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風刮過小草
大風刮過小草
【十四·回憶】
神經過于興奮，簡青槐睡不着，他打開購物軟件，想挑一束花。
花的種類太多，簡青槐劃拉着手機，找不到一個滿意的！
小熊花束太可愛，pass！滿天星太少女，pass！向日葵…花語是沉默的愛，不适合明天告白，pass！襪子花束？真的有人買嗎，pass！香煙花束……煙？現在的祁明朝，抽煙嗎？
簡青槐思緒突然回到了從前。
環形教學樓的欄杆處站滿了人，學生們在白熾燈的光影裏手捧課本，書聲琅琅。
而清晨第一縷光就這樣無聲降臨，随後不過眨眼，昏暗退卻，天光大亮。
教學樓中間空地，值日生開始打掃衛生。
簡青槐負責西北角的綠化帶，裏面總有清理不幹淨的紙屑，瓜子殼，還有煙頭。
掃帚用不了，垃圾夾只有一個，輪流使用。
為了趕快離開，簡青槐彎下腰，直接用手撿起地下的煙頭。
很新，帶着潮意。
他塞進垃圾袋，再次彎下腰拾撿煙頭。
混亂又嘈雜的讀書聲中，簡青槐清晰聽見了一片嬉笑。
二樓，也就是他的頭頂正上方，總是那幾個男生。他們會在晚自習結束，教學樓無人看管後，肆意妄為的趴在欄杆上吸煙。
此刻，嘻嘻哈哈中，又在密謀。
簡青槐很想擡起頭，告訴那夥沒有素質的人別再扔垃圾。但一想到密密麻麻圍在欄杆處的人，他就頭皮發麻，連擡頭看看是誰的勇氣都沒有。
啞巴吃黃連，簡青槐自認沒本事，只能認命。
撿了好一會兒，綠化叢終于清理完畢。簡青槐長舒口氣，準備去隔壁幫忙。
才跨出半步，就聽“咚”的一聲，上空掉下一本書，狠狠砸在了他的頭頂。
簡青槐悶哼出聲，下意識擡頭去看，就見二樓有個男生探出身子，表情驚慌。
匆匆一眼，簡青槐收回目光，撿起地上的課本，翻到書籍扉頁，寫着龍飛鳳舞三個大字：祁明朝。
“同學，不好意思啊！你沒事吧？”
聲音由遠及近，帶着微喘，是從樓上狂奔下來的。
簡青槐偏頭去看，男生距他半米站定，個子很高，濃密的頭發略顯淩亂，光影照射下瞳孔呈現深棕色，正直直望着他。
不是那個探身的男生。
簡青槐視線下移，盯向了男生眼尾下那顆淺淺的痣，“你的書？”
“嗯。”男生歉疚地笑了下，“剛才發呆，書沒抓穩。”
認錯态度良好，簡青槐不好發作。但隐隐作痛的腦袋，撿了許久的煙頭和瓜子殼，怨氣堆積，自我消化是不可能了。
他跨前一步，力道不輕不重，把書拍在了男生胸口，“以後，別往下面扔煙頭。”
男生愣了下，不動聲色掃過二樓那幾個男生，“好。”
簡青槐聽到回答，轉身就走，卻被男生拽住胳膊，“你沒事吧？”
“沒事！”
男生吶吶松開手，“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理科一班找我。”
簡青槐沒理會，徑直走了。
【十五·回憶】
福禍相依，雖然腦袋被砸，但之後幾天綠化帶的煙頭少了許多，也算可喜可賀。
周五，最後一天值日生的工作完成，簡青槐終于從中心空地的千人圍繞裏解脫，回教室的步伐也格外輕快。
只是剛到教室門口，就被班主任喊住了。
月考成績出來，他這個才轉學過來的插班生要根據成績調班。
簡青槐坐在老師旁邊，看見了電腦上打開的Excel文件，是理科一班的成績單。
排名最前的，是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祁明朝。
萬萬沒想到，是被年級第一砸了腦袋。
鼠标滑動，老師關閉了當前文件，打開了他們班的成績，“你這次排名三百二十四，屬于中下游了，數學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幾秒前，才被150沖擊的簡青槐看着自己那可憐巴巴的49，無聲沉默。
老師拿起桌邊的保溫杯，“這成績得調班呀。”
簡青槐好不容易适應新班級，不想再進入陌生環境了，他立即道，“老師，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調班嗎？”
保溫杯裏冒出熱氣，老師吹散了，慢悠悠道，“聽數學老師說題有些難，你又剛轉來，進度沒跟上，所以考的差了些。”
聽這意思，是可以不調班！
簡青槐趕緊表明态度，“我會抓緊時間補上進度的。”
“嗯，有空多去辦公室找數學老師，期中好好考。”
“好的。”簡青槐乖乖點頭，“那我就回教室了。”
“等等。”老師喊住将将起身的簡青槐，“你作文寫的不錯，我想複印一下，給咱班和理一班的同學看看。”
老師叫崔羽，文科十七班的班主任，也是理科一班的語文老師。
“啊？”簡青槐有些懵，繼而是無措，“算了吧，也沒很好。”
老師從旁邊取下幾張語文試卷，“作文55分以上的都會複印，人手一份，我作文課要講。當然，你要不同意的話，也不能強求。”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他就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簡青槐很上道的忽略了老師最後一句話，“我同意的，可以複印。”
