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二十一

二十一

第二天早上,辛茹踏着上課鈴聲走進教室。小跟班拉着她的手臂坐下,示意她往後看。辛茹回頭,發現龍琳晨的座位是空的。

龍琳晨是很老實本分的學生,雖然成績并不突出,但幾乎從不遲到、請假。她不來,難道是因為昨天傷得很嚴重?辛茹心裏有點慌,昨天消了氣她就有些後怕,擔心事情鬧大了又要請家長。嘴上卻說:“那點傷就受不了了?真矯情。”

今天陳老師來得格外地晚,辛茹便料到龍琳晨肯定已經跟她告狀了。果然,陳老師在課上大發雷霆,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對辛茹進行了嚴厲地批評。

班上很多學生都偷着樂,覺得這次辛茹肯定攤上大事兒了,免不了要挨罰,她身上可是背了處分的,沒準兒直接開除。可辛茹這回卻出奇地老實,大概是真的很怕她爸又賞她一巴掌,老師說什麽她都照做。

見她态度誠懇,積極配合,陳老師看在她認錯态度端正的面上,居然沒有把事情上報,只是給她家裏人打了電話,讓他們進行相應的賠償就算完了。

聽着辛茹一口一個“一定改正”、“再也沒有下次”的保證,給班裏的學生都聽笑了。她要是能改,就不會背着處分還犯錯。這些保證的話,在陳老師把雙方家長叫到學校面談時,辛茹又講了一次。

龍琳晨的繼父是個單純直爽的人,他和所有接受過辛茹道歉的人一樣,覺得她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應該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況且辛茹确實表現得很誠懇,連她爸爸都沒想過她會這麽老實。所以繼父順理成章地選擇了原諒。

陳老師見雙方家長态度和緩,也只當事情就這麽解決了。但她沒發現,全程龍琳晨沒有拿正眼看過辛茹,也沒說過一句話。

下午龍琳晨請假沒來,飯點,海桐去她家看她。她到的時候,龍琳晨正縮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成不變的風景。

海桐忽然發現她瘦了很多。可能是她堅持跑步的緣故,又或者是最近發生的事讓她沒有太多食欲。總之她是瘦了,而且比之前好看了許多。如果她的眼睛沒有哭過的紅腫,臉上沒有挨打後的淤青的話,海桐覺得她還會更漂亮。

關上門,海桐坐在她身旁輕聲問:“你打算就這麽算了嗎?”

龍琳晨沉默着,失神的雙眼漸漸有了焦點,雙手緊握成拳:“不,我絕不會讓她有再欺負我的機會。”

她眼裏對欺淩者的憤怒和與之對抗的堅定,令海桐驚訝,她摸摸鼻尖說:“某人之前不是說忍忍就過去了嗎?現在還沒挨到高三呢就忍不了了?”

龍琳晨不好意思地撓撓臉說:“那我哪兒知道她們會這麽過分。如果一直像平時那樣我是可以忍的……”

聽得海桐直搖頭:“不管是哪種程度的欺負,你都不應該縱容她們。你不把自己的底線擺出來,一味的忍讓,只會讓她們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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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知道了。”龍琳晨吸吸鼻子嘆口氣說。

“之後你打算怎麽辦?”海桐問她。

“我想這樣……”龍琳晨湊到她耳邊嘀咕一陣。

海桐臉上揚起一抹笑意:“正好,我這兒有個好東西,可以給你當證據……”

第二天,在辛茹已經完全放下心來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的時候,她發現龍琳晨還是沒來。

“嘁,真矯情,多大點傷至于躺兩天?”同樣的話,辛茹說出來都比上次更有底氣了。可惜底氣剛足了沒幾分鐘就被班長叫到了辦公室。見到陳老師嚴肅的面容,辛茹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你不要上課了,先去一趟派出所。”陳老師說。

“去派出所幹嘛?”辛茹慌了,她不記得她最近做過什麽傷人事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你爸爸已經在那裏等你了。”陳老師嘆口氣,顯然已經了解了原因,只是不想告訴她。

懷着忐忑的心情走進派出所,辛茹一眼就看見了兩頰紫青的龍琳晨。她一下明白了,合着又是為了龍琳晨挨打那事!她憋着氣坐到龍琳晨對面。

在警察問到她欺負龍琳晨事情的細節時,她氣沖沖地對着龍琳晨面前吼道:“是,我是打了你,但我上次不是跟你道過歉了嗎?當時你也接受了。就這麽點事兒你還想折騰我到什麽時候?”

