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執子之手

執子之手

第十五章  執子之手

轉眼間,夏至将至。

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木槿榮。

書院裏的木槿開得極好,豔麗明媚,看得人眼底生輝。

陶淵明來到書院授課,也不該他的往日習慣,照例是拿了一壺酒在院子裏喝酒。

小江來找他的時候,他的酒喝得正酣,這落日美酒,正是人生美事。

陶淵明将酒壺放下,笑着說道:“可算是來了。”

小江坐到石桌旁,開口道:“先生知道我要來?”他要找陶淵明這件事情,只是臨時起意,無人知曉,為什麽陶淵明會猜到自己要來?

“我猜的。”自從馬文才那次帶走小江之後,陶淵明就猜到,這兩人之間必會再起變化。昔日桓溫曾言“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時間是改變一切的利器。就算小江心意堅定,但是馬文才這樣對待,只要不是頑石,心都會有所觸動。

一旦心中有所觸動,自然會想要找人傾訴。以小江的個性,自己既然來了書院,這傾訴之人,只怕非自己莫屬,這一點自信陶淵明還是有的。

“我心裏很矛盾。”小江想到那日的夢境,才想到,他一心想要馬文才按照傳說去走,可是就算是傳說裏,馬文才的經歷也并不美好。那他這樣的好,對于馬文才來說,是對的嗎?

更何況,馬文才對他的好,他并非毫無知覺。馬文才是這個世上除掉娘以外,第一個對他好的人,他如何不心生意動?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我下的決定,是對還是錯?”小江看着陶淵明,開口問道。他在期望陶淵明能給他一個答案。陶淵明既然能史書留名,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也許他能解決自己的疑惑吧。

“聽學子說,你很喜歡看夕陽?”陶淵明看着小江,這張年輕的面孔上難得出現了迷茫,看來情之一字,最是無解。連如此聰慧的人,陷在其中,也看不清。

“嗯。”小江點了點頭,“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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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沒有想過,夕陽如此短暫,但是卻依舊絢麗?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既然留下的時間不多了,何不随心?”陶淵明拍了拍小江的肩膀,笑眯眯地說道,“更何況,這世間總有神醫良藥,為什麽不勉力一試呢?”

小江聽完陶淵明的話,認真地想了許久,才起身道:“多謝先生指點,我知道了。”

“對了,那馬文才的爹,馬太守明日就要來尼山書院了,你和馬文才最近還是收斂點吧。”陶淵明忽然想到陳子俊透露的消息,連忙再次囑咐道。

也不是陶淵明特別想囑咐,只是也許是落水之後小江心生動搖的緣故,這馬文才覺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日日出雙入對,看得人眼睛生疼。也不知道尼山書院的學子是不是讀傻了的緣故,居然無一人覺得這情況不對。

陶淵明想到這裏,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屆學子不太行,也就那個梁山伯、祝英臺、馬文才和小江這幾個看着還是可造之材。

不過馬太守可不是一般學子,以他的眼力,只怕很快就會看出不妥。

眼下馬文才尚未出仕,就算有所準備,也不及馬太守勢力雄厚。小江又是個體弱的,還是先瞞得一時算一時。

這樣說來,自己也該準備會一會這馬太守,也好為兩個孩子圓個場。

陶淵明想着,又忍不住想去那一壺酒喝了,麻煩,真是麻煩……

小江回到房間的時候,馬文才正好端着炖好的燕窩回來了。

自從王蘭上次說了有好轉之後,馬文才對于炖燕窩這件事情,做得愈發的勤快了。

就像王蘭說的,“人參燕窩地養着,便不能大好,也是滋補。”,

小江看着馬文才,開口道:“馬文才,有空嗎?”

