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九月初的天氣在H市還帶些夏日未散去的餘熱，悶熱得像一個巨大的蒸籠。
市第一中學的訓練場，一群人生無可戀地站成一排，隊伍松松垮垮。在他們面前，是一排排射擊靶，高三三班的幾位兄弟們正舉着模拟粒子槍，白藍色的粒子流像流星一樣拖着尾巴直奔目标而去，教官手起筆落，射擊成績就被填在了那一欄小小的表格裏。
“下一組！”
他喊了一聲，立馬有一些人哭喪着臉，沮喪地放下槍，三步一回頭地看着脫靶的成績，腳步虛浮。
五班的同學感同身受，趁着教官不注意，控訴學校的不人道。
“要了命了，段思宸，你不是說下個學期才考嗎？這他媽才第一天吧！”
“是下學期啊，但人家這沒毛病，下學期嘛，第一天也是下學期！”
“我艹，我平時上課都裝死混過去了，還浪了一個暑假，別說擊靶了，就是打氣球，我都不一定行！”
叽叽喳喳的争吵夾雜着幾句哀嚎，讓站在後排的男生有些不滿。
這樣悶熱的天氣，配上一群喇叭，熱鬧的跟唱戲一樣，腦袋都被他們吵得疼。
俞羿微微扯了扯自己的領口，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袖口向上翻折，蓋住了原本發着金屬光澤的扣子。這是學校統一發的制服，軍綠色，不同于校服的寬松偏大，而是相對更加修身，把少年的線條更好地呈現了出來，修長而有力。
段思宸眼前一亮，蹭地就竄過來俞羿身邊：“羿哥，快快快，趁現在還沒到咱們，傳授我點射擊技巧。”
“射擊技巧啊？”俞羿懶懶地擡了擡眼皮：“上膛，瞄準，扣扳機。”
豎起耳朵偷師的衆人當場石化。
段思宸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羿哥，人命關天，你別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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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像是開玩笑嗎？”俞羿神情無比雲淡風輕：“射擊不就這三個步驟，你不信我一會兒示範給你看。”
話音剛落，教官就适時地叫到了高三五班，在衆目睽睽之下，俞羿拎起槍，利落地上膛抵肩，然後瞄準，砰砰砰地打完了三發子彈，全部十環。
這種半自動□□，他五歲就玩兒的賊溜了。
其他幾個還在調整狀态甚至都沒上膛的學生：“......”
在後面目瞪口呆的衆人：“......”
市第一中學是H市唯一一所普高與軍校相結合的學校，前身是H大軍校，和其他一線城市的軍校一樣，專門向國大軍校輸送人才，後來雖然适應了社會，但也沒完全改變自己的傳統，因此每年有一半的學生會考入各個軍校，成績最好的更是能直接保送國大軍校。
但是兩者兼顧的後果就是學生們苦不堪言，暑假不光要做各科作業，還要練習射擊，而且開學第一天就安排考試，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60％的人可能連格都及不了。
優秀就更別說了。
都有過這樣的體驗，在某次測驗裏，如果全班都沒及格，老師就會反思是不是自己出了問題，而只要有一個學霸考得遠超過其他人，老師就會揪住這一點，然後對比，進行無差別攻擊，內容包括但不限于“你們看看人家，不都是同一個老師教的嗎？”“為什麽別人能考這麽多，你連個格都及不了，知道自己的差距了嗎？”
剛才從一班到四班，最好成績也只是個7.5環，中等偏下，衆人剛剛放松了一點點心情，然後俞羿這家夥就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打出了三個滿分。
還過來對段思宸揚了揚下巴：“你看，就這樣。簡單吧？”
簡直是把裝逼進行了個徹底！
段思宸的臉當時就變成了綠色。
