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林初霁回想起了他們一起去游樂園的那天。
謝琰抓着他的手按在那把槍上，也是十指相扣。
男生和男生會這樣拉着手嗎，他雖然沒有男性朋友，但也似乎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舉動。
謝琰作為一個同性戀，應該更注意避嫌這些細節才對。
或者他在占自己便宜？
但是認識他以來，林初霁一直覺得謝琰是一個光明磊落的男生，不至于。
林初霁低下頭，視線落在袖口擋着的他們交纏的手。
他甚至還貼心地放下了袖口，是不是怕周遭的目光讓自己害羞啊。
林初霁想了想，輕聲開口：“這樣牽着，會有安全感一點對吧？”
謝琰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順着話道：“你說是就是。”
“那我們一共買了三個小時，現在還剩下兩個小時四十分鐘，我可以跟你牽到結束。”林初霁心說初學者在冰上肯定戰戰兢兢，肯定是自己多想。
只是話落到謝琰耳朵裏，愣了下。
兩小時四十分鐘，這也太得寸進尺了，怎麽不四舍五入直接加滿三小時。
林初霁回想到方才他說的話，輕聲道：“一分鐘都不能再多，也不用這麽計較吧。”
謝琰很難聽到他執着糾結于一件事，笑了起來。
倒還成了他計較，反正牽幾個小時也是牽，沒差別，于是點了點頭：“好吧，你說了算。”
林初霁冰刀轉動，背過身去，跟他面對着面，滑出一道波浪，語氣有點驕傲說：“看，我還會背滑。”
謝琰猝不及防就跟他對上了視線。
他們的手還拉着，一人進一人退，在旁人看來應該是很娴熟流暢的動作，而作為當事人卻只覺得連後背都繃得很緊。
全身的重量幾乎都放在了手上，好像那個力道一松，就要摔下去。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
明明現在更重要的事是平衡，林初霁不管做什麽動作，都覺得像是刻意的調情，比如現在。
他的眼底映着光，瞳孔裏好像就只有自己。
“看我幹什麽？”林初霁小聲問。
“不是你先看我的嗎？”謝琰答。
林初霁被他盯着，瞬間手腳都變得有點不自在起來，又看了兩秒鐘，扛不住對方直勾勾的視線，僵硬着又滑到他身邊并排着，不再看他，姿勢也變得中規中矩。
“林初霁。”謝琰叫他。
“嗯。”小聲回答。
“林初霁。”
“嗯。”
“林初霁。”
“…嗯，你到底要幹什麽？”
“你剛是在害羞嗎？”謝琰直截了當問。
“你講話一定要這麽直白嗎？”林初霁悶着頭，眼睛快把冰面戳出一個洞。
那就是承認了，臉皮真是比想象中還要薄，謝琰嘴唇上挑：“是誇你滑冰的技術好，就不能自信一點。”
自己的心路歷程被揭穿，林初霁手心出了一層的汗，沒說話。
謝琰又說：“明明很厲害，為什麽不接受別人的誇獎？”
林初霁小聲道：“你別說了。”
“被表揚不要覺得羞恥，你本來就很棒，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很好，為什麽不坦然接受別人對你的羨慕和贊美呢？”謝琰語氣真誠，“像我吧，就跟你截然相反，就算我一開始做不好，我也非常有信心只要給我時間，我就能做到。”
他邊說着，視線卻落在正前方的兩個女生身上。
他們在拿着手機，鏡頭似乎對準了他們倆。
林初霁怔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我應該向你學習——”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謝琰松開了拉着自己的手，猛然用力朝着正前方滑了過去。
林初霁手掌懸空着，瞪大眼。
