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畫一朵小紅花
畫一朵小紅花
【十七·回憶】
夏季太陽熾烈，蟬鳴不知停歇。
簡青槐早上出門太過匆忙，遺忘了水杯。趁着課間商店人少，他打算過去買瓶水。
一路快跑，到了商店就直奔冰櫃，取出礦泉水後，他便立即到收銀臺結賬。
校園內吃飯購物都用校園卡，簡青槐剛從兜裏摸出自己的卡，就有一只手跨過他肩膀，掃在了讀卡機上。
“用我的！”
稍顯耳熟的聲音。
“不用！”簡青槐拒絕，對收銀員道，“麻煩掃下我這張卡。”
收銀員瞅了眼兩人，設置重新掃卡。
簡青槐看也沒看身後人一眼，付完賬直接離開。
“等等！”祁明朝身高腿長，幾步追上簡青槐，“昨晚……對不起。”
簡青槐聞言，半擡起眸，視線聚焦在了那顆眼尾痣上。
他有些不解，明明是那個叫盧曉冬的男生掉了書砸到他，也是盧曉冬攔他去路故意挑事，為什麽道歉的總是祁明朝？
他想問，卻在話出口時止住，變成了冷冰冰的一句，“你擋我路了。”
“……抱歉。”祁明朝輕挪腳步，然而不到一秒，又挪了回去。他自手中的大塑料袋裏摸出一板AD鈣奶，強硬塞進簡青槐手中，“這個給你，當賠禮。”
說完不等拒絕，很迅速地跑開了。
眼尾痣具化成為一個背影。
太陽當空而下，簡青槐眯眼，目送背影遠去。
空氣裏彌留着淡淡茶香，還有運動後的汗水氣味，混雜在一起，比嚴格把控配方與用量的玫瑰味香水好聞多了。
簡青槐一手握着礦泉水，一手拎着AD鈣奶，迎着陽光走向教室。
真好呀！
他想：陽光帥氣、成績優異、默默付出，有這樣的朋友真好呀。
他有些羨慕祁明朝的朋友。
當對一個人産生特殊情緒時，便會不由自主的關注起那個人。
比如說……無處不在的祁明朝。
清晨太陽初升，撒下光輝一片，簡青槐沐浴着陽光，想到了祁明朝。
歷史課翻開書本，朱元璋開創洪武盛世，簡青槐看着大明歷史，想到了祁明朝。
夜晚回家誦讀詩篇，簡青槐打開字帖，扉頁龍飛鳳舞的大字，也是祁明朝。
抛卻雜念，一心一意投入朗誦，可“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裏，還是祁明朝。
“……”
絲毫未動的AD鈣奶扔在桌上，簡青槐洩了氣，拿筆劃拉破塑料薄膜，取出一瓶AD鈣壓在了字帖也框不住的“明朝”二字上。
他渡過了極為煩悶的周末。
周一大早，簡青槐提前半小時到校。昨晚沒有認真誦讀，他擔心一會兒語文課丢人，打算先去教室練練。
經過表彰欄時，視線不經意掃過，瞥到了祁明朝的照片。
四下無人，簡青槐于是駐足。
數學第一，高二一班祁明朝。
英語第一，高二一班祁明朝。
理綜第一。高二一班祁明朝。
一排四張照片，祁明朝占了三個。
如此優異的他，果不其然出現在了升旗大會上。
無趣的演講稿，無趣的晨會，只有祁明朝使人振奮。
簡青槐聽着旁邊同學的竊竊私語，慢慢擡起了頭。
高臺上，少年身披晨光，迎風而立。氣質卓絕，正如他的名字，明日朝陽，永遠滿含希望，永遠光芒萬丈！
【十八·回憶】
Y市夏季多雨水，最近又是綿延雨季，上下學的路都不好走了。
夜晚雨勢驟急，巷子燈光昏暗，簡青槐撐着傘，看不太清腳下，一走一個水坑，褲子濕到了小腿處。
巷子幽長，行人極少，是條回家的近道，但此時此刻，簡青槐只後悔為何沒走大馬路。
正郁悶着，昏黃的巷子裏突然出現一束強光，繼而響起自行車的鈴聲。
光束穿透了目之所及的範圍，照亮了腳下坑坑窪窪的路，簡青槐借着這束光，往牆角挪了挪，為後來者讓路。
巷子很寬，但雨天路滑，以防發生意外，還是離遠些比較好。可等了半天，也沒見自行車越過他向前走。
簡青槐心生疑惑，回頭去看。
大雨磅礴，直光刺眼，隔着雨幕只能瞧清自行車輪廓，以及單腿撐地的高大身影。
自行車鈴又響了，叮叮當當的，似是催促他前進。
簡青槐眯起眼，想努力看清那人。
直光倏地聚焦在了腳底，鈴聲止歇，遠遠傳來一聲，“走！”
雨聲嘈雜，擊打在牆沿噼裏啪啦的。簡青槐握傘的手緊了緊，回身向前走。
光追着他，一直走出了雨巷。
霎時間昏暗退卻，霓虹多彩籠罩了都市夜晚。
簡青槐側身等待，想道一聲謝。
緩慢行駛的自行車卻在與他擦肩而過後，疾馳遠去。
傘微微傾斜，簡青槐仰起了脖子，駐足原地凝望着那道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雨持續了三天。
自行車也跟了簡青槐三天。
草稿紙上，滿是坐标軸的地方突然多了一個字，筆尖停頓縮回，卻又在下一刻落回字上，幾筆塗出一個黑色方塊。
簡青槐盯着看了幾秒，撂下筆，轉頭看向窗外。
大樹連着天，麻雀往雲端，生機綠意和着湛藍，繪了一個豔陽天。
今天是個好天氣。
昨天也是個好天氣！
心煩意亂的簡青槐撤下張便利貼，唰唰寫下幾個字，揣進了兜裏。
