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七
七
三間卧房,趙繁絡跟絡石商陸住在一起,程州謹也租下了隔壁的單間。
海桐沒挪地方。一來萬一他們仨在學校裏遇到危險,外面有人好接應;二來,她懶得動彈。
天上不會掉餡餅。這種寬敞設備齊全還免費的住房居然沒人住,海桐覺得不太合理。怕趙繁絡聽了害怕,海桐私下裏和絡石哥倆商量,二人也有所猜疑。搬進屋前,兩人再次仔細搜查了一遍。
找到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物件和一張信封,應該是之前的住戶遺落下的。信封上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正是失蹤的二位老師的名字。
商陸顫着手說:“聽說失蹤的兩個老師關系特別好,一直住在一起,這套房的上一任住戶不會就是他倆吧……”
天上不會掉餡餅,當真被海桐說中了。
絡石問道:“原永縣就這麽大點,有什麽事發短信或者面談不行麽,寫信做什麽?”
商陸笑道:“怎麽,絡哥以前沒給姑娘寫過情書呢?”
絡石翹着腿往沙發上一仰:“你瞅我像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商陸笑出了聲,說:“确實不像。不過書信在現代也不一定在男女傳情時用,還可以放在賀禮中表示祝福,或是一種愛好、雅趣。這信封上鋼筆字寫得挺好,也許寫信人只是為了秀一秀他的這手好字才會有寫信的習慣。”
“不管怎樣,咱們還是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吧。這事得瞞着趙繁絡,要不估計她都不敢住進來。”絡石說。
之前大致了解了兩個老師的情況。他們嫌公寓人太少、晚上太陰森,離家又太遠,便買下了學校附近的另一套房,剛搬走就失蹤了。但當時沒打聽到兩個老師的住處。這次順着信封上的地址,他們去了一趟。
“……你确定你沒有問錯路?”絡石問。
“我确定啊,和上面的地址也對得上。”商陸答。
看着空蕩蕩的草地和周圍高大的樹木,絡石和商陸呆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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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在開闊郊外的房屋應該是獨棟,兩三層樓房加個院子,有點農家小屋的味道,附近的房屋多是如此。可他們打聽到的地方,沒樓沒院沒人,連一磚半瓦都沒有見到。根本看不出有人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
轉頭回去問鄰近的人家,報上二位老師的名字,被問者卻是一臉疑惑:“我家三代都住在這裏,從沒聽說過這個人。”
緊接着便露出那種熟悉的,忘了什麽似的茫然。再走訪詢問幾家,皆是如此。更離譜的是,當他們再次向同事和學校附近的人詢問失蹤老師的情況時,他們竟也改了口說不記得學校裏有這倆個人。
商絡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和驚疑不定。這下是想瞞着趙繁絡也瞞不了了。
“什麽?那兩個老師失蹤才不到十天,認識的人居然已經把他倆忘幹淨了?!”聽完二人的訴述,給還沒吃飯的海桐吓沒了食欲。
有一種安慰人的說法叫“XX雖然死了,但只要有人還記得Ta,Ta就一直活在我們的心中。”可如果與這人有關的記憶也被抹去的話,那真是一點念想都沒有了……五個人的面色都不大好。
程州謹沉思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道:“如果有人大範圍的使用了記憶清除術,我們離學校這麽近是一定能察覺到的。沒有感覺到的話,用靈力清除記憶的可能性就排除了,只剩下一種可能。”
“詛咒。”商陸說。
“對。大範圍清除記憶只有極強的靈力或者怨念能夠做到,現在的情況只可能是詛咒。但詛咒的話會更難查出源頭。大範圍的詛咒不會留下任何使用過靈力或怨氣的痕跡,只有找到施咒者下詛咒的位置才有可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程州謹說。
歪在沙發上的絡石哼一聲說:“下詛咒不比用術法靈力,沒有聲音、不會發光、身上不會留下痕跡,更不會産生力量湧動,要找下咒地點你不如讓我們去蟻窩裏找一只身上畫了塗鴉的螞蟻。”
瞧着大家有些洩氣,趙繁絡安慰道:“好在詛咒似乎只對原永縣的原住民有效,對我們沒用,要是我們也忘了的話找竹笛不是更困難了嗎?”
“這原永縣從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深入了解後才發覺像我們來時的樹林一樣被濃雲密霧籠罩,越來越看不清前路。”海桐慨嘆一句,去找飯吃了。路再難走,也不能耽誤咱吃飯睡覺。
這麽過了幾天,一切如常。
入夜,結束了一天工作的海桐出門散散步。原永縣環境好,夏夜涼爽,暑天少蚊蟲。晚風徐徐,路旁蟲鳴此起彼伏。不知誰家的夜來香爬滿牆頭,從屋裏伸出一大叢,香氣醉人。
記起小時,晚飯後一家人出門散步的場景。似乎也是這樣的夜色,這樣的街景。陌生的街道上竟透出一種熟悉。循着記憶裏的感覺往前走,回過神已逛至街尾。熟悉的感覺消散了,醒來是陌生的景。
有些失落。海桐轉身,慢吞吞往回走。原永縣居民早睡早起,作息規律,不到九點街上已經沒人了,道路兩邊的店鋪也已關門閉戶,唯有晦暗不明的橘色燈光與她作伴。
冷風一陣陣吹過,刮起樹葉的聲響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腳踩着葉片走過。海桐掃視一周,心裏有點犯怵,拉緊了衣裳低頭快步走。忽然感到有道影子從身旁閃過,擡起頭,不遠處的燈光下站了個人。模樣瞧着面熟,再細看,這不是每天晨跑都要經過她店門的大爺嗎?
