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
一
他們回去的路上，收到一個不幸的消息。因為這次拿回瓷杯耽誤了太多時間，免了休息的間隙，守門人讓他們直接趕往下個世界。
跨進傳送門。踏上毯子，海桐挨着絡石坐下，望着他，像是在等他說什麽。
絡石冷着臉瞥她一眼，往旁邊挪了挪跟她隔開距離。
“哎呀，你就跟我講講嘛。”海桐又靠過去。
“講什麽？”絡石又挪一步。
“你跟龍琳晨說了什麽啊。明知故問。”海桐皺起眉。
“是你帶我去見她的，她要跟我說什麽你不清楚嗎？”見她不悅，絡石提高了嗓門。他還沒發作呢，她倒先生上氣了。
海桐心虛地扁扁嘴。
龍琳晨喜歡絡石，她早就知道。但在他們要離開的前一天，她還是應了龍琳晨的要求幫她約絡石出來見一面。那天她沒有提前跟絡石說明原因。她知道絡石一定會生氣，但她還是默許了龍琳晨和絡石獨處。
不是她大度。看着龍琳晨衣着靓麗地向絡石走去，她心裏其實也不好受。只是，一來在龍琳晨誤認為絡石單身的情況下，她确實有跟絡石表白的自由；二來，臨走前她希望龍琳晨可以勇敢地表達出自己的感情，不要留下遺憾。
她們相處的這短短幾個月時間裏，她對龍琳晨早就不再是單純的利用。她幫助龍琳晨從逆來順受到學會為反抗、從小胖子到小美女。看到龍琳晨慢慢變好，她才真切地感覺到她不再是以前那個軟弱的、無力反抗的小女生了，她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幫助別人。在見證龍琳晨成長的同時，她也變得更加自信。
但是這些話跟絡石是講不通的。
他能理解海桐的感受，但他不能接受他女朋友把他往別人懷裏推。自打之前海桐那聲“表哥”起，他心裏就有猜疑，這回他真是忍不了了。
“你上次是怎麽跟我保證的，現在你又是怎麽做的？”絡石質問道。
“可這次是龍琳晨主動說想見你，就算我拒絕了她也會有別的方法見你啊。”海桐柔聲哄了他好久都不見他消氣，這會兒她也有些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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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代我拒絕她再回來告訴我，也可以先告訴我她要跟我表白的事，然後我直接發消息拒絕。但你卻瞞着她要見我的真實原因，讓我被迫當面聽了她一通表白，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這樣！”絡石道。
“我承認瞞着你是我的不對，但大家相識一場也算是朋友了吧？就算要拒絕也要當面說清楚以示對對方的尊重啊。”海桐說。
“你瞞着我拒絕班上那個女生還送人奶茶的時候怎麽沒想過尊不尊重的問題？現在換到相熟的人身上你就讓我和別人獨處，聽別人告白，完了事後還若無其事地讓我講我們相處的過程。我不明白你這樣是什麽意思，是現在我跟誰在一起、做什麽，你都覺得無所謂了嗎？！”
絡石怒意中夾着些不易察覺的委屈。言外之意是說，在你心裏我已經不重要了嗎？只是那種示弱又肉麻的話實在不是絡石能說得出來的，最後出口的話就變成了這種強硬又委屈的感覺。
海桐也感覺到了，正要解釋，夜明珠的光忽然被黑霧籠罩，大家一時看不清彼此。黑暗中她聽到絡石低落的喃喃聲：“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像并不是真的喜歡我……”
“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我……”海桐急着解釋，卻發現周圍忽然安靜了。靜得有點吓人，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黑頭。黑頭？絡石！”海桐慌了，在黑暗中四處摸索，毯子四角都摸索了一遍。果然，只剩她一個人了。捏耳垂也聽不到聲音，有種進了深山老林沒信號的感覺。
怕跌倒，海桐坐下來，盡量讓自己放平心态，保持警惕。毯子還在移動，她還不定會被送哪兒去呢。
等到海桐快要睡着了，毯子停了。停在一扇門的背後。看着光亮從門縫裏透出來，似乎很溫暖的樣子，一絲一絲照亮些微的黑暗。按以往的經驗，傳送門是沒有門的，它只是一個門框，踏出去就是另一個世界。
有，就等于是在告訴她，門背後不是他們此行要去的地方。但她沒得選。
傳送門內的空間其實就是平行世界之間的縫隙，與各個世界相連。她曾經好奇用夜明珠照着四處看過，是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蜂窩似的黑洞，守門人說穿過那些黑洞就會到另一個世界去，還曾告誡過他們不要在這裏停留太久，不然會被排擠出去，以他們的靈力，如果被擠到某個世界裏，也許進去就再回不來了。
所以，唉，此地不宜久留啊。海桐嘆口氣，推開了門。
光亮一下湧進來，刺得她睜不開眼，然後就真的睜不開了。像喝醉了一樣，她忽然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身上的疲憊都漸漸消失了。這便是她僅剩的記憶了。
再醒來，是在床上。
睜開眼，是滿目璀璨的星辰，只是不知為何夜空下蒙了層淡淡的紫色。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天花板被蚊帳遮了。
海桐尚未完全清醒，只覺得這房間是真好看。寶石藍的底暈染上幾片輕盈的月白色雲，下懸一片亮晶晶的星月挂墜，倒比夜裏天上的那一片更有趣一些。往下是由藍到紫再到粉漸變的牆壁，屋裏的一切陳設無不由這三種顏色交織而成。令清醒了的海桐産生一種雖清醒猶在夢中之感。
