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尋人

尋人

第十一章尋人

陶淵明給山長的拜帖裏沒有任何的地址,三人下山尋訪,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三人在附近找了幾天,馬文才幹脆就在鬧市貼出了布告,重金懸賞陶淵明的下落。

祝英臺不贊同地說道:“這種方法肯定不行。”

馬文才冷冷地看了祝英臺一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有的是錢,這一點就不勞你操心了。”

祝英臺怎麽會聽不出馬文才的話裏有話,氣的立刻轉頭找幫手。

“小江,你說呢?這次的事情是我倆的任務,某人可只能算是硬跟上來的添頭。”

小江看看馬文才,又看看祝英臺,自從這一路下來,不管是吃穿住行,每一次兩人都能吵起來,然後最後都會淪落到讓自己來決定。說起來,小魚和紫嫣最初倒也是這般如此,莫非這就是傳言中的歡喜冤家?

小江還沒想好怎麽回答才好,就有一群人圍了上來,紛紛說自己就是陶淵明。

“采菊東籬下下一句是什麽?”馬文才沒好氣地問道。

“采菊東籬下,喝完菊花茶。”這些人不過是為了賞錢前來蒙人,哪裏有什麽文采,一時對的牛頭不對馬嘴。

馬文才氣得一把抓過對方的手,想踹對方一腳,卻聽到耳旁傳來撲哧一聲的笑聲。

馬文才轉頭一看,只見小江正靠在柱子旁笑了起來。小江大概是難得見到如此蠢的人,一時沒能忍住。

馬文才見小江一笑,原本的怒氣一下子被笑聲澆平了,放開了那個人的手。

“滾,下次再來冒充,我就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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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見冒充此事不易做,也紛紛作鳥獸散了。只要一個賣茶的大叔端了兩碗菊花茶過來,說道,“消消氣,消消氣,喝碗菊花茶消消氣。采菊東籬下,喝完菊花茶也沒差不是嗎?”

祝英臺接過菊花茶,理所當然地将另一碗遞給了小江,小江笑着點頭接過了菊花茶。

馬文才見狀,剛想開口說什麽,小江卻将那一碗菊花茶遞給了他。

“消消氣。其實重賞之下,也容易招惹是非。我們就辛苦一點,自己找就是了。”

小江知道馬文才心中一定還是有氣的,他本想快點解決這件事情,誰知道落得這樣的結果,只是馬文才他少在民間走動,不知道財帛動人心,但是也極易讓人動歪心。

馬文才接過小江的菊花茶,喜滋滋地喝完了,轉頭對那位賣茶大叔道:“挺好喝的,再打一碗。”

賣茶大叔見狀,立刻又打了一碗茶遞給馬文才,馬文才将這碗茶吹了吹,遞給了小江。

祝英臺站在一旁看兩人你來我往,只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點什麽,她和銀心再怎麽要好,也不至于如此,這馬文才對小江,未免好的有點過火了……

那大叔收了茶碗和茶錢,又喜滋滋地擡着茶攤走了。

小江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個賣茶大叔,剛才那麽多人之中,唯有他面對馬文才的懸賞,面無異色。而剛才馬文才盛怒之下,他卻依然敢遞菊花茶過來,這樣的人,怎麽看都不會是市井之徒?甚至在那些人對出采菊東籬下的下句,喝完菊花茶的時候,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會笑,說明他知道那人說的喝完菊花茶肯定是錯的。他既然知道錯的,必然就知道真的下半句是什麽?他為什麽會知道?

