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視焰火北京爺

無視焰火北京爺

李沝修完水泵後已經深夜,她住在鄉下,也不用跟李國濤打招呼,李國濤對她一直是散養狀态。

鄉下房子的客廳很寬敞,李沝不需要單獨的房間,就搬來場子上的涼床放客廳睡,一天一夜經歷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事,她太累了,眼睛一閉就睡着。

李沝一覺睡到隔天大中午,爺爺踹涼床腿吵醒李沝,“我酒呢?”

李沝眯着個腫眼泡,狗狗式坐起身,“啥?啥玩意?”她不是東北人,醒來後的口音有股東北大碴子味,可愛又傻氣。

爺爺無奈嘆氣,“就昨天我們去祠堂,酒灑了,我讓你回家重新搬了個酒罐子來倒酒,那罐子像個小型的熱水壺,透明的玻璃做的,裏面還有兩根人參和一些枸杞,你放哪去了?”

祠堂,酒罐子,兩關鍵詞一合并就喚起了李沝的記憶,她想起來昨夜祠堂中酒杯怎麽也倒不滿的畫面,還有後面急急忙忙趕回倉庫修水泵,就是沒有抱酒罐子回家的場景。

李沝實話實說,“好像,酒罐子沒有帶回來。”

果不其然,爺爺對她丢三落四的臭毛病無比嫌棄,他皺起鼻骨吼李沝,“你忘這忘那!你怎麽不把你自己忘在那裏!你還能記得什麽?你還能做好什麽!修個水泵還把壞水泵砸井底!”

到哪裏都是挨罵的命,李沝低着頭,無話可說,等着爺爺的命令。

爺爺不愧是做老師的,安排起事情來件件清晰,他說,“你,現在馬上起床,去祠堂把酒罐子拿回來,吃完飯,再去把舊水泵給我撈起來,然後,滾回家去!”

李沝瘋狂點頭,臉也來不及洗,踩着個泡沫黑拖鞋奔去祠堂,出發前她瞅了眼桌子,有兩碟肉菜和一碟蔬菜,還有一個空酒杯,爺爺吃飯有喝酒的習慣,突然找不到酒,又着餓肚子,脾氣難免會爛一些。

李沝加快步伐,跌跌撞撞的,大頭棒趴在雞窩邊聽見小主人的動靜,迅速豎起身體,然後跟上李沝。

一路上大頭棒都很反常,狂吠聲不帶停,越靠近祠堂,它叫得越兇,又幹脆在李沝腳上打滾,當起了路障。

可酒罐子在祠堂裏,李沝無論如何都要去拿。大頭棒這個障礙很好跨過,李沝摸了摸他腦袋,一個大跨步,推開了祠堂大門,映入眼簾的金黃。

她哪見過這場面,太陽就像掉進祠堂裏,祠堂的牆壁再也不是單純的一片白,就像水墨山畫,其實是濃煙熏的,高空還有大撲騰飛的蛾子,仔細看,飛煙灰燼,最慘的是祖宗們的牌位,缺斤少兩,漏洞百出。

祠堂中央的桌臺着火了!

李沝下意識屏住呼吸,但因為緊張不停咽口水,她還是嘗到了嘴裏的辣味,嗆得她眼淚直流。盡管身體難受,她強忍着淚光努力平穩情緒,冷靜思考後,她覺得火勢不算太大,找人幫忙就能滅,可農村中午場子上沒有人,所有人戶都在家吃飯,李沝跑去住祠堂後方的人戶敲門,她祈禱是年輕人來開門,結果真是一高瘦男孩,看起來像初中生。

“快,咳咳,拿上你家兩水桶。”她也不跟人解釋,好在男孩好使喚,乖乖拿起兩個塑料桶跟着李沝。

離祠堂十米遠有個水塘,兩人默契用桶撈水滅火。一桶接着一桶,李沝雖然力氣沒有男孩的大,每回只能捧着半桶水,但她跑巨快,腳上拖鞋都甩飛了,光着腳也不減速度,她踩在水塘淤泥上,踩在碎石多的水泥地上,來來回回,一秒從來沒有歇過,水塘邊的草莖勾扯破了她腳底的皮,水泥地上的碎石磨爛了她腳底的皮,很疼,可在火勢沒控制之前,她一定咬牙忍着。

幸好如願,幾分鐘後,金火消滅。李沝和男孩同時松了口氣,男孩老媽這時候趕來祠堂,看見一片深黑狼藉,大嚎一聲,“着火啦!着火啦!”

農村婦女的聲音響亮,周圍的村民都出門湊上前來,大家猜着火災發生的原因,有人說是祠堂中間巨大的蠟燭倒了,有人說是天太熱,有什麽東西自燃,但所有人都不會往酒這方面想,因為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李沝都沒看見酒罐子。

爺爺的酒罐子消失不見了,就像李沝的拖鞋。

李沝焦頭爛額,找酒罐子又找拖鞋,她走到焚燒爐後頭聽見大人們要在祠堂安裝滅火器,還聽大人們誇獎男孩。

“厲害啊小子!有點大男人的樣了!”