心說雖然有自信但也不用這麽虎吧，這撞欄杆上不得人仰馬翻，趕緊趕過去。
謝琰在堪堪撞上去的那一刻穩住，好險。
他放輕聲音詢問道：“你好，有點冒昧，請問你剛剛是在拍我們倆嗎？”
“啊，是……”女生被這麽直截了當詢問，表情有點慌，“因為覺得你們倆牽着手看起來很配，所以情不自禁想拍下來。”
謝琰點了點頭，語氣溫和：“可以理解，但我朋友他不喜歡，所以能不能麻煩删掉。”
之前論壇上把他們倆放一起就夠林初霁煩心了，要是不小心放網上被同學看見，指不定怎麽想。林初霁喜歡他是一回事，鬧出亂七八糟的邊角八卦又是另一回事。
“我們不會亂發的，就留個紀念。”女生小聲說，“你們倆都長得太好看了，很少看到這麽般配的情侶。”
“我們不是…”謝琰正在反駁，林初霁已經飛速跟了過來。
他下意識往謝琰身後站了點，才看向對方：“怎麽了？我剛還以為你要摔倒。”
“我沒事。”謝琰回頭先安撫了一句，才解釋，“我讓她删掉拍我們倆拉手的照片，她不肯。”
林初霁啊了一聲，嘀咕道：“我們又不是明星，為什麽要偷拍我們。”
謝琰重複了一遍，收起了方才的溫和：“麻煩删掉，謝謝。”
“好，我現在就删。”女生看他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也有點慌，點擊删除後，給他檢查，“你看，沒有了。”
林初霁沖着她笑了笑：“下次不要随便拍陌生人了，先問下別人比較好。”
女生點了點頭，被他看着，臉頰紅透：“不好意思，祝你們百年好合，我們走啦，再見。”
看着兩人消失在視野裏，林初霁轉頭，拔高聲音：“她祝我們什麽？！”
謝琰看着他一秒一變的表情，啞然。
高興成這樣嗎，林初霁真是沒救了。
他意有所指道：“因為你拉着我的手，所以誤以為我們是一對。”
林初霁心說你可太會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你先動的手，鼓起勇氣争辯：“我只是正常拽着你，是你要跟我十指相扣的，是你。”
謝琰聽笑：“對，是我。”
林初霁繃着表情：“那你重新說一遍剛剛的話，誰拉着誰。”
謝琰逗他，重複強調：“你主動拉着我。”
林初霁深吸一口氣，簡直要被氣死了。
說不過，還不能冷戰嗎。
他決定不再管謝琰，自己轉過身，相當迅速地滑冰離開，留給對方一個高貴冷豔的背影。
反正剛沖過去叫人家删照片的時候也滑得挺順暢的，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忙。
謝琰挑眉，反應這麽大的嗎。
主動還不讓人調侃的。
等到滑冰結束，池妄見他們倆也沒說話，笑道：“怎麽了，怪我忙着跟蘇蘇玩，沒跟你們互動？”
謝琰換回自己的運動鞋，雙手插兜：“我好像說錯話惹他生氣了。”
“說了什麽？”蘇斂問。
“不許說。”林初霁用眼神威脅。
謝琰聳肩：“他不讓我說。”
林初霁：“……”
怎麽這話到他嘴裏轉了一圈就變了味呢。
池妄琢磨了一會兒，沒點明，只是笑着說：“鬧別扭啊，那你們倆自己解決，我們要回家了。”
謝琰點了點頭，打招呼道：“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林初霁憤憤不平跟在謝琰身後。
他覺得這人就是故意的，覺得逗自己好像很好玩，怎麽，是你招之即來的玩具嗎？
謝琰把頭盔給他戴上，笑着問：“去哪？回宿舍還是四處逛逛。”
林初霁輕哼了一聲，把前面擋風的罩子啪嗒一聲蓋下來，拒絕交流。
謝琰覺得林初霁真是有點傲嬌。
不是他要跟自己牽手的嗎？
怎麽說了實情還鬧脾氣了，臉皮這麽薄。
他微微嘆了口氣：“吃夜宵嗎？”
林初霁把頭盔抵在他的後背上，悶聲道：“剛吃完，撐。”
謝琰又說：“我剛加上了那阿姨的微信，明天中午想吃什麽，我拿了便當給你送到建院。”
林初霁低聲回：“你怎麽腦子裏就是吃的。”