菊花,晉陶淵明獨愛菊……

小江還在思索,馬文才卻已經拉着他往一家客棧走去了。

“日頭太毒了,我們先去休息一下。”馬文才理直氣壯地說道,絲毫不管祝英臺的臉色。

見馬文才和小江都走了,祝英臺也只好跟上。

祝英臺坐在大堂裏,有些不滿地開口道:“馬文才,你好歹是書院裏的蹴鞠能手,這體力怎麽這麽弱?自打我們下山,你動不動就要休息。再這樣的話,你自己留着,我和小江去找了。”

這馬文才簡直是每隔兩三個時辰就要休息一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體弱的一個,反倒是小江,從不喊累,也從不喊苦。

小江看看馬文才,伸手扯了扯對方的袖子。馬文才不為所動地看着祝英臺,開口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人都沒休息好,怎麽找人?”

小江身體不好,他才不會允許小江太操勞呢。

“道理一套套的,可是也沒見你做成事,你那黃金是無用武之地了。”祝英臺見狀,忍不住嘲諷道。

誰知道說着無心,聽者有意。在一旁的幾個閑漢聽見了,當即搶了放在一旁的包袱就往店外奔去。

小江見狀,拿起一根筷子,反手射了出去,當即将其中一個閑漢的膝蓋射了個對穿。閑漢立刻就躺在地上,痛得不能再動彈。

馬文才則抽過旁邊的箭,挽弓而射。

“不要傷人命。”小江話音一落,馬文才調換了準頭,一箭射在了那個準備騎馬而走的閑漢的腿上。

那個閑漢當即從馬上滾了下來,包袱也落在了一旁。

祝英臺看着兩人一氣呵成,舉手之間就把包袱拿了回來,有些詫異地指着小江道:“馬文才,這就是你說的小江身體弱?馬文才,你騙我!”

馬文才一直說小江身體弱,導致尼山書院的所有人都認為,小江弱不禁風,需要人保護。祝英臺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因此這趟下山,她自覺要多保護一點小江。甚至于馬文才雖然常常說要休息,她出于對小江的考慮,也都同意了。但是看看眼前的一切,小江只用一根筷子,就能将一個閑漢的膝蓋射個對穿,這居然是體弱?

誰知道馬文才壓根沒去管祝英臺的話,而是看着小江道:“我說過,不要随意運氣,不過兩個小毛賊,難道我還對付不了?就算真給他們偷走了,也不過是身外之物。”

馬文才見小江又運功,心中難免有一點擔憂。

小江上前撿起了包袱,将包袱遞給了馬文才,“沒有這個身外之物,我們豈不是要吃白食了?”

見馬文才接過了包袱,小江才轉頭對祝英臺道:“我一旦運功,就容易咳嗽。咳咳……咳……”

小江咳嗽了幾聲,才緩過氣來繼續道,“所以馬文才才說我體弱,不許我動手。不是存心騙你的。”

其實這一次運功,小江并沒有感到心口有多難受。這咳嗽聲也是假裝的。不管如何,馬文才總是為他才撒的謊,他不能讓馬文才在祝英臺那裏落下一個壞的印象。

“又咳嗽了,跟你說你又不聽,我們還是趕緊去看個大夫吧。”馬文才聽到小江的咳嗽聲,以為他又犯病了,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原來如此,那小江你以後還是少動手為妙。我們要不先去找個大夫吧。”祝英臺倒也不是不講理的姑娘,見小江這樣解釋了,也就相信了。

“不了,我沒事了。我們還是趕緊去找陶先生吧。”小江搖了搖頭拒絕了,馬文才還要說些什麽,小江伸手扯了扯對方的袖子,馬文才也就閉嘴不言了。

三人在郊外行走了大半時辰,眼見天色将晚,三人也顧不得找尋陶淵明,先找一個落腳之處了。

三人兜兜轉轉,卻見到了一片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缤紛。

原來此處正是那個賣茶大叔所在的地方。

桃花源,菊花茶,再加上此人的談吐氣質,小江心中已然有了七成的把握,看來眼前的這一位,就是五柳先生陶淵明了。

三人跟賣茶大叔借住一晚,準備明日再出發尋人。

晚間,賣茶大叔捕了幾條魚給大家烤魚做晚餐。

小江照例劈了一些竹子來烤魚,陶淵明見狀,有些好奇地問道:“此法烤魚,倒是少見。”

