懷念的正版。

要呼吸不了了,林初霁憋着氣想。

謝琰看出了他的窘迫:“上個藥而已,你這麽緊張?”

“我沒——”林初霁剛說兩個字,寝室虛掩着的門被推開。

兩道聲音聲先到,人慢來。

“謝老板,你怎麽抛下我們把宿舍換這兒來了啊?”

“就是,你不知道京大雙人寝又稱為夫妻寝嗎,都他媽是人家兩口子住的,你來湊什麽熱鬧?”

沈家兄弟鬧嚷嚷進門,在看到眼前場景的那一刻,雙雙石化。

從那個角度,也能清晰看到謝琰從背後擁着一個男生。

因為他體型比對方更寬闊,只能隐約看到露出的一點白皙的肩頭和脖頸,大概是在緊張,渾身似乎都在顫抖,暧昧極了。

沈以南震驚:“我靠,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黨的光輝裏鮮豔的紅旗下,你倆竟然行這種茍且之事。”

沈以北痛罵:“我靠,你真被林初霁掰彎後在gay的路上越走越遠,那個把你甩了又找了一個?!醒醒吧哥們,你能不能直回來了?”

謝琰轉頭看他們,十分無語:“我看你們倆應該出門右拐精神病院,最近床位很多。”

因為他的動作,終于露出了方才一直擋住的臉。

清冷,破碎,因為此時被撞破了奸情似的緊張,露出的皮膚上都浸出了一層害臊的粉,很漂亮的長相,也相當眼熟。

兄弟倆相互對視了兩秒,在彼此的震驚裏,沈以南先出了聲:“我靠!林初霁!你不是該去鐵嶺技校麽?怎麽出現在這裏了!你來京大看老公啊?”

你在說什麽前言不搭後語的鬼東西!

林初霁拿旁邊的衣服慌亂擋住臉。

如果早知道今天,他當初一定不會撒那個謊,而不是一遍又一遍被鞭屍。

不,是他一開始就錯了,所以全盤錯。

他跟京大就是八字不合,命裏犯沖。

當初要是硬氣一點拿着劍橋的錄取通知書遠走高飛,哪會有此刻的絕望。

退學,今天就退學。

現在回去辦理複讀還來得及,明年換清大好了,反正自己才十八,耽誤一年也……

謝琰伸手把他的衣服拽出來,打斷他亂糟糟的思緒,出聲提醒:“可以穿衣服了,找件寬松的,不然會把藥蹭掉。”

林初霁頂着一張燙到四十度的臉,也懶得挑了,就近拿了那件上衣飛速套上,才敢直視沈家兄弟。

又花了十秒鐘做好心理建設,終于出聲解釋:“好久不見,我其實……考的學校也是京大,出分的時候就填了志願。”

沈以南有點失望:“所以不是特地來看我們謝老板嗎?”

林初霁維持着面部的平靜,搖頭:“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麽要撒謊,害得我們都不敢暴露,生怕讓你自卑了。”沈以北絮絮叨叨,“就體校練的那個,舉重跑步啥的,差點把我cpu給幹燒。”

林初霁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是欲揚先抑,打算來這給謝老板一個驚喜對吧。”沈以南絕不讓話掉地上。

沈以北覺得這個猜測非常合理:“确實驚喜,我都要被震驚到了,太牛了吧。哎,你還好來了,你不知道中間有兩天我們約謝老板出來玩,他一臉毫無興致的樣子,真掃興,多半是想你——嗷——”

謝琰沒忍住踹了他一腳,太吵,太煩。

林初霁看着他們倆手上拎着東西,結結巴巴開口:“你們是不是還有別的安排,不用管我,你們去吧。我……餓了,我準備去食堂轉轉。”

邊說着,邊就要起身往門外走。

沈以南攔住他,把人又拽了回來,熱情邀請道:“餓了啊,正好,今天我們有聚會,一起來吧?反正都是同學了,以後會常常見面的,就讓我們再續前緣,成為四年鐵鐵同窗。”