好想替老天爺劈了你！
帶着一肚子怨氣上場的後果自然是考了個不及格，平均5.6環，還是有一個超常發揮的七環拉回來的。
測試完的學生分為了兩批，及格的原地解散自由活動，沒及格的留下接受批評教育，教官再進行講解示範。
美其名曰，不能給學校丢臉。
因為第一中學的軍訓是每個學年都有的，和外地友好交流交換教官，今年是和G市。G市第一中學和H市第一中學都是軍校+普高的組合，距離不遠，而且升學率也不相上下，兩位校長還恰巧是國大軍校畢業的同班同學，彼此誰也不服誰，都暗暗較勁，捎帶着學生們也帶了點同仇敵忾的感覺，每年高考的勵志标語裏總會夾雜着幾句[你追我趕誓奪第一，G市一中踩到腳底][每天增一分，幹掉G一中]之類奇奇怪怪的話。
簡直是勢同水火。
沒及格的一大批被教官拎走開小竈，剩下的幾個“幸存者”圍在一起唠嗑。
大家彼此之間認識的也多，交流起來毫無障礙。
“也不知道咱們這次造了什麽孽，和G一中交換教官，我好怕被練死！”說着還比劃了一個手刀在脖子上一劃，“還是死無全屍的那種！”
“我賭三包辣條新教官會把咱們當牲口練！”
“我賭五包！”
“兄弟姐妹們，更詭異的難道不是校長居然會同意嗎？”
照他們兩個的關系，一起開會都得隔着最遠的桌，确實挺詭異。
“這個問題我能回答！”一個人招了招手，一堆腦袋立馬就湊在了一起：“根據內部消息，本來咱們是要和A一中交換的，但是G一中那個文化課幾乎全是滿分的超級學霸今年要轉學來咱們學校，他們校長挽留幾次都沒用，打電話質問咱們校長是不是開了什麽好處挖人，咱們校長就說他自己沒本事留不住人別往別人身上潑髒水，你要是不信，來看看我們學校的校風，比你們強多了！這才有了這次交換。”
“你怎麽知道的？”
“我在廁所偷偷聽到校長打電話，他親口說的。”
俞羿對學霸的八卦沒什麽興趣，他文化課成績中等偏下，算是普通學生裏的吊車尾，好在姜女士對他的期望也不高，兩人也從來沒因為成績的緣故鬧過什麽不愉快。
旁邊有人掏出了手機：“讓我搜一搜......哦吼！居然有照片！”
“我去，這也太帥了吧，要是分化了，絕對是個Alpha!還是A斷腿的那種！”
“嗚嗚嗚，我現在好希望我能分化成一只小萌O，和他配一臉！”
一個小胖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要我說，咱們一群沒分化的在這兒讨論這些隐秘的AO話題，合适嗎？”
“怎麽不合适了？軍訓後就是分化體檢，咱們這叫未雨綢缪，再說了，你就不好奇自己會分化成什麽？”
“分化成什麽那是定數，又不是你在這兒說兩句話就能改變的，我不好奇。”小胖子搖搖頭，然後沖俞羿揚了揚下巴：“俞羿你說是不是？”
“我也不好奇。”俞羿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語氣嚣張而不屑：“反正，我肯定是個頂級Alpha。”
雖然口氣很大，但沒人反駁。
畢竟這哥的專業課成績實打實在那兒擺着，幾乎門門滿分，甩第二名幾條街，而且皮膚白長得帥，一米八的個子，略顯張揚的眉眼，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迷妹。
學生時代總有一些人，能憑借得天獨厚的基因優勢，把磨人的校服褲穿成九分褲，俞羿顯然就屬于這一種，高一時期他有一次翻牆被抓拍的照片，衣擺被風帶起，露着白皙的一截腳腕，從陽光裏躍下來。
這張照片被挂在表白牆上就沒換下來過，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人在下面頂頂貼，寫幾句表白的話，妥妥的校園男神。
裝逼完成的俞羿不想再跟他們聊天，慢慢走出了人群，依稀聽到後面的人說那個學霸叫什麽橋。
還趙州橋呢。
管他呢。
井水不犯河水。
俞羿向來是個呆不住的主兒，趁着四下無人，踩住腳下的石塊，然後用力翻上了牆沿，長腿跨在上面。
