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心

我心

第十四章  我心

陶淵明覺得自己似乎很有撿東西的運動,不然怎麽會捕魚卻撈出兩個大活人。但是既然是熟人,那也只好帶回去再說了。

一回到家,他又馬不停蹄地去請了大夫為兩人看病。

“這位姑娘倒是沒什麽大礙,只是這位公子,老夫也有些不确定……”上了年紀的大夫摸了摸胡子,“只是覺得他脈象有些奇怪,只怕有些不妥……”

果然被這大夫一語言中,第二天祝英臺倒是醒過來了,而小江則發起了高燒。

這一天一夜折騰下來,陶淵明正想着要如何給馬文才傳個信的時候,馬文才卻來了。

見到馬文才,陶淵明并不是不詫異。家裏多了兩個病號,他自然是要出門去買點好吃的給兩人補補。因此他大清早就起來了,誰知道一出門,就看到馬文才騎着他的馬趕來,匆匆忙忙地從馬上翻身而下,準備往桃源居裏面跑。

這才過去多久,從尼山書院到這裏,馬文才這是不眠不休趕來的吧?

馬文才的千裏良駒盡顯疲态,幾乎已經到了極限,正吃力地站在了桃樹下,大口地喘着氣。

而馬文才也一身狼狽,焦急萬分地正要往桃源居裏面奔,見到陶淵明出來,他停住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道:“小江……可是在大叔這裏?”

陶淵明點了點頭,“他在上次的房間裏,有些發燒。我正要去為他拿藥。”

馬文才聽到陶淵明的話,整個人松了一口氣,神色也減去了幾分焦慮。

雖然暗衛探查到有人撿到了兩個落水者,可是并不确定就是小江和祝英臺。

從得到消息開始,他徹夜騎馬狂奔,心中不住地惶恐。

一直到了暗衛所說的地點,卻發現居然就是那個賣茶大叔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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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還是飄在空中,聽到賣茶大叔回答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穩穩地落了回來。

發燒了,還活着……

“救命之恩,必當湧泉相報。”馬文才留下這句話,立刻就急急忙忙往房內沖過去了。

盡管是在發燒,但是小江依舊睡得很安穩,只是臉上不自然的潮紅可以看出,他在發燒。

小江的右手被安放在了被子的上面,手上包紮一層白色的紗布,想來應該是受了傷的緣故。

馬文才緩步走到小江的身邊,坐在了他的床邊。他摸了摸小江的額頭,果然燙的厲害。

馬文才立刻去打了一盆水,為小江敷冷毛巾降溫。

幾番折騰下來,小江的體溫似乎也降了一點,此時陶淵明也端着一碗藥進來了。

“你給他喂了吧。”陶淵明把藥遞給馬文才,想着小江有馬文才接受,祝英臺有谷心蓮照顧,自己也就能輕松不少了。

馬文才端着這碗藥,想拿起勺子喂小江,卻發現小江還在昏迷之中,湯勺一喂藥汁便從小江的唇邊漏了出來。

這樣眼看是喂不進藥了,怎麽辦才好?馬文才看着小江蒼白的嘴唇,忽然心中一動……

他剛端起藥碗到自己嘴邊,陶淵明又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差點忘記了,這個給你。”陶淵明遞過來一個青釉灌藥器,塞在了馬文才的手中。“小江昏迷不醒,想來你還是需要這個灌藥器才行。”

馬文才伸手接過了灌藥器,心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失落之感。有了灌藥器,自然很快就将藥全部灌了進去。

見小江喝過了藥,馬文才又仔細的擰了手帕為小江擦拭嘴邊的藥汁。

“我想現在就帶小江回尼山書院。”馬文才想了一會,開口對陶淵明說道。“我會叫人備好馬車,不會讓他颠簸。”

“為什麽這麽急?”陶淵明知道馬文才并非不識大體之人,這麽急肯定是事出有因。

“尼山書院山長的女兒王蘭,于醫術頗有見地,遠勝民間大夫。小江此番發燒,我怕會引發舊疾。”

王蘭雖然沒有師承名師,卻意外地有醫學天分。當初她為小江診治之後,就告訴了馬文才,小江患有心疾。

馬文才遇到小江的時候,小江正是落水。他為小江也請了不少大夫,但是無一人看出小江有天生的心疾,反而是王蘭,初次診斷就立刻診斷出來了。可見王蘭于醫一道,自有天賦。小江這次落水發燒,馬文才擔心民間大夫醫術普通,反而耽誤了。