“鄭姐,你兒子真了不起,太勇敢了。”

“不是的,是有個姐姐先發現祠堂着了火。”

“哪呢?”

李沝弓着腰,被焚燒爐擋着了,男孩沒看着她,撓了撓頭說,“可能走了吧。”

大人們笑,“什麽女的敢救火啊,想看看。”

李沝本想走出去被誇一誇的,這刻又退縮了,她聽得出大家言語中的輕視,更可怕的是她躲在焚燒爐後,卻直面水塘,她看見水塘邊站着四個苦瓜臉色,棉服滴水,高矮胖瘦的大爺。

四個大爺中有一個胖老爺穿着綠色蓮花棉襖,清晨陽光打在綠襖子上,空氣中飄搖出一股青蘋果的氣味,濃得隔着一片水塘的寬度都能撲到李沝面上,又像冷冽的井水。

李沝猛得想起來昨夜井口邊圍觀她修水泵又突然消失的老人們,他們同樣是穿着厚厚帶有蓮花圖的襖子,但沒有濕噠噠。

明明是大爺們渾身濕透,李沝卻覺得自己身體裏莫名游竄着一股寒意,就像整個身體掉進井裏,腰上還沒系安全繩。

偶爾涼風吹來,有灰燼迷了李沝的眼,李沝揉揉眼,再睜開眼,水塘邊沒有人。

這…這到底怎麽回事!水塘後是田埂疊着田埂的大片山田,老人們腿腳不利索,沒個五六分鐘,怎麽可能睜眼眨眼的功夫能在山田道路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思來想去,不管他們到底是誰,大夏天穿着濕透的棉襖簡直不像人,怕不是見鬼了。李沝慫了,什麽酒罐子,拖鞋都不重要了,她得回家去。

祠堂左邊有個水泥場,回家的必經之地,這裏除了放焚燒爐,還有政府安裝的健身器材,黃藍一片。

太空漫步機上有個人站那運動,長腿來回擺,手肘輕搭扶杆,腰身慵懶,他穿着一件中款黑大衣,外套是黑色夾棉,下身是卡其色闊腿褲,踩深咖色球鞋,乍看略複雜,但亂中有序。

高,瘦,不用細看五官,必是個帥哥,帥到跟村子格格不入,跟所有村民不在一個圖層,是縣城都少見的大帥哥,像在大城市或者國外生長的人。

路過帥哥,李沝不敢直視,用餘光一掃,還看見他精致幹淨的頭發,頭發微長,微卷,淺褐色,像雲裏的山。

剛救完火的李沝,非常狼狽,一刀切的短發糊了整張臉,她鼻孔裏有灰燼,她光腳烏青,燙傷烏紅,像剛挖完煤。

完蛋啦!李沝心想,我沒形象!

李沝一心想逃跑,都沒察覺八月的天,帥哥穿着棉服的奇怪,就在李沝雙臂揮動,大步一邁時,帥哥嘚嘚舌,“嘿!姑娘!”

他向李沝揮手,漏出懷裏的酒罐子,透明小型,像熱水壺。

因為跟帥哥隔着一段距離,李沝不确定那酒罐子是不是自家的,她又不敢貿然問,但也不想逃了。

“呵,”李沝敷衍回他,想看一眼酒罐子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忍不住發出一長串聲,“呵呵呵呵呵。”

帥哥愣住,這是個傻子嗎?可剛目睹了李沝救火全過程,他清楚她不傻。

帥哥開口就是誇贊,“您剛救火挺勇猛嘿!就是這外形,受不了不少委屈吧!”

第一次被誇勇猛,李沝感覺還不錯,第一次被提到委屈,她後知後覺事實如此,不管是在‘國濤家具城’還在‘李家堪’,不管是在親人面前還是在外人面前,她總是那個被忽視,被輕視的人。

頓時,李沝喉嚨裏又起一股灰燼辣味,再一次嗆出李沝的眼淚,李沝抹了下眼角,帥哥卻以為她委屈哭了,着急忙慌從漫步機上跳下來,喊,“您別哭啊嘿!我什麽也沒說啊這,這這這…”

離近了李沝,他看見李沝膝蓋,“小姑娘怎麽回事啊這腿,被剛那火給燎傷了?眼睛又怎麽回事啊!,兩秒就腫成大雞蛋了嘿!诶?鞋呢?跑飛了還沒找來嘛?姑娘走路得穿鞋,這樣光腳丫子,不太不文明吧。”

帥哥說話,調起得很高,李沝問,“你北京人?”

“啊對對對!”

李沝恍然大悟,“難怪。”

“怎麽說!”

李沝支支吾吾,“有點,碎嘴。”

輪到帥哥委屈,“嘿!這不叫碎嘴,這叫好意,您這姑娘是真不識好意啊!”

行吧行吧,李沝點頭,真是好人的話,她大概率能看一看他懷裏的酒是不是自家的那一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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