馬文才點點頭,“有。”

馬文才看着小江,相比較往日的沉默,今日的他似乎看起來想通了什麽,眼神裏多了一絲堅定。

“陪我去趟後山。”小江說完,就轉身往後山而去了。

馬文才也緊跟了上來,看來又是去看夕陽了。

兩人來到平日看夕陽的岩石旁,小江難得坐了下來,又示意讓馬文才坐到了一旁。

落日的餘晖照在兩個人的身上,把兩人的影子交錯在一起。

小江轉頭看了一眼馬文才,馬文才也恰好在看他,對方的眼裏是不能忽視的深情。

小江忽然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可疑猶豫的了。

為什麽不敢?當初他既然有叛出天門的勇氣,那麽今日的他也該有直面一切的勇氣。

“馬文才,你信我嗎?”小江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自然。”馬文才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誠然小江身上有很多他不知曉的謎團,但是他依舊相信小江。

“那我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相信,不管這些字聽起來有多麽的離奇不可置信,但是它都是真的。”

“我原先是一個殺手,隸屬于天門,是天門十二騎中的黑騎……”小江在山間的微風中娓娓道來,将他當年的事情簡略地和馬文才提了,包括他如何來到晉代,也一一和馬文才提了。既然要交心,不妨坦誠相對。

馬文才不是沒有猜過小江的來歷,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小江居然是後世之人……

難怪小江看起來與此間格格不入,原來因為他是後世之人。

馬文才想到這裏,神色大變地開口問道:“那你還會回去嗎?”

小江搖了搖頭,“靈樞說,這時光回朔要鳳凰血和天機門人,還要九星連珠。這九星連珠兩百年一次,哪有這麽湊巧,還能再來一次。”

馬文才長籲了一口氣,道:“那便好。”只要小江不會離去,那他是不是後世之人,對于馬文才來說,并無幹系。

小江沒有想到馬文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問題,啞然一笑,繼續說道:“我是天生的心疾,無醫可治。這麽多年我學武,時時催發,才導致如今的結果。大夫說我命不久矣,但我不知它何時會病發。如果你願意陪我這般不知時日的話…”

馬文才一把握住了小江的手,開口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那你呢?”

小江看到馬文才臉上的一絲忐忑,反手握住了馬文才的手掌,點頭道:“執子之手,但願能與君偕老。”

小江不知道自己能陪馬文才多少時日,但是這一刻小江想随心而動。

原諒我的自私,但是命運讓我遇見了你,我不願意放手。

馬文才伸手将對方摟在了自己的懷中,低聲道:“會的。”

他會找到葛洪的,這只手既然他握住了,他就不會放開。

小江難得柔和地靠在了對方的肩上,開始說起一些昔日的往事。

比如他曾經喂過的一只殘疾的狗。小江只是講述了自己如何喂養它,卻沒有告訴馬文才,這只狗最終被旁人給他下毒。

說着說着,小江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連忙離開了對方的懷抱,正色地開口道:“五柳先生說,你爹明天要來,讓我們收斂一點。”

馬文才神色未變地開口道:“他是為了王家的事情而來。”

“你爹是個什麽樣的人?”小江有些好奇地問道,“我在馬家的時候好像都沒有見過他。”

馬文才看着小江一臉好奇,心中一凜,緩緩地伸出手,掀開了自己的衣袖。

馬文才手臂上是一條條陳年傷痕,和小江身上的劍傷不同,馬文才身上的傷痕,是用鞭子之類的事物抽打出來的。

“怎麽會這樣?”小江伸出手緩緩地放在馬文才的手臂上,馬文才是富家公子,士族大家,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傷痕?

“我爹這個人剛愎自用,為人暴躁。我小時候學業但凡有一點不如他意,他就動手打我。他不止打我,還打我娘。後來我娘就上吊自盡了。”馬文才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平靜,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只是他握緊的拳頭出賣了他的情緒。

小江輕輕地握住了對方的手,給予對方安慰,心中忍不住一絲絲心疼。他從來不知道,馬文才的過去也是這樣辛苦。

“我娘死後,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就喜歡躲到箱子裏。箱子裏很黑,但是箱子裏很安全。”

“所以,你那次……”小江一下子想起了別院的那一次馬文才躲到櫃子裏的事情。

“我現在不會了。”

因為我找到了我的光。

馬文才見小江一臉擔憂,反過來安慰對方道,“我和你說這件事情,只是想告訴你,你不必去管我爹,見到他,最好也先暫時躲開。我怕他對你不利。”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弱小無助的小男孩了,他也不會再躲到櫃子裏哭泣了。

只是現在的他,還沒有足夠的勢力能夠保證小江的安全,所以只能暫時讓小江避開鋒芒。

終有一日,他要握着小江的手,站在衆人之前,讓世人都知道,小江是他的,而無人敢置喙。

小江伸手一把抱住了馬文才,輕聲道:“我想你娘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不開心。”

馬文才抱着小江,從對方的身上汲取溫暖,沒有再說什麽。有人天生沒有父母的緣分,也許他就是這樣的人。但是沒關系,他還是有人愛的。

他看到了小江眼底的心疼,也能明白小江擁抱他的心意,這就夠了。既見君子,又有何求呢?