“這樣烤魚,竹子的清香就會進入魚內,還能去掉魚的腥味,使魚吃起來更鮮美。”小江極有耐心地一一解釋道。

眼前的這個五柳先生既然不願意告訴他們真身,可見是不願意與他們回到書院。既然這樣,不如從小事開始打動對方。

“我看你并非大家出身,怎麽會和他成了朋友?”陶淵明指了指在亭子裏自告奮勇殺魚的馬文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眼前的這個人,從為人處世還是從他手心的老繭都可以看出,他并非士族出身,但是很奇怪的是,他與那個馬文才卻是極好的朋友。

在市集上,他已經看出來那馬文才意欲動手打人了,卻再見到眼前的這個小江一笑之後,收斂了脾氣。

如果說馬文才是一把出鞘的利劍吧,那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就是能夠收斂他鋒芒的劍鞘一般。這可真是有趣。

“他救了我,我們就成了朋友。”小江看着烤魚,将烤好的魚放在一旁。

“僅僅是朋友?”陶淵明堅持問道,他看過來,可不是朋友這麽簡單。那個馬文才一看就心高氣傲,大家出身,居然會為了眼前的這個人洗手作羹湯,在那裏殺魚,這可不是一般的朋友。

“不然呢?”小江歪頭反問道。“知己?”

“也許是心悅君兮君不知也未嘗可知。”陶淵明覺得馬文才此人雖然處世太過自我,但是某些時候還是有可取之處。別的不說,給茶錢的時候,可是給得非常爽快,殺魚的時候也殺得很仔細,自己幫他一把也無不可。

“陶先生別說笑了,文才他……”小江停頓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他心中另有喜歡的人。”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江覺得心口有一絲一閃而過的抽痛,似乎是心疾又發作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知道的結果,現在卻變得很難說出口。

“哦,是嗎?”陶淵明可不信對方說的話,但是看對方的神情,似乎也沒有作僞。這世情已經變得如此複雜了,他不過幾年沒在世上走動,這情之一字已經如此讓人難以看懂了。

等等,對方叫他陶先生……

陶淵明詫異地看了小江一眼,小江笑着點了點頭,“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先生不願明說,我自然不會告訴他倆。”

陶淵明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詢問道,“那馬文才喜歡的是誰?”

小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見陶淵明問了,也只好作答了。

“祝英臺。馬文才他喜歡的是祝英臺。”

不管是哪一個傳說裏,馬文才他愛的,都是祝英臺。

陶淵明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剛剛才從屋裏拿了桃花釀出來的祝英臺,再看看時不時望向小江的馬文才,又轉頭看了看小江。

小江這個小子的确不錯,既聰慧又體貼人心,就是眼神不太好。

吃過晚飯之後,祝英臺和小江去收拾房間。陶淵明為三人都準備了客房,祝英臺去收拾自己的,而小江則是去收拾他與馬文才的。

馬文才則從包袱裏拿出了燕窩,借用了陶淵明的小爐子,開始炖燕窩了。

“馬公子不愧是士族出身,居然還随行帶燕窩。”陶淵明覺得士族的奢靡之風也是太過了,“你借住此間,不覺得這燕窩與我這草廬不太相配嗎?”

好好的隐居之地,怎麽能容忍此等奢靡之風?