周五沒有晚自習，下午最後兩節就是作文課，正好用來講月考作文。
上課鈴響前，優秀作文卡着點發下來了。
簡青槐從五份作文中找到了自己的，随後……陷入沉默。
只見作文格子右下角的空白區域，寫着碩大三個字：簡青槐。
名字後面，一朵小花迎風招展，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老規矩，先找幾個同學來分析下作文。”崔老師沒有絲毫停頓道，“簡青槐的作文很不錯，直切要點，來給大家分析分析吧！”
簡青槐：“……”
猝不及防被喊起來，瞬間成為教室焦點，面對一衆不甚熟悉的同學，簡青槐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低垂着頭，緊緊抿着嘴唇，眼角餘光瞥到了崔老師。
崔老師走到桌邊，拍了拍他的胳膊，“作文講究鳳頭豬肚豹尾，你把開頭和結尾給大家讀一遍。”
大腦宕機，眼睛和嘴還運行正常。簡青槐手指顫個不停，磕磕絆絆念了下去。
語畢，崔老師帶頭鼓掌，“很好，請坐！”
課後，簡青槐又被叫去了辦公室。
“正好廢物利用。”崔老師從辦公桌上找出一本字帖給簡青槐，“每天課前念一篇，沒事多練練。”
簡青槐翻開，扉頁寫着龍飛鳳舞三個大字：祁明朝，很有草書的風骨。
他繼續往後翻。
……
果然，高中了還練字是有原因的。
除了名字外，其餘字體就像大風刮過的小草，異常缭亂。
崔老師滿含向往，“你們倆一個寫一個讀，看誰先讓我滿意！”
【十六·回憶】
晚自習結束，簡青槐看了下第二天的課表，第一節是語文。
他瞥了眼桌邊的字帖，塞進書包。
崔老師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說是每天課前一篇，那就會成為雷打不動的習慣。所以他得先回家練練，讓明天的自己不至于那麽難堪。
整理好書包，簡青槐翻開數學錯題本，邊看邊等教室的同學離開。十幾分鐘左右，吵吵嚷嚷的教室就只剩三四個人了，樓道也變得安靜。
他拎起書包，這才下樓。
簡青槐走得慢，腳步也輕，聲控感應燈顯得不那麽靈活。
下二樓時，燈又滅了，簡青槐正準備跺下腳，鼻尖卻先嗅到了一股煙味，接着響起哄笑聲，感應燈亮了。
“哈哈，祁哥這次招惹的小姑娘不一般吶！”
“看着文文弱弱的，性格還挺彪悍。”
“羨慕呀！我也想讓小姑娘給我點煙，抽起來肯定銷魂……誰在那？”
輕松祥和的氣氛一瞬間緊張起來，簡青槐抓緊書包肩帶，看着自己露出牆角的影子，慢吞吞走了出去。
“我下樓，經過。”
他垂着頭沒看那些人，說完話便轉身離開，卻在将要下樓時，被人揪住了書包。
“帶手機沒？”
那人力氣很大，簡青槐被扯地向後跌去，他連忙抓住欄杆，“沒帶！”
“把你衣兜和褲兜翻出來！”
才站穩又被搡了下，簡青槐有些惱火，他拍開男生要檢查他衣兜的手，“我沒帶手機，你別動手動腳。”
“誰動手動腳了？”男生就是個無賴，堵着樓梯口，呼出的氣全是二手煙，“自己麻溜地拿出來。”
簡青槐遠離樓梯口處站的男生，一字一頓道，“我沒帶手機，也沒偷拍你們抽煙的癖好。”
“你說沒有就沒有啊！老子憑什麽信你？”
簡青槐看向男生，那副戲谑捉弄的表情，與記憶中某張驚慌失措的面龐重合了。
那天砸到他的書，主人是祁明朝，不慎掉落的人是面前這個男生。現在不說抱歉反而來找茬，應該是祁明朝告知了煙的問題，所以心生不滿。
看來今天不解決，以後會麻煩不斷。
簡青槐果斷道，“你知道我沒帶手機，怎樣才能讓我走。”
“呵！簡單！”男生笑了下，摸出根煙叼嘴裏，打火機在手中一開一合，“勞煩大駕，幫我點根煙呗！”
“窩草！你惡不惡心？”旁邊觀望的幾個男生嗤笑，“羨慕祁哥也不能找個男生呀！”
“別埋汰人了，我明天讓桃子給你介紹個女生！”
男生充耳不聞，望着簡青槐，“怎麽？等我把煙遞你面前？”
簡青槐神色冷峻，接過打火機，一簇火苗冒了出來。
他擡起手，準備點煙。
然而煙還未點着，打火機沒了。同時，一股濃到嗆鼻的玫瑰香水味爆炸在空中，簡直窒息。
簡青槐捂住口鼻，看向身後突然冒出的人。
祁明朝面沉如水，拽住男生就往圍觀群衆那邊推，“不好意思，他……”
“沒事！”煙味夾雜香水味，刺鼻的令人反胃，簡青槐皺着眉頭，強壓下身體不适，“以後別找我麻煩。”
話落，直接奔下了樓梯。
身後，話語斷斷續續傳來。
“祁哥，你抽什麽瘋，噴這麽多香水，桃子明天不得殺了你！”
“咳咳咳！我不行了，先去透透氣。”
“都站住！”一聲沉穩有力的聲音隔着夜色，闖入了簡青槐耳膜，“別沒事找事，也不許欺負人，聽見沒？盧曉冬。”
“我沒欺負他，就逗逗而已……”
“你再背一次處分，就得開除！”
“……”
天很黑，也沒有星星，襯得那輪弦月很亮。簡青槐站在樓梯暗角，擡頭看着燈火明明的二樓。
祁明朝！
那潇灑不羁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真的和這個滿身玫瑰香水味的男生一點兒也不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