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些往事2

一些往事2

南天門的金臺之上,公孫望舒撥開雲層正低頭看着熱鬧的凡間,這個時候的人間已經到了冬季,算時間再有兩月就是新年。

她在這裏等戚秋寒來,她說去找池清瑤,已經去了差不多四炷香的時間,但玉階上還是不見人影。

“望舒。”

公孫望舒想的有些走神,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兀地回頭,池清瑤恭敬的朝自己行了一禮。

接着對方便道:“你想問些什麽?”

公孫望舒也不墨跡:“戰事剛開始時兄長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她不信公孫扶光會突然跟沒了分寸一樣一個人殺去妖堆裏。

“邊走邊說吧。”池清瑤道:“容我想想。”

于是戚秋寒在前面帶路,公孫望舒在後面和池清瑤一前一後的跟着,身邊的景物不斷變換。

池清瑤終于開口道:“要說不對勁的地方,他剛開始的确沒有。”

公孫望舒心裏一咯噔,有些忐忑:“那後來呢?”

“後來?去找了一趟帝君,然後突然瘋了。”池清瑤如實回答。

剛開始公孫扶光打的游刃有餘,加上有絕緣陣的存在,起亂子的還沒走到南天門就被封喉了。

帝君則在天庭的另一側與冥帝交手,打了三個多月上萬回合也沒分出個勝負,但就在此時,天空卻突然大變,一股莫名的威壓籠罩在頭頂,壓的各路神官喘不過氣來。

也就是在此時,妖界卻突然橫插一腳,公孫扶光頂着一股威壓想去幫帝君,池清瑤勸他再等等,但眼看着帝君一對二隐隐處于下風,公孫扶光哪還等得了,提劍便殺了過去。

Advertisement

于此同時,因着妖界突然參戰,四海失衡,池清瑤只得先去修補法場,卻也因絕緣陣,他沒法去到凡間,在空中修補費時費力又費法力。至于公孫扶光當時經歷了什麽他不知道。

但公孫扶光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恍惚的,跟被奪舍了似的,然後又突然發了瘋的要找公孫望舒,誰說話他都聽不進去,池清瑤問他到底怎麽了,還差點被他一劍劈死。

然後随着戰局的緊張,池清瑤和他就被沖散了。

公孫望舒只覺沒頭沒尾得:“可是,兄長當時找我做什麽,他明明知道我去了凡間。”

“或許、是他當時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吧。”池清瑤垂眸似乎在想着什麽,過了一會又說道:“多餘的我就不知了。”

“而且你不是把他的劍給找回來了嗎?試試召劍靈看看當年發生了什麽。”

“召不起來。”公孫望舒道:“我不是它的主人。”

神官的劍有靈,認主,一把劍只要長時間不在其主人的身邊就會自動塵封,除其主人外,任何人不能将它再拔出劍鞘。

池清瑤雙手一攤:“那我就沒辦法了。”

戚秋寒寬慰道:“既能拔出劍鞘那說明這劍認得殿下,召它的劍靈想來也不是沒辦。”

“我知道的已經說完了。”池清瑤道:“大人就不必再繞彎子了吧。”

戚秋寒在同一個位置,繞不同的路已經繞了三次了,這是第四次,再繞一會天都要黑了。

戚秋寒聞言便直接靠在了一棵光禿禿的歪脖樹上:“好吧,那就在這等天黑。”

公孫望舒沒說話,估計是在消化剛才的事,便也在戚秋寒身邊的歪脖子樹上靠了下來。

見二人如此,池清瑤已經快沒了耐心:“又不是去幹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為什麽要等天黑。”

“急什麽,我且問你個問題。”戚秋寒看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嘲諷之意:“你聽過‘桃神’這個稱呼嗎?”

池清瑤聞言面露疑惑之色,但聽這個稱呼,他想,應當是和桃灼有些聯系,但他卻不知道這是什麽。

戚秋寒嘲笑道:“鳳炎九罵的不冤,還真什麽都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你還找人?這個時候再想想鳳炎九毒舌的那幾句,還聽對。

池清瑤無力辯駁他當然是一問三不知,因為從前他巴不得桃灼能離自己越遠越好。

戚秋寒提示道:“六百年了,破落的村莊也該有變化了吧。”

因着池清瑤六百年前随手用一滴天河水救活了一棵桃樹,桃樹化形後村莊又有了人煙,于是他将本體留在了村莊中,村子因有一棵千年桃樹的庇佑而平安度過了六百年,這六百年中因着桃灼的福澤,當地發展成了一個小城鎮。

城鎮中的衆人聽聞天上有位花神,于是便認為這顆桃樹一定也是個神,于是在城鎮中單獨修了一座小廟,裏面供奉着“桃神”。

池清瑤問道:“那他當年借藏書閣是想找什麽?”