謝琰啧了聲，有點頭疼：“我這不是在找臺階麽？”
以前跟沈以南他們相處也沒這麽麻煩。
他餘光落到路邊的一個公園門口，有人坐在那邊給路人畫畫，突然想到了秦逸送的那一副，被林初霁寶貝似的放在櫃子上，心裏隐隐不快。
又開了口：“我給你畫張畫吧？”
林初霁這會兒終于有了一點反應，擡起頭，看着他的後腦勺，很茫然：“啊，怎麽又想起來要畫畫，你會嗎？”
謝琰心說今天邪門，撞上的全是他的劣勢區，但好歹林初霁肯理他了。
也無所謂道：“我會卡通版，随便玩一玩，走。”
他行動力極強，邊說着，邊就拐了個彎，停在了公園門口。
過去跟老板說明了來意，找人家借來了畫筆和一張最大的紙，往那一坐，倒是像模像樣。
“直視前方就行。”謝琰邊說着，邊轉過頭問老板，“有沒有粗一點的筆，這太細了，影響我發揮。”
也沒什麽基礎，要求還挺多。
林初霁幹巴巴坐着，看着對面還有圍觀的路人，表情有些僵硬。
他開始懷念昨天謝琰幫他拍照的時候，那時候只有他和自己，獨處的時候，會放松很多。
謝琰看出他的不自在，開口說：“你可以玩會兒手機，不用一直看我。”
林初霁瞬間松了口氣，連忙低下了頭。
也不知道該幹點什麽，兜兜轉轉就點進了謝老板的賬號，想看看自己拍攝的評論，一點開，瞬間沉默。
【在發完老婆後，一天漲了一萬粉絲，懂流量密碼了嗎？】
【你的手長出來不會用是嗎，我教你，你脫他衣服呀！】
【下次請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我要看那種會鼓起的感覺】
【好澀啊明明什麽都沒脫，怎麽張力這麽強，求求再更新點新的吧】
【這博主以前畫風不是很正經嗎，一進評論區就被各位的褲子絆倒了】
……
林初霁在評論區呆了半小時，浏覽完所有的評論。
饒是再不懂，也看出來了他們在開車，還是他和謝琰的意識流小黃車。
怎麽會這樣，他點開自己的圖片放大好幾倍，左看右看，就是最最普通的照片，很正常啊。
“這麽沉迷于美貌，欣賞自己的照片？”謝琰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
“不是，我……我随便翻一翻。”林初霁臉頰紅透，心說謝琰看着這些評論都不覺得害臊麽，他忙不疊轉移話題，“畫好了嗎，給我看看。”
謝琰賣關子，慢悠悠說：“回去給你看，先抱着，拿好啊，這還是我第一次畫這麽大的畫。”
加了畫框後就顯得更大，林初霁只能讓老板給他拿了個塑料袋單肩挎着，重新上了機車。
他欲言又止道：“那個微博的評論區，你都不删的嗎？有些評論好誇張。”
謝琰從後視鏡裏看他：“我無所謂，反正也沒人知道是你和我，就讓他們随便說。又不是學校的論壇，會帶來一些不方便。”
林初霁點了點頭，心說人家果然是見過大世面，是自己太緊張：“好……好，那沒事了，不用管他們。”
謝琰嗯了聲，腦子裏卻閃過一些關鍵詞。
他沒給林初霁起一個代號，于是那群粉絲自動稱他為自己的老婆……
這個詞太暧昧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卻沒有特別排斥。
是沈以南他們從認識林初霁開始，就張口閉口開習慣了玩笑，所以接受度比其他的男生要高一點嗎？
林初霁頓了頓，還是疑惑着說出開始思考了很久的問題：“但是為什麽所有開我們玩笑的人都說我是你老婆，就不能你是我的嗎？”
謝琰差點一頭撞在前面的樹上，機車在地上滑出尖銳的響聲。
這問題問得好，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理活動。
也不是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的确是無法回答。
謝琰看着正前方，悶聲說：“不知道，不知道他們怎麽分的。”