陶淵明一聽,就明白了馬文才的擔憂,也就點點頭同意了。

“你一人帶兩人也麻煩,祝英臺倒無大礙,先留在我處養一養。”

馬文才是一個雷厲風行之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暗衛就安排好了一切。他抱着小江坐上備好的馬車,與陶淵明作別。

一路之上,小江的燒漸漸退了下去,沒有再燒起來。

等回到尼山書院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

小江的身上已經不再是滾燙,卻隐隐開始泛起了寒意。

王蘭聽說了梁山伯三人落水的事情,還沒等她回過神來,馬文才就抱着小江來藥廬找她了。

“小江……,這……那梁公子和祝公子呢?”王蘭一時語無倫次,不知道該問哪個才好。

“他們都被人救了,只是小江病的厲害,我就先帶他回來給蘭姑娘看病。”馬文才眼也不眨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如果那水流不變的話,估計梁山伯也會被賣茶大叔撿到,他也不算說謊。他知道王蘭心中有梁山伯,若是讓她知道梁山伯生死未蔔,不知道心緒動蕩之下會不會影響看病。

王蘭長舒了一口氣,這才耐下心來為小江把脈。

過了好一會,王蘭才開口道:“江公子此次只是落水引發的風寒,倒無大礙。”

聽到王蘭這樣說,馬文才的心才算是落到了實處。

王蘭又想到了什麽似的,開口道:“我此次把脈,觀江公子的舊疾的症狀好像是清減了些,想來人參燕窩地養着,還是有點用途。只是我學藝不精,終究還是不能對症開方。”

聽到王蘭的這句話,馬文才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連聲開口道:“多謝。”

只要有減輕的希望,還會怕沒有治愈的一天嗎?

王蘭為小江開了藥方,便出去抓藥了。

馬文才坐在床邊,看着昏睡中的小江。

已經是入夜時分了,但是小江依舊還在昏迷之中。掐指算來,他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

小江發現他正在走一條幽長的小巷,小巷的盡頭是一條河流。他踏過河流,看到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紛,芳草鮮美。

桃花林下站着一個人,那人穿着一身紅衣,修長而立,正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不是馬文才又是誰?

你怎麽來了?小江剛想開口詢問,卻見馬文才看着小江道:“你是誰?”

小江剛想說話,卻又見那馬文才粲然一笑道:“無妨,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多個吃白飯的也沒關系。”

小江跟着馬文才一路往前行去,果然見不遠處有一支迎親隊伍,正在吹吹打打朝着祝家莊而去。

馬文才笑得一臉高興,語氣中也多了幾分歡快。

“今日我要娶祝英臺為妻,我娘要是看到了,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明明這就是自己希翼的結果,為什麽自己的心頭卻覺得有難言的酸澀?

小江并非是一個愚鈍的人,愚鈍的人在天門是活不下去的。馬文才對他的好,他感受到了。而他自己對馬文才那若有似無的情絲,他也明了。情絲情網,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念頭,纏在心間,扼在心頭,時時泛起,難以遏制。所以他才要避開馬文才。

他自小孤苦,這一生所得,痛苦遠比歡愉多。而這無醫可治的心疾,正是讓他明白,他可以盡情享受活着的美好,但是不能貪戀這些美好。

情之一字,不是他可以肖想的,更何況他之于馬文才,是一個過客,是一個變數。若是無他,馬文才将來所傾心,所念想的是祝英臺。他的這場喜歡,仿佛是在時光中偷來的一般,而現在要物歸原主罷了。

小江面色蒼白,但是還是擠出了一個笑意道,“恭喜你得償所願。”

迎親隊伍接了祝英臺,一路吹吹打打,誰知道經過一座墳墓旁邊的時候,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祝英臺猛地從轎子裏跑了出來,脫下了紅衣,直往那墳墓奔去。

小江這才看清,那墳墓上正寫着“梁山伯之墓”五個大字。

不好,這是要化蝶了……

小江還來不及阻止,那祝英臺已然跳到了墳墓之中,頓時天地狂風大作,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馬文才拼命往前奔去,但是卻毫無所獲,反而被狂風所帶來的石塊劃傷了臉。

馬文才還不死心,還要往前奔去,卻被小江攔住了去路。

“馬文才,你別再去了!”小江伸手攔住了馬文才,不希望他再往前。

誰知道馬文才卻變了臉色,冷冷地看着小江道:“這就是你為我的好嗎?”