房間很大，可容三四張大床。床的一側是書桌，另一側角落裏擺了一堆枕頭，地上以泡沫紙板鋪就，還蓋着毯子，看着就軟和。海桐盯了半天沒忍住，一頭紮到枕頭堆裏，柔順的布料蹭着皮膚，舒服得她哼哼出聲。
在地上滾兩圈過夠瘾了，海桐把地上的、床上的都整理好，雖然不知道是誰的房間，但也不好給人家弄得亂七八糟就走人。
捋一捋蓬亂的頭發正準備出門，搭上門把手又把手給縮了回來。誰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萬一又跟在原永縣似的來點裂縫啊、怪物啊啥的，怎麽辦？還是穩一點，先跟程州謹他們聯系一下再說吧。
一捏上耳垂，耳邊便傳來絡石焦急的聲音：“你怎麽樣？遇上危險了沒？”
海桐嘴上說着沒事，心裏樂滋滋地抱怨：再生氣你不還是關心我麽？我要真有什麽事兒你得後悔死！哼，看你下次還跟不跟我吵了。
還沒高興兩分鐘，又聽到絡石問：“現在你那邊怎麽樣了？”
“我現在在一間挺漂亮的房間裏，剛醒，還沒出去。不過看窗外的布置，這裏應該是一棟別墅，挺大的。”海桐說。
“嗯……”絡石應了一聲，海桐總覺得他的語氣很猶豫。
“怎麽了嗎？”
絡石像是緊張似的，幾不可聞地吸了口氣：“矮子，這次……你可能要一個人扛了。”
一個人扛是什麽意思？是讓她單幹的意思嗎？海桐沉默了。她不敢問，想等絡石回答。但絡石好久都沒有再回話。她聽到絡石壓抑着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急躁，伴着手指摩挲的聲音。
海桐大概猜到答案了。
絡石不是個會藏心事的人，只聽聲音她都能想象絡石臉上那種焦急、煩躁，又無可奈何的神情。如果這句話還有別的意思，他不會擔心成這樣。
“你的意思是這次的古董要靠我一個人去找對吧？你們是有什麽原因不能過來找我嗎？”海桐心裏有點怕，卻把話說得輕松自然。比起前路未知的危險，她更擔心絡石放心不下她會做些過激的舉動。
“我，我們……”看絡石急得話都說不清了，程州謹趕緊接過他的話：“我們現在和你是在同一個世界裏，但你所處的地方被銅鏡用結界圈起來了，我們進不去。”
海桐應了一聲。他們這次要找的古董——銅鏡，是金屬性的靈力，被她火屬性的靈力所克制，因此只有她能進到結界裏。
“守門人沒空幫我們嗎？”她問。一般遇上這種處理不了的事他們都會習慣性地呼叫守門人。
“這次他不僅幫不上我們，恐怕反而還需要我們的幫助。”程州謹語氣很嚴肅。
昨天程州謹聯系守門人的時候才知道，在他們優哉游哉地找回瓷杯的這段時間裏，外面的世界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各地怨氣出現的數量忽然驟增，且怨氣的能力似乎增強了不少，現在它們很容易能覺察到靈力，一旦發現附近有危險它們便立刻分散開來，四處流竄。就算勉強把怨氣聚集到某處，因為不能使用靈力驅散，還需要派出一部分人看守，因此便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
但凡有點靈力的人都加入了驅趕、聚集怨氣的行動中。神族自己都忙得焦頭爛額，哪兒來的時間來幫他們呢？
“這麽說，你們也要去幫忙？”海桐問。
“對。不過你不用擔心，銅鏡的靈力在五件古董中是最弱的，加上之後三個月是它一年靈力最弱的時期，應該傷不了你。”程州謹說。
“那就好。”海桐松一口氣。
“你不要掉以輕心。銅鏡是五件古董中年代最為久遠的一件，它經過太多的朝代更替、世事變遷，因此也是五件古董中最為通曉人性的一件，可以制造幻境、窺探人心、混淆記憶。說不定，它會是五件古董中最難收服的一件。”程州謹補充。
“……大哥你下次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他這麽一段，成功把海桐剛落下的心又給吊了起來，“如果我被它迷惑了出不去怎麽辦？”
“前輩說如果你沒有在三個月之內回去，他會送我們過去。”
“那就好。……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這次海桐長了記性，多問一句。
這回是真沒什麽要緊事要說了，只是來的路上因為海桐跟絡石吵架，程州謹還沒來得及跟他們提銅鏡的式樣，這會兒大致講一講:“這次找的是菱花形銅鏡，銀色，背有花鳥圖案。”
“銀色？銅鏡不該是黃的嗎？”海桐驚道。
“古代銅鏡有多種顏色。如用合金制作或是在銅鏡表面漆漆就會産生不同的顏色。爺爺說菱花銅鏡是隋唐的物件，應該是在制銅鏡的合金裏加了大量的錫才會使銅鏡顯得銀亮。”程州謹解釋。
“嗯。”海桐點頭，表示漲知識了。
程州謹的話說完了。兩頭一時安靜。
商陸一腳踢到目光遲疑的絡石身上:“說話呀你！”
絡石“啧”一聲，比剛才更煩躁了，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商陸搖搖頭:“你再不說兩句我們可要上路了”
“……你自己小心點。”好半天絡石才蹦出這麽一句，說話時像是憋着氣，委委屈屈的。
海桐明白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自己，不願意就這麽離開。她勸道:“擁有靈力我們就有責任為世間的安定出一份力，況且你就算留在程家也沒辦法過來找我啊。”
“我知道，可是……”留她一個人他怎麽能不擔心？
“好了啦，”海桐放軟了聲音，“我會小心的，再說有什麽事我還可以叫守門人嘛。”
絡石很無奈，但他也只能選擇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