“接受道歉的是我叔叔,不是我。”龍琳晨平靜地說。辛茹的反應都在她意料之中。

“那你還想怎樣?我再跟你道個歉?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行了吧?!”辛茹一拍桌站起來沖着龍琳晨吼。

“坐下!有話好好說!”旁邊問話的警察怒道。

辛茹扁嘴老實坐回原位。

“本來同學間會有些矛盾是很正常的,但是你打人的行為肯定是不對的。并且犯了錯就要主動承認錯誤,要有一個認錯的态度……”因為雙方都是未成年人,警方還是想以教育為主,尋求受害人的原諒。

在對方的勸說下,辛茹再次跟龍琳晨鞠躬道歉。龍琳晨看着,眼神淡淡地。在警察詢問龍琳晨是否接受對方原諒的時候,龍琳晨堅決地選擇了不接受。

她說:“我上高中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沒有哪一天是不被她欺負的。我一直忍着,以為撐過高中三年的時間就好了。但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情。視頻你們也看到了,她讓我跪在地上,用籃球砸我、打我耳光,我覺得這些已經不是欺負兩個字能夠形容的範圍了,這是一種侮辱,甚至可能會成為我一生的陰影。我不可能原諒她,她這樣的人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警察點點頭,表示理解。

懲罰?辛茹疑惑了兩秒,忽然想起上次她沒有被判刑是因為她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比實際出生日期晚了一些,未滿十六歲。但她記得身份證上的生日好像就是這幾天……

直到她被帶入審訊室,坐上老虎椅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警察把龍琳晨手機裏的視頻放給她看。

“這個人是不是你?”他指着屏幕問。

辛茹呆滞地點點頭,對視頻裏她做的事情全部供認不諱。唯一想不通的是,誰能在離她這麽近的距離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拍視頻。

“經過傷情鑒定,龍琳晨臉上的傷屬于輕微傷。你要對她進行一定的賠償,得不到原諒的話還可能要被拘留……”警察說。

“……你是說,我會坐牢?”辛茹茫然的目光裏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只是拘留,不會留案底。”

辛茹松了口氣。

“怎麽?覺得反正不用判刑打算下次繼續是吧?”詢問的警察挑起眉。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雖然行政處罰不會留案底,但拘留已經是行政處罰中最為嚴厲的一種了,就是說現在你已經處在在犯罪的邊緣。希望你出去以後能改過自新不要再做這種傷害他人的事,不然下次等着你的可能就真的是監獄了。”他語重心長地說。

辛茹皺着眉,表情難得的嚴肅。

出來後警方跟辛茹的爸爸又談了好一會兒。他平常工作很忙沒空管辛茹,脾氣也不大好,如此便造就了辛茹的這種性格。對這個獨女,他很是頭疼,從上中學以來因為她被學校老師教育的事情數不勝數。打過,也罵過,都不見成效。在教育辛茹這件事上,他幾乎已經放棄了讓她改邪歸正的想法。

他覺得這次正好是一個機會。所以他不打算提起訴訟,接受拘留的處罰,當天執行。

第二天只有龍琳晨一個人回了學校。陳老師把她叫過來了解情況。

對于辛茹那次的打架事件她是想讓事情大事化小,簡單解決的。所以在了解到辛茹要被拘留的時候,她還是想勸解龍琳晨能出具諒解書,讓辛茹有免除處罰的機會。

陳老師沒有直說,先關心地問她:“你臉上的傷好點了嗎?”

龍琳晨知道老師找她自然不會只是為了這點小事:“有什麽話老師你就直說吧。”

陳老師尴尬地笑了笑說:“辛茹雖然之前沖動了一些,但你們畢竟是同學,她認錯的态度也很誠懇,給她一個機會,就讓這件事過去了吧。”

“她只是行政拘留不會留案底,老師你放心。” 龍琳晨想都沒想就婉拒了。

“之前她身上已經背了一個處分了,這次如果再受罰是就會被開除。”陳老師繼續道,“你傷得并不重,而且傷也快好了,就不能給她一次改過的機會嗎?”