小江看着馬文才,不知道如何回答對方。馬文才步步逼近,一把握住了小江的手腕。

“你為我的好,就是讓祝英臺給我這奇恥大辱,讓我成為世人的笑話,是也不是?”

“你為我的好,就是讓我的真心再被別人踐踏一次,是也不是?”

“你為我好,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好,我要是不要?”

“這個好,我不要了!這條命是你救的,我也不要了,我們兩清!”說着,馬文才拔出長劍,就往自己身上一刀捅了下去。

“馬文才!”小江只覺得漫天的血色淹沒了他的所有,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無盡的恐慌之中。巨大的恐懼讓他從夢魇中醒了過來,整個人彈坐了起來。

馬文才是在小江的驚叫聲中醒來的。他已經不眠不休三天了,眼下小江無事,他的心神一松,也就靠在小江的床邊睡着了。

誰知道了到了半夜,小江忽然大叫着他的名字彈坐起來,臉色盡是說不盡的惶恐之色。馬文才立刻将對方摟在了懷裏,低聲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也不知道對方是夢到了何等境況,竟被吓得如此。

小江聽到馬文才的話,這才回過神來,知道剛才不過是一場噩夢。但是他心中還是有些惶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馬文才的胸口,發現的确沒有什麽傷口,這才放下心來。

馬文才見小江如此動作,心中也就明了,估計是小江夢到了他受傷了,才會這樣。

只是,在你夢裏,我受了傷你如此緊張,你還敢說,你心中無我嗎?

馬文才想到此處,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絲笑意。

小江是被夢魇醒的,其實人還是迷糊的。見馬文才身上并無傷口,他的心一下子寬慰了,就又再次昏睡過去了。自然也就不知道馬文才是如何小心地抱着他抱了将近一個時辰,見對方真的安睡了才仔細放下,為他掖好被子。

等到小江徹底清醒過來,已經又是兩日之後了。

轉眼間已是六月下了,正是夏日最熱的時節了。尼山書院地處山間,倒是沒有那麽酷熱,只是人人的衣着也更加輕便了。

小江想到那日祝英臺的話,又想到自己的夢境,一時之間也拿不準,到底對馬文才來說,怎樣才算是好?他到底是應該據實已告,還是就此離開?

這幾日馬文才前前後後地照顧,讓王蘭心中也生了疑窦,若這是主仆之誼,那這主仆之誼也未免太過了吧……

王蘭本想對着馬文才打探一番,因此才出口問道:“馬公子對小江倒是好的出乎我的意料,委實不向公子與書童的情誼。”

馬文才看了一眼王蘭,雖然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是梁山伯,但是梁山伯這小子心思全在祝英臺身上,難保王蘭不會心灰意冷改變目标。

“我與他兩情相悅,我不對他好,對誰好?”

“原來如此。”王蘭點了點頭,忽然臉色大變地看着馬文才,“這……這……這……”

她沒有想到馬文才和小江竟然真的是這般關系,更沒有想到的是馬文才竟然這麽理所當然地說了出來,絲毫沒有顧忌。

“蘭姑娘莫非是覺得有什麽不妥?”馬文才看了王蘭一眼,難不成她還真對小江動了心思?

王蘭聽到馬文才的話,以為馬文才誤會了自己看輕二人,忙解釋道:“自然不是。我只是為你們感到高興,對,高興。”

不管如何,兩情相悅總是讓人歡喜的。

馬文才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最近小江一直沉默不言,卻沒有再躲着自己,這是好事,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小江就會想明白了,這樣的話他也就不必煩惱了。

沒過幾日,梁山伯果然和祝英臺又和好回來了,只是兩人還帶回了那個賣茶大叔。

馬文才那時才知道,原來這個賣茶大叔就是五柳先生陶淵明。

不過對于馬文才而言,這個賣茶大叔到底是何種身份并無關系,他救過小江,不管他是誰,馬文才都會将他牢牢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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