“他當年要找關于你為人時的喜好。”戚秋寒道:“不過我沒借,因為無論如何都是找不到的。”

藏書閣不是放閑書的地方,不會有記錄誰誰喜歡什麽,但卻記錄着各神官飛升前的一些往事,和這名神官因什麽而飛升。

桃灼當年就是被池清瑤驅趕後病急亂投醫。

池清瑤道:“這世上沒什麽東西是必須求得的吧。”

戚秋寒道:“可這身上怎麽會真的有無欲無求的人呢?”

但從認識他至今,細細想來池清瑤好像只在六百多年前争過幾次地界,也僅那麽幾次了。

自六百年前他負傷後,便永遠都是淡泊到不争不搶的做派。

池清瑤道:“圖個清靜不好嗎。”

戚秋寒順着他的話往下問道:“我很好奇,你究竟為什麽棄道。”

池清瑤道:“不适合就棄了,還有什麽原因。”

戚秋寒還欲再說什麽,他便搶先說道:“天黑了。”

戚秋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有些事你不必告知我,卻應該告訴他。”

桃花鎮:

寒冬夜,街上已沒有多少行人,只有幾家生意鋪外挂着燈籠,隐約有些許暖橙色的光照明。

三人一路來到了鎮子的中心,這裏有一棵葉落盡的光禿禿的桃樹,樹身粗壯,差不多得要四個成年男子手牽着手,才能将其勉強圍住。

池清瑤探手摸上了樹身,心中頓時涼了半截,這上面的生氣,微弱的竟近乎探不到了。

冷風吹過,樹枝吱吱作響,那股生氣仿佛狂風中的一撮燭火,變得更加微弱不堪。

戚秋寒道:“這個時候,你才應該把他過去不解的一切都告訴他。”

池清瑤沉默了一會,道:“如果我說這就是命呢?”

二月災星,禍國殃民,命中帶煞,克親克友。

在七百多年前,中原曾有一小國,小國寡民但卻百姓和樂,池清瑤為人時曾是這小國中名不副實的太子。

他生辰在二月,在當時被視為不祥之兆,他降生時又恰是一個雷電風雨交加的黑夜。

當時有位雲游道士站在皇宮門口指着指着雷電說天降災星,此話傳進宮的同時,他的母妃大出血而亡,這時又有人也進來禀告太子與大公主的馬車馬兒失控翻下了山溝,兩人都沒能幸免于難。

雖是意外,但衆人都認為是池清瑤一出生便克死了太子、大公主以及他的母妃,一下子便坐實了的那雲游道士的話。

于是一時間人人都想掐死他,可偏偏那個道士被請進宮時卻又說池清瑤不能死,得讓他自滅否則會危害國運。

他被棄在了最偏的殿中,也許是他命大,也許是有人于心不忍,但總歸他最後是活了下來。

此後的十年來偏殿都只有人日常送水送飯送衣服,卻沒人跟他說話,也不允許他走出去,他每日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以為世界只有這麽大,甚至一度失了聲。

但忽然有一天,偏殿的大門開了,來了一名少年和一名孩童。

那少年留下孩童之後便走了,少年走後,來了許多宮女又送來了許多他沒見過的金閃閃的東西,還來了一位教書的先生,從那時起,這個偏殿熱鬧了起來。

孩童性子活潑很可愛,池清瑤因着與世隔絕十年的緣故反應極其遲鈍,也不會說話,更不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麽。

只是覺得,從那時起好像四角的天空竟變得有些好看。

但池清瑤的接受能力卻很快,僅一年時間他便變得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能讀書寫字學很快。