龍琳晨冷下臉來:“如果我再傷得重一點,她就不是行政拘留幾天那麽簡單了。”

陳老師還想再說幾句,龍琳晨被打斷:“老師,你以前讀書的時候有被別人欺負過嗎?”

陳老師沉默了。

“被人搶早飯、搶零食、莫名其妙被別人踢打,雨天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用籃球砸,被人壓在地上扇巴掌……這些,老師你感受過嗎?你沒有,不然你不會幫着辛茹說話。”

龍琳晨深吸一口氣,長久以來壓抑着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是,我身體上的傷不嚴重,但真正傷到我的根本不是那幾個巴掌,而是那種尊嚴被人踐踏的感覺。老師,我是人,不是動物,人活着不只是需要身體上的健康,還有心理、精神上的健康。辛茹的行為對我的傷害有多大,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你是不會明白的。我只告訴你,我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原諒她。”

說完,龍琳晨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她知道老師為什麽這麽關心辛茹,因為辛茹是她的外甥女。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最開始龍琳晨把被辛茹欺負的事講給老師聽的時候她才會選擇視而不見。

沒過幾天,有人傳來小道消息說陳老師把事情上報給學校,辛茹被開除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你這樣,可是一下子得罪了兩個人呢。”劉博說。

“而且一個是社會關系複雜的同學,另一個是班主任。老師倒還好,反正畢業你倆也見不着了;辛茹沒了學校的管束恐怕會更加肆無忌憚,你就不怕被報複嗎?”海桐問她。

“怕啊。所以我打算下個學期轉學,去我媽那邊。”龍琳晨說。

“真的?已經确定下來了?”海桐有些驚訝。

龍琳晨點點頭。

海桐暗自嘆息。明明懲惡揚善是合理合法的事,卻還要受害人以離開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正好,周末不是要去吳沁家麽,我們多買點好吃的捎去,就當是為你餞行了。”海桐說。

“…你們真的只是去玩兒的嗎?”龍琳晨瞄了她一眼,神情怪異。

“你說呢?”海桐笑着反問。

龍琳晨無聲地嘆口氣,要是小沁知道瓷杯被偷了也不知道會成什麽樣子……

次日,接近中午,三人提着食材來到別墅門口。吳沁似乎還沒睡醒,穿着睡衣揉着眼睛來開門。

“小沁,你昨晚幾點睡的啊……”龍琳晨望着她發青的眼圈問。

“忘了,也就四五點吧。”

“也就?你再這麽熬又要長痘了。”龍琳晨跟在她後面絮叨,跟個老媽子似的。

“唔,我再去睡會兒,你們随意。”吳沁打着哈欠把龍琳晨晾在一邊。

待她關上房門,海桐身邊顯出趙繁絡的身影。龍琳晨嘆息一聲說:“跟我來吧。”

吳沁的卧室在二樓,瓷杯存放的房間在一樓角落。這簡直是吳沁為他們創造的盜走瓷杯的絕佳機會。

商陸說:“這吳沁也是心大呀,有陌生人在家還敢關門睡覺。”

龍琳晨低聲說:“不是她心大,是她信任我。”

海桐趕緊岔開話頭:“別說了,一會兒吳沁該醒了。”

商陸識趣地閉上嘴。

瓷杯的擺放位置是1234。意思是:第一排、第二列、第三個格子裏的第四個瓷器。海桐觸上杯身,瓷杯土屬性的靈力和她火屬性的靈力産生了反應。

“就是這個。”三人相視一笑。

瓷杯到手,趙繁絡先走了。

一路上她把瓷杯揣兜裏,隐着身走得‘嗖嗖’地,生怕晚一步交回瓷杯就會發生意外。盡管她已經盡量隐身不讓路人發現她的蹤跡,在一個休息的間隙還是被熟人看見了。是陳老師。

老師叫住她,上前跟她打招呼。怪就怪她成績還不錯,常被他們班老師誇,連隔壁班的班主任都眼熟她。簡單問候地幾句,陳老師并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趙繁絡心急如焚,就差開口央求老師放她回家。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老師不大好意思地說。

“您說。”您趕緊說,沒看見我正忙着嗎。

“你能帶我去那裏買一杯喝的嗎?”老師伸手指向路旁一家奶茶店,“昨天我跟我女兒吵架了,我說話太重可能傷到了她,到今天她都不理我。我看她平時愛喝那些就想買一杯給她當作道歉,但又不清楚你們年輕姑娘的喜好,所以想讓你幫我挑一下,可以嗎?”