“就是,這也太有緣分了,誰能想到游輪上随機分到一室友在大學又成了室友啊,你們倆這緣分,雷公雷母都劈不開。”沈以北邊吐槽着,邊已經上手推着人開始往門外走了。

林初霁一身的抗拒:“什麽聚會啊…我不去……”

謝琰帶上門,也懶得遮掩,輕輕飄飄落了句:“我生日。”

林初霁愣住,他隐約記得謝琰好像不在八月。

不過還沒告訴他其實自己并未到十八歲,而生日就在明天,僅僅一天之隔,也實在是湊巧。

撒謊的人吞一千根針,林初霁真的覺得今天這一天實在是太漫長。

他喃喃道:“那肯定都是你朋友吧,我…我不太習慣跟陌生人……我還是不去……”

“不陌生。”謝琰慢悠悠把玩着手機,兩步墊着下了樓梯,回頭道,“我外地人,初來乍到沒朋友,來的也就是游輪上認識那一幫學長學姐而已。”

林初霁瞳孔再次地震。

雖說早已有思想準備一個學校總會碰上,但就是說,他即将經歷第三次重逢的重大尴尬時刻。

他垂死掙紮,問最後一句社恐最懼怕的狀況:“你的生日地點,沒在海底撈吧?不會還有專門的慶賀服務吧?”

如果要被工作人員圍在中間,拿着燈牌唱着歌,哪怕他不是主角,光是身處于那個場景裏,都覺得無比痛苦。

謝琰看了他一眼,看出他在擔心什麽,終于笑了起來:“沒有,是個環境很好很安靜的餐廳,我也不是每次都愛那麽熱鬧。”

林初霁也找不出更多拒絕的理由。

他邁入那家店的大門的時候,只感覺腳有千斤重。

果不其然,一現身,正中央那一大桌的人全都齊刷刷看了過來,大部分都是震驚。

過了一個多月,好些人名字都已經記不太清,林初霁卻尤其對其中一個叫趙衡的男孩印象深刻,就是他翻看了謝琰相機裏的視頻,讓他記到現在。

而此刻,趙衡非常不負衆望出了聲:“哇,為了謝老板生日,你從鐵嶺過來了啊?這也太情深意重了。”

林初霁動了動唇。

感覺無力到嗓子都發不出聲音。

明明謝琰跟他一同撒慌,在分數上,在學校上,甚至胡編亂造到細枝末節,為什麽自己卻是更尴尬的那一個。

想了兩秒鐘,又想明白,謝琰只是隐瞞了他,而自己隐瞞了所有人,所以才會被連環重創,一發不可收拾。

但也沒別的辦法,當時聽到他們喊校訓的時候,就想到該有這麽一天。

林初霁擠出一個十分蒼白的微笑:“不是,鐵嶺技校是開玩笑的,我志願在京大。”

“你也是京大的?”趙衡樂了起來,“你可真逗,怎麽想出我們鐵嶺那嘎噠位置啊,為什麽還非要騙我們,真行。”

“喜歡東北,夢想開挖掘機,家裏不同意。”林初霁已經開始徹底擺爛,滿嘴胡言亂語,“所以被迫好好學習考了個好大學。”

謝琰在旁邊看着,也有點不忍心了。

他知道林初霁在正常情況下就不善交際,更何況是此刻一次又一次謊言被揭穿的情況,着急得眼睛都有些泛紅,看起來很可憐。

他把林初霁拽過去坐下,出聲解圍道:“你不也中關村技術學校麽,跟鐵嶺有什麽區別,出門在外,不就是一個張嘴胡說,還那麽較真兒。”

大家都聽樂了,直笑,方才還沉悶的氣氛瞬間又松緩了過來。

林初霁感激地看着他。

這人在洞察情緒上的能力一流,解圍的能力也是。

“林初霁,你學的是什麽啊?”有人問。

“建築。”他回答。

趙衡回憶起他和謝琰挺暧昧的模樣,撐着下巴開玩笑:“你怎麽不跟着謝琰去學醫,八年本碩博連讀,都不需要再考,多好。”

林初霁認真反問:“因為我的夢想是建築啊,為什麽要跟着別人學。”

趙衡也是個沒腦子的玩意,腦抽問:“你剛不是還說你夢想開挖掘機嗎?”

