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同年同月同日生

孫臘年:“總結來說就是我勇敢救人,溺水身亡。不幸中的萬幸又是龍愛燕肉,我食燕肉入水為蛟龍所吞,可龍吞了我又吐,所以這又叫什麽!”

李沝勉強回答,“這龍腸胃不太好?”

孫臘年:“啧!瞎說什麽呢!這叫好人有好報!我是大好鬼,所以你千萬不要怕我!你只要給我安排一間幹淨,有電視電腦,有…”

跟着李沝一路走,她突然停下,孫臘年也擡頭看——‘國濤家具城’,招牌是塊布,高挂房梁,風吹日曬,紅布早就長滿了黴。

“這是你家?”孫臘年問。

李沝點點頭,徑直走了進去。

孫臘年倒不好奇裏頭,比起小地方的家具城,店鋪門口堆着一些破爛的二手櫃子,而北京要什麽櫃子沒有,孫臘年更好奇店鋪外頭的世界,一個農貿大市場,蔬菜是放在木頭籃子,擺在大馬路上賣的,奶茶是五顏六色粉末沖泡的,美容院是五金店的鄰居,理發店的員工的頭發比奶茶粉末的顏色還雜。

吆喝聲,砍價聲,雞叫,鴨喊,狗吠,摩托轟,共享車鎖叫聲,四輪車鳴笛,二元鋪子廣告聲——‘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挨挨擠擠,熱熱鬧鬧,孫臘年覺得這兒熟悉,有點像胡同,剛準備折過去熱鬧一下,突然聞見‘國濤家具城’裏一股比雞鴨魚還腥的氣味夾着木質的苦味向人撲來,孫臘年直覺大事不妙,向李沝的方向跑。

青苔樓梯,糜紙門堆,他都不在意,他直直透明身體穿門去。

如果說整個煙縣是一顆翡翠,那麽樓梯下的麻将室就是一顆焦炭,煙熏煙燎,嗆得孫臘年直咳嗽。

透過霧蒙蒙的煙,他看見李沝右手拿掃把,左腿邊放水桶,站在房間中央低着頭,像是被訓斥。

果然有個男人兇她,“這些天你他媽去了哪裏,不知道家裏很忙啊!拖地?你拖什麽狗屎地!會不會幹活!這麽些垃圾不掃幹淨就拖地!”

男人對着水桶踹上一腳,半桶水倒地,浸透了李沝的鞋和地上大面的垃圾,牌客們個個牌比天大,對垃圾的容忍度極高,也對李沝挨罵的窘迫無動于衷。

只有孫臘年走近李沝,“他誰啊?”

見李沝不搭理自己,孫臘年擋在李沝面前直接反問男人,“嘿我個暴脾氣!大叔您是不是眼睛長泡啊!李二水拿得是掃把大掃把!您頂着那大雙眼皮用來夾菜啊!不是嘿?您看着我,您懂不懂尊重人吶!您是不是耳朵也有毛病?”

講了半天,孫臘年發現男人無動于衷,不止男人,他繞過一圈牌客,在他們面前比鬼臉,他們通通無視孫臘年。

孫臘年又推翻牌桌上的麻将,那些麻将過一會又會恢複原樣,他誤以為的麻将坍塌就是真的坍塌,結果在活人眼裏這些東西依舊原封不動站得端正整齊,這就是死亡的世界,他無法融入,更什麽都無法改變。

所有男人兇狠的目光不論孫臘年怼回多少句,他一直是瞪給李沝的。

這時候男人又沖李沝吼,“滾!杵這裏偷懶啊!這幾天沒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偷懶去了,你要是再敢偷懶我打斷你的腿!”

男人聲音震天動地,孫臘年都被吓得一哆嗦,李沝卻習慣了,淡定提桶離開。

既然不被男人看見,孫臘年呆在男人身邊也吵不贏,他迅速跟上李沝,他想着她總是個有嘴巴的活人,他說,“李二水你為什麽不解釋啊!你抓得明明是掃把!是他眼神有毛病!”