每次背完書,那孩童總是喜歡把墨水摁在他的宣紙上摁成一朵花的形狀,似乎是某種獎勵吧。

池清瑤很受用,他每日都和孩童坐在一起聽先生講課,将孩童送來的那少年也隔三差五的回來,但是還是不允許他出去。

三人漸漸的熟知,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他開始向往偏殿之外的世界。

再到十五歲,國中舉辦了一場圍獵,那天有人給他送來了一件十分好看的衣服,還有人将他細細的打扮了一番,他和那個孩童一起走出了偏殿,來到了一個全是人的地方,他們都穿着很好看,長的也漂亮,池清瑤是第一次見到了這麽多人,有些局促不安,但心中還是充滿了歡喜。

但那場圍獵卻出了意外,他們不幸被人追殺,那少年為池清瑤擋了一箭,池清瑤自己卻沒見過這種場面,呆愣間被人砍傷了胳膊,陣陣的痛感才将他拉回現實。

他本能的帶着孩童一起跑,他一邊捂着傷口一邊翻身藏在了山溝裏的土坑裏面。

孩童吓的哇哇大哭,眼見着來追殺的人越來越近,池清瑤便慌不擇路捂上了他的嘴,不知過了多久等追殺他們的人離去後,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放開了手。

但此時,懷中的人已然渾身冰涼,沒了呼吸。

他被人找到時還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着渾身已經僵硬的孩童。

他有些不知所措,更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知道,自那時起一切就都變了。

他搬到了一個很大很華麗的大殿,開始有人來看望他,有很多他沒見過的人來和他說話,也有人來教他學文練武。

一晃五年過去,五年間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以及那兩個因他而死的少年,竟都是他血濃于水的親弟弟。

直到國與國之間戰事開始,從失敗再到結束,他被憤怒而又絕望百姓綁在一棵樹上,誓要将他這個害人的災星燒死時,他才真正明白了一切。

為什麽将他送去偏殿?因為他是個災星。又為什麽送來了兩個弟弟?因為那個雲游道士說,離災星越近的人反而會獲得好運,後來又為什麽将他從偏殿接出來?因為在那十五年中皇子皇女全都一個接一個的發生了意外,只剩他一個皇子還活着。那為什麽現在要燒死他?因為他是害人民不聊生的災星。

但火卻沒有燒死他,反而燒掉了捆着他的繩子,此時的皇宮能跑的早已經跑幹淨了。同時皇城的大門馬上就要破了。

于是,他慢慢的走向了城門,這其中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拿石頭丢他,也有人沖上來打他。他都不做反抗,只便一遍一遍的說着“對不起”。

一路到了城門口時,他的衣衫已經被人扯的破爛,身上滿是污垢,此時的城門還有幾名重傷的士兵在死守着,他随手拿過了一人的佩劍,登上了城樓。

城下的将領嚣張喊着要讓王權貴族全部出來受降。

但整個皇族唯剩他池清瑤一人,再三确認,只要皇族受降,他就不會為難城中百姓之後。

他立馬亮明身份、刎劍、跳城,這一日,也正是他的生辰日。

但那将領卻已知道這城中的皇族已經都跑了,所以他不相信池清瑤的話,反而覺得他的血玷污了他們進城的路,将他扔進了死人堆裏邊不管了。

後來直到那将領完全确定那滿身污泥的人就是太子時,再回去找,池清瑤便飛升了。

他飛升時身上的戾氣極重,重到當時的神官都以為有個鬼了跑上來,于是帝君讓他做了水神,好好修身養性。

他知道自己是個災星,他害怕在天庭也會有人因自己而死,所以他總是離人群遠遠的,從來不會和誰主動搭話。生怕下一秒,對方因自己而死。

但是他日漸雄厚的法力還是讓不少神官對他抛來了橄榄枝,但他一個也沒敢接。

在天庭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就是一百年,他已經做到了上游神官的位置。

此時卻飛升了個公孫扶光,這個人很有意思,他飛升後往上升的速度很快,待人處事也很周到,跟自己的相處還不錯,不怕自己克他氣運,他看到了些許弟弟的身影,于是二人反而還成了朋友。

池清瑤隐隐覺得是不是這些年的功德蓋過了身上的災星,于是他才徹底放開,二人徹底成了朋友,甚至還結拜了。

此時他才開始争一些東西,或名或利,往上升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

本已身居高位,法力強悍,但天庭大戰時,他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接一個的朋友慘死在自己的面前卻無能為力。

最後戰事結束了,與他交好的人沒一個活着回來的,公孫扶光也失蹤了,他忽然覺得法力再多也沒用,從此便不再争了。

那段時間他幾乎對妖達到了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

所以後來當一切歸于平靜後,某天突然有一只桃花妖一直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時,他真的很反感。