林初霁:“……”

這下大家是真的沒繃住,笑成一片。

這場連謝琰也救不了了,只能直接叫來服務員強行打斷:“上菜吧,大家都餓了。”

許久不見,大家都興奮地聊着假期的趣事,很快菜也上桌,邊吃邊聊,十分熱鬧。

酒局過半,林初霁幾乎還是一言不發,只是有人碰杯的時候,喝上兩口。

他酒量還行,但有些上臉,很快就臉頰開始泛紅,看着跟醉了似的,整個人都浸潤在一種粉色裏,看上去特別好欺負。

謝琰怕他喝多回宿舍發酒瘋,沒忍住出聲:“哎,到底誰是壽星啊,是不是該跟我喝?”

沈以南嘲笑他:“上回那什麽假面派對之後,你不是說再也不喝酒了麽?”

“往事請不要再提,謝謝。”謝琰視線掃過旁邊,回想起被綁在床上難堪到充血的場景,感覺酒意上頭,微醺。

林初霁也回想起了那天。

抛開中間各種信息不對稱而産生的誤會之外,那真是一趟非常美好的旅行。

今天是謝琰生日,不管是基于道歉還是祝福,都得有所表示。

林初霁低頭找了一家店挑選好禮物,開始跟賣家溝通。

【用戶12322】:今天是我朋友生日,麻煩您包裝成禮盒的樣式,再附贈上一張賀卡,謝謝

【老板】:我店旁邊有花和賣蛋糕的,你要嗎

【用戶12322】:可以嗎?那你改一下費用,我一起付錢給你

【老板】:行,花的樣式有要求嗎?

【用戶12322】:沒有,好看就行,賀卡上就寫,林初霁祝謝琰生日快樂,希望你如那天的朝陽,永遠明亮[愛心][愛心][愛心]

【老板】:ok,懂懂懂

林初霁茫然地看着他發過來的表情包,你懂什麽。

算了,反正東西也買好了,好不好看都是個心意。

正在愣神,肩膀被人從後方拍了下。

林初霁回過頭,對上對方的視線,看見來人,定定看了好幾秒鐘,才不确定道:“秦逸哥?你怎麽在這兒?”

旁邊正在笑着跟別人聊天的謝琰轉過頭,眼神淡淡看過去,說話說到一半就沒了聲音。

林初霁在逮着誰叫哥哥呢,語氣還那麽親昵,這招他見過。

“然後呢然後呢?”趙衡剛聽八卦說了一半,着急着要聽下文。

謝琰分心聽着旁邊的對話,斷了一拍,一下子沒回想起來,随口道:“然後,忘了。”

“靠,吃瓜講一半,天打雷劈!!!”趙衡憤憤不平道。

那位叫秦逸的,戴着無框眼鏡,穿着襯衫,看着挺斯文的模樣。

此刻也是微微笑着垂眸看着人,解釋說:“我在清大讀書你不記得了?果然是許久沒聯系,都把我忘記了。”

林初霁仰着頭,表情難掩喜悅:“當然沒有忘,之前主要是我媽……算了,以前的事就不提。我考到了京大,就在你們學校隔壁。”

謝琰輕扯了下唇,表情十分不屑。

很好林初霁,騙自己上那鐵嶺技校,現在萬分坦然跟人家說就在隔壁,所以從頭到尾就是防範着自己是吧,他是能半夜尾随還是怎麽着。

不過聽這欲言又止的潛臺詞。

這個人,會不會就是之前詹晚秋說不希望往來的那個男生。

手下敗将。

那邊秦逸又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勺:“那以後是不是可以常常見面?你們搬家後,我就沒見過你了,經常還挺想的。”

林初霁見到兒時的鄰居哥哥,緊繃了一整天的心情難得松懈,笑眼彎彎說:“好啊,我加你微信。”

謝琰把筷子放碗上一放,啪嗒一聲。

餐廳很安靜,大部分桌吃飯都相當斯文。

不大不小的動靜讓大家同時安靜了一瞬。

林初霁回過頭看他。

謝琰示意那邊沈以北讓個位置起來,語氣溫和又體貼,像是非常周到的模樣:“看起來是我室友許久未見的朋友?要不坐下邊吃邊聊,站着多累啊。”