這馬太守一來,小江和馬文才為了避嫌,就準備先換個房間。馬文才想了想,就把小江扔到陶淵明這裏來了。

小江本不想打擾陶淵明,誰知道馬文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咬牙切齒地打斷了對方說:“祝英臺是絕對不行的!”

小江詫異地看着對方,“你想什麽呢?英臺是個姑娘家,我怎麽可能去找她?”

“你知道祝英臺是女的?”馬文才沒有想到,小江居然也知道這件事情。

“女子的氣力,呼吸,步伐都和男子不同。她一入學我就知道了。更何況,在後世她的名字也十分有名。”小江對于馬文才知道祝英臺是女的這件事,并沒有感到詫異。

“梁山伯和她都很有名?”馬文才忽然想到小江第一次聽到兩人的名字的神情,立刻就明白了。“他二人居然青史留名?難道我反而是籍籍無名之輩?”

馬文才想到小江對于自己的名字毫無反應,心中立刻有些不是滋味了。他也沒有發現這梁山伯與祝英臺比他好上多少啊……

“倒……倒也不是……”小江想了想,有些為難地說道,“其實我一開始主要是沒有想到你就是傳說中的馬文才,所以不曾詫異。”

“哦,那史書上是如何寫本公子的?”馬文才有些好奇地問道。“想來是用兵如神,沙場猛将了?”

小江看了看馬文才,躊躇了一會,将梁祝的傳說簡短地跟對方說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馬文才神色大變。

“我呸!我才不會強娶那個祝英臺!我又沒瞎!”馬文才想起小江前段時間的表現,這下子心中全部明白了。“難怪你一直覺得我喜歡祝英臺,原來是因這傳說的緣故。這民間傳說穿鑿附會,你一個字都別信!”

小江忍着笑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馬文才難得見小江這般忍笑的樣子,又想到接下來好幾日不得時時相見,就一把扯過對方的手腕,将對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在對方耳邊低聲道:“傳說不可信,我現在來讓你好好知道一下,我喜歡的是誰。”

小江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溫熱的唇已經落在了他的唇上了。

馬文才親得很溫柔,只是一點一點輕輕地吸吮着對方的唇,似乎在品嘗什麽美味佳肴一樣。

小江顯然是第一次被人親,整個人的身體都開始緊繃起來。

馬文才心中一動,繼而伸出右手摟住了對方的腰,将左手放在對方的背上,緩緩地撫摸起來。

馬文才的動作極大地安撫了小江,讓他開始放松下來。

小江一放松,馬文才的舌頭就抵開了對方的牙關,開始滑落進去,漸漸深入。

舌尖開始耐心地在小江的上颚畫圈圈,又拼命地糾纏着對方的舌頭,貪婪地攫取着屬于對方的氣息,用力地探索着每一個角落。

灼熱而纏綿,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直到小江覺得自己将要不能呼吸的時候,馬文才這才戀戀不舍地結束了這個親吻,滿意地看着小江略帶紅腫的嘴唇。

嗯,蓋章了,這樣比較安心。

小江沒有發現馬文才的小心思,以為對方只是不舍暫時的分離,也就沒有在意。只是陶淵明看到這嘴唇,立刻就知道了兩人進展飛速,一下子不知道是該稱贊馬文才的行動力,還是感慨年輕人就是有熱情。

小江暫住陶淵明之處,陶淵明心中還是歡喜的。小江這個孩子非常聰慧,偶爾談天他亦有所得。只是這馬文才偶爾投射過來的目光,讓陶淵明覺得實在有點煩。

馬太守來到尼山書院不過兩日就回去了,原因無他,陶淵明擠兌他擠兌的實在太厲害了,簡直一刻都不能消停。

他因為王家的事情而來,既然馬文才無礙,他想了想也只好提早離開了。

見馬太守一走,陶淵明這才長籲一口氣道:“诶,可算是走了,小江,你也可以搬回馬文才的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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