H一中門禁特別嚴，是麽時間段開門幾點開門都有嚴格的規定，其餘時間必須有假條，還得有班主任簽字，俞羿以前模仿過他們老班的筆跡，被抓現行做了全校檢讨之後就改翻牆了。
操場後面，靠近廁所的這邊圍牆，有一堆廢棄的石塊，而且地勢較低，後面是一條幾乎沒什麽人的小巷，非常适合“作案”。
俞羿走這兒走得比學校大門都勤快，他經過多次練習，已經屬于閉着眼睛都能翻出個花來的水平，也沒多逗留，就直接跳了下去。
但是這次，好像和以往都不太一樣。
破舊的小巷地上依舊是塵土石塊，房檐上結着一層厚厚的蜘蛛網，門鎖都已經生了鏽，栅欄上的漆剝落了大半。
周圍還站着一群人，站成一個拱形，轉過臉來看向自己。
而且眼神十分的不善。
哦，手裏還都拎着不良少年标配的棍子。
俞羿打過的架也數不清了，這會兒腦海裏篩了篩，發現全是生面孔。
而且跟他幹過架的幾乎都是不打不相識，這個年紀的少年很少有記仇的，他和段思宸就是在一次打群架時認識的，這小子當時不由分說地就過來揪他劉海，被俞羿一腳踢到牆上後從此改口叫羿哥。
不認識這些啊。
身上也沒穿本校校服，莫非是外校的？
俞羿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理他們，他又不是暴力狂，犯得着天天打架嗎？
“麻煩讓一下。”俞羿站起來，拍了拍胳膊上的灰：“謝謝。”
但他還沒走多遠，就聽到後面傳來“砰”的一聲。
“看你面生，我就破例再說一遍，你得交保護費，哥才能護着你。”說話的應該是這夥人的頭頭，燙着非常顯眼的金色發型，十足的大哥大的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玩兒Cosplay.
“我沒錢。”回答的男生聲音極其清冷，疏離感很重，即使就站在對面，也覺得他和其他人之間隔着厚厚的一層屏障。
格格不入。
俞羿一時間只能想到這個詞。
“嘴巴還挺硬！”金毛男多了幾分威脅：“不給點顏色看看，真以為哥哥跟你過家家呢？”
一般人打架都會選這種沒人的小巷子，沒人沒監控，動起手來方方便。
金毛伸手扯了扯男生的衣服：“看你身上穿的這牌子貨，沒錢，糊弄鬼呢？”
“給我打！”
對面的少年眉眼清冷，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臉的淡漠。
金毛率先掄起了棍子，但還沒來得及打下去，肩膀就被人一拍。
剛才從天而降的那小子笑得張揚：“兄弟，光天化日，打打殺殺的不太好吧？”
“你誰？”
俞羿想了一下：“你可以叫我紅領巾。”
金毛：“......”
“今天我他媽就讓你變成紅領巾！”金毛雖然讀書不多，但現在總感覺眼前這家夥在侮辱自己，也不管搶錢的事兒了，先弄死這個裝逼的！
他以為自己動作快，但俞羿比他更快，甚至都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兒，自己的棍子就被他搶到了手裏，然後，狠狠地砸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而就在他抱着胳膊嗷嗷叫的空擋，四個要為大哥報仇的人也都滾到了地上。
三個是被打的，還有一個是被吓的。
俞羿把棍子往肩上一扛，眉毛一挑，十足的痞氣：“還來？”
金毛他們自然沒那個膽子，看都不敢看俞羿，一溜煙跑的比兔子還快。
俞羿這才轉過身去打量被搶的少年。
黑色牛仔褲，淺藍色襯衫，扣子扣得整整齊齊，就算是站在這種破敗的地方，也硬生生透出一股子貴氣。
眉眼冷淡，好看的嘴唇抿在一起，陽光打在他身上，顯得身影更加修長，但右眼尾一顆淚痣卻中和了那些清冷，添了一絲迷人。
居然還是紅色的，像冬雪裏的梅花。
也有一個人，有這樣一顆痣。
俞羿盯着這個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男生看了足足五分鐘，然後才有些不确定地道：“喬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