“不合适吧,你們在聚餐,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秦逸平和回應,“不然小初,我明天單獨約你喝個咖啡,我們再慢慢敘舊。”

謝琰起身,按着他的肩膀坐上旁邊空出來的座位,姿态松散:“沒事兒,我過生日我做主。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在各聊各的,你可以坐這兒跟你的小初邊吃邊聊,這家店打烊挺晚的。”

說完,轉頭還跟服務員講:“您好,這邊再添雙碗筷。”

沈家兄弟交換了下視線,憋笑要憋瘋了。

只有林初霁一個人還在狀況外,小聲介紹:“這是我室友謝琰,他人很好的。”

謝琰表情冷淡地坐了回去,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心說我謝謝你,又給老子發好人卡。

沈以北決定幫忙刺探軍情,主動問道:“這位兄弟,你跟林初霁是怎麽認識的啊?”

“我們倆從小一塊長大,我比他大三歲,所以他叫我秦逸哥。今天這位壽星才剛過十八歲嗎?我剛進來的時候聽到店員好像在說。”秦逸有問必答。

“沒事,竹馬抵不過天降。”沈以南湊過去咬耳朵。

“滾。”謝琰面露嫌棄,“你能不能別看謝琬的小說了?”

沈以南痛心疾首:“都是你的戀愛攻略啊攻略,算了,你不懂。”

“你今天十八歲?”林初霁愣愣轉頭,因為今天一整天不停處于各種狀況,這會兒才遲緩反應過來,“所以你上次跟我說二月份是亂講的?”

謝琰表情裂開。

他輕點了下頭,破罐破摔道:“對,今天剛到十八,比你小,行了吧。”

林初霁卻瞳孔瞬間放光。

“怎麽,比你小,很開心?”謝琰聲音有些發悶,還小他媽一整年。

林初霁搖了搖頭。

一口氣順勢道出真相:“不是,我也騙你了。我生日在明天,明天才成年。”

一桌子的人聽到這話都紛紛吐槽:“你們倆是不是真的有點無聊啊?這也騙?從學校到年齡,啥是真的。”

唯有謝琰的一顆心掉了回去。

好險,就差一天,差點真成了弟弟。

參考沈家兄弟這雙胞胎的情況來講。

小一天,一小時,一分鐘,是不是也得叫哥哥?

他表情看上去好看了點,嘴角微微上挑:“行,我們倆在騙人這件事上很有默契,扯平了。”

林初霁也笑,眼睛彎彎的。

太好了,今天一次性把所有的誤會都講清楚,以後大概不會再有任何讓他社死的場景。

秦逸聽着他們倆的對話,溫聲道:“果然是小朋友,才會在年齡上故意說大一點,成年有那麽好嗎?”

林初霁有一種被戳破的窘迫,不再說話,只是用筷子夾着碗裏的蛋餃,卻因為慌亂夾起來又掉了回去。

“這位大哥是不是不太會聊天?”

謝琰拿筷子給林初霁夾了兩個丸子放碗裏,慢條斯理說,“這件事本身的樂趣在于我們年輕人喜歡鬧着玩的張口瞎說,這叫同頻共振,像你這個年紀,大概不太能理解,也很正常。”

秦逸被說得表情未變,但面色的确是沉了半分。

他伸手推了下眼鏡,擋住流露的情緒:“我跟小初很熟,在開玩笑呢,他不會介意的。不過,小初不愛吃這種丸子類的東西,對吧?”