恰逢下課鈴響，他迅速起身沖出教室，奔往學校超市。
未及超市門口，他便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簡青槐緩了步伐。
“祁哥，你剛那一下投籃真帥，教教我呗！”
“收斂收斂鋒芒吧，桃子看你看得眼都直了，我真害怕她移情別戀。”
“不會，桃子很喜歡你。”祁明朝仰頭喝水，喉結上下滾動時，眼角餘光瞥到了簡青槐。
簡青槐繞過他，進了超市。
祁明朝不喝水了，手中袋子連帶礦泉瓶塞給旁邊的人，“我有東西落操場了，你們先回！”
“我們等你呗，就幾步路……”
“下節化學課，方程式默寫！”
“那我們還是先撤吧。”
三言兩語打發走人，祁明朝揪起短袖前領扇了扇風，長舒口氣，打算進超市。
一回頭，和簡青槐來了個四目相接！
簡青槐走下兩級臺階，手裏拎個AD鈣奶塞進了祁明朝懷裏。
祁明朝愣愣接過。
簡青槐盯着他眼睛，又好像看着別處，“謝謝！”
又生硬，又真摯。
說完揚長而去。
還很潇灑！
尚處在運動亢奮狀态中的祁明朝心跳相當劇烈。他扯下AD鈣上異常醒目的黃色便利貼。
——雨天，別騎自行車，危險！！！
【十九·回憶】
相交而過的兩條線短暫相遇，而後走向既定路線。
簡青槐獨自走在辦公室的路上，呼吸着滿是陽光的空氣。
字帖讀完了，他該去換一本新的。
敲開辦公室的門，空調冷風襲來，這份舒服卻敵不過窗邊整理試卷的人。
只是站着，便讓人賞心悅目！
“簡青槐！”崔老師喊回了某人走丢的思緒，“我正要去找你。”
“我……”簡青槐慌忙躲開祁明朝看過來的視線，走向崔老師，“我來還字帖！”
“嗯。”崔老師随手擱在桌邊，“祁明朝，一會兒走的時候把你字帖帶上！”
“哦！”祁明朝放慢了手底動作，“我另一本也寫完了，一會兒拿給你。”
“完了？”崔老師翻找字帖的動作一頓，“我昨天看還有少半本吶？”
“您記錯了。”祁明朝彎腰，手底不知寫着什麽，“字帖都發下去了，用我的吧。”
崔老師打趣，“你那破字，我怕污染別人眼睛。”雖然這樣說着，卻是嘴角含笑，十分開心的樣子。
氣氛自在祥和，簡青槐直挺挺站着，顯得格格不入。
“老師，那我先走了。”
“哎！我說了找你有事啊，急着走什麽！”崔老師拉開旁邊椅子，“坐，我們談談。”
簡青槐偷瞄了眼祁明朝，背對窗邊坐下了。
“簡青槐，我不耽誤你時間，就直說了。”
“嗯。”
“期中考試快到了，我們剛開完會，上面強調嚴格執行輪班制。你的情況特殊，我理解，也能幫你和上面溝通，但一切都要建立在成績上，你明白吧？”
簡青槐沉默了下，點頭，“明白！”
“明白就好！數學加把勁，你是顆好苗子，我可不想讓給別人。”
“嗯，辛苦老師了！”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數學老師，你的成績快讓他熬禿頭了。我還是那句話，多去問多去交流，老林人很好的。”
“嗯！謝謝老師！”
“我應該的。”崔老師鼓勵道，“下午來我這拿字帖，你進步很大！”說着話鋒一轉，面向了窗邊，“希望字帖所屬者也有所改善！”
“遵命！”祁明朝笑應。
簡青槐忍着沒回頭，站起了身，“那老師我下午過來取字帖，現在就回教室了。”
“嗯，去吧。”
下午，簡青槐準時抵達辦公室拿字帖。
與字帖一并交給他的，是一沓複印好的優秀作文。
簡青槐找出自己的。
與考試不同，作文練習紙上有專門填寫名字的地方，不需要在尾段之後強調姓名了。可那本該空空如也的五六行格子，卻憑空多出了一朵小花。
與上次月考後的花一模一樣！
簡青槐：“……”
他指着花，問崔老師，“為什麽別人沒有，只給我畫。”
崔老師笑呵呵，“祁明朝畫的，就今天站窗邊那個男生，他說你作文好，特別喜歡。”
“呃……”簡青槐呆住了。
“優秀的人就該相互學習，不吝啬誇贊。”崔老師說，“如果他的字進步了，你也可以畫朵小花表示肯定，他會很開心的！”
畫朵小花誇贊他！
幼兒園小朋友的幼稚行為！
簡青槐翻開字帖。
相比上一本框也框不住的字，這一本就規矩多了。縮手縮腳蜷在格子裏，沒了張揚跋扈，只剩委曲求全。
簡青槐想：我應該在上一本就畫朵小花的！
沉思片刻，簡青槐翻到扉頁，在依舊龍飛鳳舞的名字後，畫了朵小花。
本周體育課後，祁明朝回到教室，桌上多了排AD鈣奶，就在他準備送人時，發現了語文課本露出的一角便利貼。
他打開課本。
——你的字好看！除了考試，要約束。
筆跡工整流暢，整體偏向柔和，卻又在最後一筆壓緊了力道，帶出一股鋒利氣勢。
祁明朝從桌兜摸出黑皮筆記本，裏面夾着一張顏色不同但款式一樣的便利貼。
沒有相同的字，但逗號很像，感嘆號也特別像！
除此之外，AD鈣奶一模一樣！
祁明朝确認無疑，是同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