老師溫和的眼睛裏帶着幾分請求,趙繁絡很感動,便答應了。她沒有去過那家奶茶店,不太熟悉裏面的飲品,只能和陳老師一起進去看看,最後選了一杯好看又好喝的。陳老師很感激她,請她喝了一杯。

白嫖一杯奶茶,還行吧。

走出店門,趙繁絡忽然覺得兜裏的瓷杯似乎輕了一些。找了個角落檢查,瓷杯還在兜裏完好無損,握住手中也能覺察到靈力。是錯覺吧。趙繁絡放了心,回去把瓷杯交到程州謹手裏。

而其他倆留下陪吳沁玩的人,此時正吃着大魚大肉。

這幾日陰天,有些冷,中午就吃了火鍋。面對一桌子的鮮香麻辣,大家都吃得很開心,唯獨龍琳晨悶悶不樂。

吳沁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只顧埋頭幹飯,好半天沒發現龍琳晨的異常情緒。到一頓飯快要吃飯,吳沁猛地一擡頭直愣愣地望着龍琳晨。

差點給海桐吓噎着了,以為吳沁已經覺察到瓷杯丢失,磕巴着問她:“咋、咋了?”

“龍琳晨!”吳沁叫了一聲。龍琳晨回過神,奇怪地望着她。

吳沁:“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龍琳晨無語:“也沒瘦多少吧,十多斤。前幾天我不是來找過你嗎,現在才發現?什麽眼神……”

吳沁幹笑一聲說:“那天我不是沒睡醒嘛…話說你瘦下來還怪好看的,你怎麽做到的?”

龍琳晨淡淡道:“也沒做什麽。早上起來跑跑步,控制一下飲食,晚上不吃宵夜。就這樣。”

吳沁:“哎呀跟我你就別謙虛啦,這些可都是說起來容易堅持起來困難無比的事,我要是有你這毅力,什麽黑頭逗逗,早沒了!”

“你也可以的,小沁。”龍琳晨說着,神情忽然變得很認真。

吳沁只是随口一提,沒想到她會當真,趕忙拒絕道:“不不不,我不行。”

吳沁邊擺手邊往海桐方向退,似乎想躲到海桐身後。因為據以往的經驗,露出這個表情的龍琳晨下一步肯定要開始說教了。

“小沁!”龍琳晨提高了聲音。面上難得的有了一點怒氣。

吳沁站住腳。她平時最怕的一件事是別人叫她早起,而比早起更可怕的,是龍琳晨生氣。

“小沁,你看着我。”吳沁無奈擡頭,對上龍琳晨複雜的目光。

“小沁,其實我們根本不需要依靠別的東西。長久的堅持或許是比想象中的要困難,但只要邁出第一步,然後每天堅持邁出一小步就夠了。我能做到,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然後我們一起堅持,好嗎?”

吳沁剛開始猶猶豫豫地,最後還是被龍琳晨說服,勉強答應下來。

“但我可不像你那麽自覺,你得每天提醒我,這樣我才可能保持作息規律。而且要早晚一次,晚上催我睡,早上催我起。”吳沁開始提條件。

“幾點?”龍琳晨問她。

“嗯…晚上不能太早,兩點吧。早上十點。”

“兩點我早睡了好嗎。而且十點起床算什麽早起?”

“那一點。”

“十二點之前!”

“那不行……”

兩人跟買菜似的讨價還價,争了好久,龍琳晨臉上終于有了一點笑容,旁邊倆圍觀地也露了笑。

也許,就算吳沁知道龍琳晨做的事也不會真的跟她一拍兩散吧。誰會為了一點利益而放棄一個真心待自己好的朋友呢?

五人組在這個世界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但關于她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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