李沝微微擡眼,“那是我爸。”

“你爸又怎樣,他冤枉你他就是不對!”

李沝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清洗有狗狗口水的頭發,也不是吃東西填飽肚子,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打水洗抹布,抓掃把掃地,而李國濤睡得昏天暗地,看錯了她手中的東西,發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

李沝又靠着李國濤生活,她從鄉下剛被爺爺趕走,一張涼床也沒得睡,她現在很怕頂撞了李國濤又會被趕走,她自己睡去外頭沒有關系,她不想孫臘年真成孤魂野鬼,一個落水救人的好人,死後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所以她只能忍下去,随便李國濤怎麽罵也不吱聲。

李沝盯着孫臘年說,“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家可回。”

-

李沝真正的家在‘國濤麻将城’的天臺,順着外牆的消防通道樓梯走上去,雖然鐵梯子生鏽了,但透氣幹爽,李沝打掃完衛生後去休息,她每走一步都覺得離藍綠的天空近了,胸口暢快。

天臺很寬敞,但一眼望去只有張黑皮沙發,沙發上放着一排排用旺仔牛奶罐頭養着的多肉,沙發腳下是礦泉水瓶做的花灑,代替鏟子的棍棒,還有一些粗麻手套,厚厚泥土硬成了殼。

“這些都是你養的?”孫臘年俯身去望這些小植物,有些竟然被養得晶瑩剔透,陽光正打,它們倒像水晶。

可越閑看花花草草,剛才的那口氣就越咽不下,孫臘年沖李沝兇,“不是,你有空擺弄這個?你沒空去告訴你爸他有錯!”

“擺弄這個不好嗎?争來争去只有一個黑肺,沒意思。”

'國濤麻将城'的煙味有多濃,孫臘年不是沒聞過,羽絨服特吸味,他擡起胳膊嗅了嗅,差點吐出來,“嚯,真沖,我姥姥說要想七十二歲開上保時捷就必須不能碰煙,我家的石榴樹也吸不得煙,初三我偷摸裝帥,在院子裏點了一根嘗了一口,你說那石榴樹神不神奇,就一口,它內碩果累累大石榴就壓彎了樹枝,樹葉啪啪打滅我的煙,內時候我就忒信樹裏住着一個精靈,十八歲以後合法吸煙後我都不抽了。”

李沝急忙打斷他,“你多少歲?”

孫臘年說,“去年剛滿十八,1月的。”

李沝驚訝,“我也1月,20號的。”

孫臘年啊着下巴,“我也是!”

李沝,“酷。”

孫臘年一屁股癱坐沙發上,再翹起個二郎腿,表情輕松,“我滴乖乖這麽巧!我兩同年同月同日生啊!但一個活,一個死,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倒黴啧啧啧!”

李沝卻覺得他胡扯,“你倒黴?你北京人,你住四合院,你姥姥開着保時捷。”

孫臘年呵呵笑,“對啊,倒黴死的早呗,我還沒談過戀愛呢,我想念的大學也沒法去成,我還想創業呢,想學滑雪,想考駕照想開開我姥的保時捷,想做很多很多事,還想跟你爸吵架。”

“無聊。”李沝針對孫臘年願望清單的最後一條吐槽。

孫臘年笑,“這不是無聊,這是我護着你,對了李二水,你爸能送個你四合院不?”

李沝搖搖頭,“怎麽可能。”

“那他能送你什麽?”

李沝指着沙發,一排旺仔牛奶罐子養着的多肉。

孫臘年苦笑,“他什麽也給不了你,使喚你做這做那也不開工資,這樣的老爹有什麽好怕的。”

望着孫臘年傲氣的側臉,李沝聲音越來越小,她扣着手指倒刺,“我害怕被他趕走,那你就要和我一起露宿街頭。當孤魂野鬼不好受吧,我也總是孤零零一個人,能逃到最遠的地方,就是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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