他不想理那桃花妖,更不想與他有什麽交集。

可是某一次,那桃妖随着季節變成小孩時,池清瑤竟發覺他與那個被自己生生捂死的弟弟有幾分的像。

同樣的活潑好動,同樣的伶牙俐齒,同樣的……池清瑤每看一次,內心的悔恨便多折磨他一分,可他又忍不住的去看。

最終,兩人也成為了朋友,桃灼最後也因他而死。

……

池清瑤自嘲道:“所以嘛,命中注定連功德也蓋不過去。”

戚秋寒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桃樹上還有生氣,好生安養百年還可重歸于世。”

池清瑤道:“那就帶回去安養吧。”

話音剛落,空中傳來一道“嗖”的聲音,戚秋寒立馬将公孫望舒拉入懷中跳到了桃樹的另一邊。

池清瑤則用竹簫擋了回去,那飛來的東西被打落在地,發出“叮咚”的脆響。

戚秋寒上前一看,襲擊他們的,竟是一把紅櫻槍。

那紅纓槍在地上震動了兩下,便又突然騰空飛起,朝着剛剛襲擊衆人的方向原路折回。

最後落在了一名黑衣人手裏,夜色濃重,那來歷不明的黑衣人飛在半空,手持紅纓槍便打了過來,池清瑤應戰,二人立馬便纏鬥在一起。

此時的公孫望舒發覺那黑衣人是有些道行的:“不去幫忙嗎?”

“不對勁。”戚秋寒說着,便燃起靈火朝着二人打了過去,那黑衣人向後閃躲時,火光恰好照亮了她的半張臉,以及她手中紅纓槍。

此時戚秋寒突然揚聲道:“好了,都是別打了,是自己人。”

聽此,正在打鬥的二人突然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戚秋寒上前施禮道:“許久不見,南安将軍。”

那黑衣人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戚秋寒,接着又看向池清瑤,最後有些不确定的問道:“是朝露大人嗎、那這位是……?”

那黑衣人湊近看了半晌,才忽然歉聲道:“不好意思!原來是水神殿下。”

池清瑤仔細想了想,似乎想到了她是誰:“您是南安大人?”

女武神,南安将軍,秦岚山。

她就是天庭去往妖界的神官之一,還是剛飛升連天庭神官都沒打幾個照面,就去了。

“是我,”秦岚山再次道歉:“抱歉啊,夜晚眼神不太好。”

打了半天、、是自己人。

秦岚山接着看向了戚秋寒身邊的女子,她不臉盲人看一次就能記住,女神官就那麽幾個,但是她還是沒想到這名紅衣女子是誰:“那這位是?”

戚秋寒道:“月神殿下。”

“哦……”秦岚山拱手作揖,另在腦海中仔細回想了一番,前些年月神之位空缺,這位月神應當是剛飛升的新神官吧。

公孫望舒也回之一禮。

戚秋寒道:“您大晚上的怎麽在這兒呢?”

“受族長之托來将花神殿下的本體帶回妖界。”秦岚山道:“只是白日裏人多眼雜不太好下手,這才等到深夜再來。”

“但方才聽聞你們也要帶走這棵桃樹,剛剛沒認出你們,便想将你們趕走。”

秦岚山還以為是哪家修士要來挖這棵桃樹,便想将人趕走,結果竟是戚秋寒等人在這裏。

鬧一場烏龍。

池清瑤道:“我們原就是想将他送回去安養,既然大人與我們的目的一樣,那可否帶我們一同前往妖界。”

秦岚山點頭同意,接着她便從黑色的鬥篷下抱出了一個閃着金光的金色大盆。

“這是聚靈盆。”秦岚山一邊抱着盆向着桃樹走一邊道:“水神殿下來搭把手。”

聚靈盆顧名思義就是能聚集靈氣,可以自己變大變小,移樹的時候,正好能用來保護桃灼那已經微乎其微的生氣。

但首先得把樹整棵拔起來再放進去,秦岚山早年受過傷,有眼疾手腕上也使不上多大力氣。

戚秋寒用法力幫了他們一把,轉而詢問自己身邊的公孫望舒道:“殿下要去花族嗎?”

公孫望舒想了想道:“如果你不忙的話,可以一起去一趟。”

戚秋寒道:“當然不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