誰知道馬文才頭也不擡地說道,“這是給小江炖的,與他相配就行。”

在找不到名醫給小江調理之前,他只能聽從王蘭的說法,說是每日裏燕窩人參地養着,總歸是會好一點的。

陶淵明心內波動,表面上神色未變,開口道:“馬公子是大家出身吧,看你說話,估計也是官宦世家。”

馬文才不明白這個賣茶大叔怎麽那麽多話,不過他還是耐着性子回答了。“馬太守是我爹。”

“那馬公子不覺得,你和小江不是同路人嗎?”陶淵明話剛說完,就看到馬文才神色一變,眼神也變得狠厲了不少。

“本公子勸你想清楚,小心禍從口出。”馬文才看着陶淵明,冷冷地說道。“我與小江如何,不需要旁人置喙。”

“我說一句馬公子就怒了。可馬公子有沒有想過,若是你爹呢?”陶淵明見馬文才變了神色,反而心中多了一絲寬慰。

如此看來,這馬文才倒也不是随意而為,而是真心了。這世間,唯真心二字最難求。

“這世上,身外之物皆容易被偷,靠他人之勢亦不能長久。唯獨自己所能掌握的,才是永遠不會丢的。”陶淵明說完,轉了個身,念着一首馬文才沒有聽過的詩歌離去了。

“歸去來兮,田園将蕪胡不歸?”

馬文才看着燕窩,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做好準備?就是他爹,也不能對小江說任何的話,一句也不可以。

而此時,遠在千裏之外的建康,王坦之所在的府邸裏,多了一個會做家鄉菜的廚娘和一個識文斷字的書房丫鬟。

在王家所有人都以為這場風波已經平息的時候,馬文才這才亮出了他的獠牙。

等到北伐勝利之後,王家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措手不及了。

祝英臺心中還是想念着梁山伯,長夜漫漫,她實在無聊的很,只好去找小江聊聊天。

小江看着眼前的女子在那裏訴說着她與梁山伯之間的矛盾,不禁在心中感慨,真是緣分天定,這祝英臺現在就已經對梁山伯動了心,難怪以後會情根深種,雙雙化蝶。

一想到化蝶的事情,小江心中又是一絲疼痛。

北伐的事情現在還沒公布,他甚至不能以賭約為理由,讓馬文才以後不要喜歡祝英臺了。可是時間拖得越久,馬文才的感情就會越深,那麽到時候馬文才只會越發的痛苦。

馬文才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祝英臺在那裏喋喋不休,而小江眉頭緊皺的樣子。

“祝英臺,你沒看到小江不舒服,你還在這裏說個沒完,你煩不煩?”馬文才毫不客氣地對着祝英臺說道。

“馬文才,你怎麽說話的?我……我……”祝英臺心中本就煩惱,被馬文才這樣一說,更是氣惱。小江見狀,連忙安慰祝英臺道:“文才也不是故意的,你別氣了。我看天色已晚,你早點去休息,我們明天還要繼續去找陶淵明先生呢。”

小江軟言細語,祝英臺的心中這才平複了下來。她又見小江臉色蒼白,心中也明白小江體弱,也就不和馬文才一般見識,直接告辭了。

等祝英臺走了,小江才對馬文才說道,“你既然喜歡英臺,對她的态度就該好一點。不然以後有你後悔的。”

馬文才若是一直是這樣的态度,只怕三年過去了,祝英臺也不會對他另眼相看的。

小江本以為馬文才聽了這話态度會有所松動,誰知道馬文才以一種詫異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開口道:“你說……我喜歡……祝英臺?”

難不成,小江一直認為他喜歡的人是祝英臺?天哪,小江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錯覺?

小江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明說,但是我看得出來。”

“看出個什麽!我根本就不喜歡她!我喜歡誰,難道你一直不知道!”馬文才一步一步地靠近小江,小江不自覺的一步步往後退,最終停在了牆壁前。

馬文才伸出一只手壓在了牆壁上,擋住了小江的去路,逼得他與自己四目相對。

“不是祝姑娘嗎?”小江回想了一下梁祝這個故事,又回想了一下尼山書院的學子,實在是想不出旁人了。忽然小江想到一人,臉色大變道,“難道是梁山伯?”

馬文才恨不得敲開小江的腦子,看看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馬文才看着小江,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聽好了,我馬文才這輩子只喜歡過一個人,這輩子也只會喜歡這個人。那個人就是你,小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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