但顯然車速變得更快，跟着自己的心跳一起，倉皇得像是秋天搖搖欲墜的落葉。
林初霁眯着眼睛看着那幾片落葉掉下去，心說同性戀的世界好複雜，搞不懂。
機車停在宿舍附近，距離大門還有一點距離，兩人散步走回去，謝琰把畫接了過來抱着，看林初霁心不在焉的，正在低頭看微信。
【Q】：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宿舍？
【Q】：又跟謝琰出去玩了是嗎
【Q】：你要是不回答我，我直接去宿舍門口找你了
林初霁皺起眉心，往身後看了一眼，此時已經接近閉寝時間，空蕩蕩的，只有零星的幾個行人，并沒有他的身影出現。
他覺得秦逸對他的關注有點過于細節，像是就站在自己身邊一樣。
不想再回。
但不知道如何處理。
謝琰再一次偏過頭，看他仍然盯着手機出神，伸手拽他注意臺階後，才輕聲問：“走路不看路，怎麽了？”
林初霁緩步上了樓梯，回過神來解釋道：“秦逸，他問我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你一起。”
“那你怎麽回他。”
謝琰聽到讨厭的名字，語氣淡淡，雖然那人那天沒做什麽，但第六感就讓他不太喜歡。
“我還沒回，他說要是不理他，就要過來找我。”林初霁咬了下唇，思緒雜亂。
确實是一開始考慮不周，沒有聽媽媽的話，現在惹上麻煩了。
謝琰瞥了他一眼，語氣松散：“怕什麽，不回啊，讓他來。”
林初霁看着他，手機亮了又滅，明顯是秦逸還在持續的發送信息，卻欲言又止。
謝琰輕扯了下唇。
什麽為難的表情，是覺得做得太狠了嗎？不過是個未得逞的變态，家裏挂那樣的畫，心思能正到哪裏去，林初霁還是心太軟。
宿舍門打開，謝琰大步進去，低着頭拆開了畫，餘光看到林初霁還在拿着手機出神。
畫畫确實外行，但也盡全力用了心，是一個卡通的林初霁的形象，顏色很鮮活，很明媚，衣服的上色是彩虹一樣的斑斓的色彩。
他轉過頭，低聲道：“看看，喜不喜歡？”
林初霁驚喜看過去，方才陰郁的表情淡了些，努力誇獎道：“很可愛，臉圓圓的，像玩偶。”
“跟秦逸的那張比較呢？”謝琰問。
“嗯，不是同一種風格吧，他就是比較學院派的，你比較自然。”林初霁斟酌言辭。
謝琰輕嗤了一聲，目光落在頭一天拿回來的那一幅上。
想說他筆觸拙劣就直說，還自然，就是嫌棄。
另一邊，秦逸呆在自己的公寓裏，保持着三小時前的姿勢，正坐在電腦前，視線直勾勾看着攝像頭的畫面，終于等到房間從黑暗突然亮了起來。
只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僵硬住。
他看到林初霁露出對自己從未有過的表情，朝着謝琰跑過去。
不回消息，卻對謝琰露出這樣的笑。
說什麽，聽不見。
他有些後悔只放了畫面，而不能監聽聲音。
秦逸指尖撫摸着屏幕，輕聲道：“沒關系，我會這樣一直看着你，小初。”
和從前一樣，就這麽遠遠的也好。
只是話音剛落，鏡頭又驟然暗了下來，看不見一絲光亮。
他确信房間裏應該是亮着燈，因為邊緣還有一圈很淡的微光。
秦逸慌亂地移動着鼠标，攝像頭還連着，卻什麽都看不見了。
【Q】：你回宿舍了是嗎
【Q】：你在宿舍幹了什麽
林初霁皺着眉，不想理，直接拉黑了對方。
而前一秒，謝琰盯着正中間那幅今天進進出出都能注意到的讓人不适的作品，無數次想要扔掉，卻被林初霁規規矩矩擺在宿舍的正中央。
沒猶豫半分，直接把自己剛畫的那一張蓋了上去，遮擋得嚴嚴實實之後，看上去果然順眼了不少。
林初霁擡起頭，看着他的動作，不明就裏：“你在幹什麽？”
謝琰覺得自己的行為幼稚極了。
但還是盯着他的眼睛，坦然承認：“你誇獎他，我不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