見到熟人,海桐一下子安心不少,加快腳步,想上去和大爺打個招呼。再擡頭,海桐停住腳。
一棵巨大的花朵形的植物出現在大爺身後,燈光昏暗看不清顏色,只大概辨出深綠色的莖葉。花苞的影子被燈光投射到地面上,覆蓋了人的影子。老人家也感覺到了,他回過頭,花苞驟然綻開,像一張裂開的大口,他能清晰地內裏細密的牙齒。
“咔嚓。”
一聲沉悶的脆響,花瓣齊聲合上,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過後,消失在黑暗裏。
街上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海桐腿一軟,坐到地上。好半天才哆嗦着從地上爬起來,想都沒想,撥通了絡石的手機。
“喂?”
聽到熟悉的聲音,海桐心裏安穩了一些,漸漸找回理智。
“大晚上不睡覺你幹嘛呢?”絡石故意作出不耐煩的态度,其實接到海桐電話心裏樂滋滋的。
“絡石,我……”話剛開了個頭就被海桐咽了回去。
“怎麽了?感冒了?”聽她聲音發啞,絡石放軟了語調。
“嗯。好像是。”海桐吸吸鼻子,有點想哭。
“睡覺的時候裹厚一點,喝點熱水,我明天拿藥過來。”絡石說。
“好。晚安。”
擔憂、驚慌、恐懼,所有的情緒被一句“晚安”壓了下去。
“嗯,你也早點睡。”
電話挂斷了。
她知道如果她跟絡石說了實話,那個傻子會立刻趕過來,陪着她。但在她要說出口的時候,老人被怪物吞噬的場景立刻浮上眼前。如果,如果發生意外的那個人是絡石的話……她不敢想,那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寧願自己走回去。
海桐擤擤鼻涕,攏攏衣服,顧不上還在發軟的雙腿,大着膽子走到老人消失的位置。水泥地面上除了幾片落葉之外,地上連滴血都沒留下。
葉子形狀有點眼熟,細看,是柳葉。要是換個別的什麽樹葉她也許認不出,柳葉還是很好辨認的。但她不記得在原永縣見過柳樹。
正在努力回想她到底有沒有見過的時候,路旁的草叢動了動,吓得海桐一把抓起地上的葉子往回跑。到了小旅館,關上門,才想起剛才好像只是刮了陣風。
老板房間的燈還亮着,她進屋問起老人的事。還好,老板還記得有這麽個人。她能清楚的說出老人的姓名,年齡,住處,以及他家人的情況。
老板問她:“你打聽這些做什麽?”
海桐選擇岔開話頭:“你家是什麽時候在原永縣定居的?”
老板:“喲,這可記不清了。我家好幾代人都住在這裏,現在就剩我一個。”
海桐又問:“那……原永縣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或者有沒有人遇上過怪物之類的?”
老板:“怪物?小時候聽老人說縣城兩邊的樹林裏有野獸出沒,現在沒聽人說遇到過。”
“只聽說過野獸?”
“是啊。狼、熊一類的,怎麽,你遇上了?”老板問她。
“沒……以前我住的縣裏有,有點怕,就想問問。”海桐随口胡扯。
“這你放心,我們縣裏條件是比外面差點,但絕對比外面安全。”老板沖她一笑。
海桐點點頭,在心裏回一句:我看未必。
絡石第二天早上過來,海桐把昨晚的事一講,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有幾條命啊?會點靈力膽子就大了是吧?自己有幾斤幾兩你心裏沒點數嗎?還有,嘴長你身上是幹什麽用的?遇到危險連喊救命都不會嗎?……”
海桐縮在一旁,被罵得有點委屈了,小小聲嘀咕了句:“教了小學生嘴真是越來越碎了……”
絡石一瞪眼,她立刻笑着貼過去,一副讨好人的模樣。絡石不吃她這套,背過身,不看她。
海桐揪着他衣擺拽了拽說:“我那時候想着沒什麽危險了,你過來也是白跑一趟,所以才沒說。”
絡石偏頭看着她,她面上帶笑,眼神非常之誠懇。絡石深深吐出一口氣,難得臉上有了些無奈的感覺,說:“我知道你是怕我也遇到危險,但多個人就多一分希望……”
“也多一分風險。”海桐打斷他的話認真道,“你不來死的只有我一個,你來,也許我們倆都活不了。”
“你對我,就這麽沒有信心嗎?”絡石有些失望。
海桐握住他的手,擡頭望着他說:“我是希望你能活到最後,黑頭。我家裏還有一個弟弟,在家中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可你不一樣,你還有父母和兄弟,他們都在等你回去。”
“我是為我自己而活的,那些我不想管。現在,我只想和你一起活下去。”絡石反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
與他對視,海桐心裏莫名有了壓力,別過臉去,不敢再看。
絡石卻突然說:“跟我在一起吧,矮子。我不想再等了。就這幾天,你想好了給我回個話。”
他的告白和他的人一樣,果斷又随性,好像被拒絕了也不會難過。令人羨慕的潇灑。
這樣的人,她怎能不動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