謝琰是頭一回聽說,側頭看他。

林初霁不想辜負他的好意,努力把丸子塞進嘴裏,咀嚼着出聲:“現在好多了,也…也沒那麽讨厭。”

他的腮幫子微微鼓起,努力吞咽,眼睛亮亮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濃密的陰影。

謝琰一瞬間感覺心都要化了。

他不撒謊的時候,不沒心沒肺的時候,不像這個年紀其他大大咧咧的男生,看起來很可愛。

然後下一秒,就見着秦逸拍着他的後背,拿紙巾放在嘴邊:“別強迫自己。”

林初霁可能的确是生理性反胃,眉頭皺緊,忍了忍,到底還是低頭都吐了出來。

他拿紙巾擦過嘴後,抱歉道:“對不起,我不是嫌棄……”

謝琰心裏有點莫名的煩躁:“沒事,我記下了,下次不會。”

“這就是大三角修羅場嗎,好他媽刺激啊。”

“我覺得謝老板輸了怎麽辦,竹馬太了解對方了,這仗打不了一點。軍師呢,你快上線問問琬妹,跟她說她嫂子要沒了。”

沈家兄弟在旁邊嘀嘀咕咕。

林初霁有點不知所措。

他剛剛應該再忍一下的,稍微用點力,就咽下去了。

今天是謝琰生日,在重逢夾帶一系列讓他不開心的烏龍之後,又新添了一筆。

“你不要生氣啊。”林初霁小心翼翼拽他的衣袖。

“沒生氣。謝琰低聲說。

秦逸不着痕跡起身,表現出很通情達理的樣子:“既然你和室友還有情緒要處理,那我先走。不過這位…剛滿十八歲的謝琰同學,照顧人呢就要先了解清楚喜好,人家不喜歡的東西是勉強不來的。”

縱然再直,謝琰也感受到了一點微妙的氣氛。

像是暗示,又像是挑釁,連帶挑起了自己心裏那點自從他出現開始就隐隐的不悅。

但人家說的對,這次的确是他了解不清。

謝琰沒說話,只是垂眼套上手套,撥着手上的蝦。

秦逸又說:“蝦是可以吃的,記得處理幹淨再給他,小初吃飯有點挑剔。”

謝琰心說,頭一回見到話不多還這麽煩人的玩意兒。

林初霁是真的沒轍。

一扭頭,就見着有個外賣員拎着一個蛋糕和禮盒往裏走,救命的電話響了。

他深吸一口氣,接起,邊指着旁邊的謝琰,邊揮手:“送到這邊!壽星在這裏!”

禮物到了,就算是賠罪,謝琰應該會開心一點。

“等等,還有一個。”外賣員站在那等着,兩三秒後,另一個外賣小哥拿着一大束玫瑰進來。

林初霁還沒反應過來那束詭異的花是怎麽回事,就見着他們雄赳赳氣昂昂走到餐廳最中間的這一桌。

兩人對着謝琰深吸一口氣,大聲朗誦道:“林初霁祝謝琰生日快樂,希望你如那天的朝陽,永遠明亮。愛心!愛心!愛心!”

聲音巨大,整整齊齊。

在非常有格調且安靜的餐廳裏回蕩。

林初霁:“……”

“哇,好有排面啊謝老板,有花有蛋糕哦。”

“愛心愛心愛心,好甜啊你們倆,我有點想磕了。”

“謝老板,發什麽愣啊,接着啊。”

大家都在起哄,拍照,齊刷刷湊過去圍觀,唯有兩位當事人一動不動。

準确來講,是三位。

正準備離開的秦逸也難掩表情的震驚,緩緩出聲:“小初,你這麽內向,還會為了別人做這種驚喜嗎?”

林初霁:“……”

他站在衆目睽睽之下,擡手捂着臉,痛不欲生,恨不得原地消失。

為什麽要這麽大聲!

為什麽是一束玫瑰!

為什麽要連名帶姓甚至連表情包的文字都要讀出來!

他絕對是跟京大這個地方八字不合,這不被謝琰他們笑三年才怪。

不行,等吃完這頓飯,他就立刻換寝,以後見着就躲,再不往來。

而此時的謝琰,臉上挂起了一點笑,慢條斯理起了身。

他緩步過去,跟秦逸擦肩而過的時候,不經意撞到了他。

卻沒再動,因為身高優勢,略微垂眼,視線透過無框的鏡片看向對方,開口的時候,語氣帶了帶點愉悅。

“麻煩讓一讓。”

“擋着我拿林初霁送我的花和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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