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有自己的家
他有自己的家
【六十六】
“……哥哥最好了！”
回憶分割，痛苦的經歷自動屏蔽，而那段所剩無幾的美好便被反複回想着。
熾熱的太陽，美麗的蝴蝶，無憂無慮的笑容。
一遍又一遍，伴随夢境的破碎，成了直指心髒的利刃。
簡青槐猛然睜開眼睛，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穿透力極強，打散了盤桓在腦海的聲音。
沒買到卧票，只有坐票，還是靠裏邊。
簡青槐龜縮着，四肢僵硬酸痛，他想出去走走伸展一下，但周邊的人都在睡覺，也只能小幅度動一動。
車內燈光昏黃，衆人影像投射在玻璃上，一副百态人生。
他看着看着，突然發現了一粒細小雪花，貼在窗戶上，很快消融。
淩晨四點半，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簡青槐下意識拿出手機，想告訴祁明朝下雪了。
可按亮屏幕的瞬間，“和祁明朝冷戰”的事實令他停止動作。
遲疑良久，簡青槐點開朋友圈，已經半年未更新。
他設置一人可見後，編輯了三個字：下雪了。猶猶豫豫按下發表，可按鈕是灰色的，必須上傳照片。
“……”簡青槐犯難，他竟然不知道如何發表純文字。
研究半天也沒搞明白，最後捂住攝像頭拍了張黑漆漆的照片上傳。
發表後，心情是惴惴不安的。
他既害怕處理不好與祁明朝的矛盾，又心存膽怯，不知見到闊別多年的弟弟該如何表現。
滿是人的火車上，簡青槐覺得孤獨。
他想，如果沒有和祁明朝鬧別扭就好了，祁明朝一定會抱着他，鼓勵他，告訴他無論發生什麽，都有太陽溫暖他，都有歸宿等着他。
長鳴的汽笛聲中，簡青槐無比思念祁明朝。
也是這一刻，簡青槐發現，原來祁明朝想要的答案早已深埋心底了。
火車晚點，路上多耗費了半小時，将近七點簡青槐才走出火車站。
手機沒電關機，他打算在出租車上充會兒電，順便告訴他爸一聲到家的事情。
旁邊有個女孩拎着大箱子，上臺階有些吃力，簡青槐順手幫了把。
女孩詫異後連忙道謝，她瞅着連個包都沒帶的簡青槐，“你接人嗎？”
簡青槐戴着口罩兜着帽，只有一雙眼睛瞅着路邊，“我回家。”
女孩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出租車，“打車？”
簡青槐點頭。剛有一大批人走出火車站，人多車少，早上又天冷風大，不知得等多久。
女孩說，“我家裏人來接，你幫我把行李提到那個路口，我捎你一程。”
簡青槐想拒絕，可看着女孩旁邊的大箱子和鼓成一團的包，最終改了注意，“不用捎我，充電寶有嗎？”
“有。”女孩直接從羽絨服兜裏掏出充電寶和線，“那就麻煩你了。”
十分鐘走去路口，車還沒來。
“估計還得七八分鐘，你再給手機充會兒電。”
女孩張望着路面，“幸虧雪小，不然火車晚點更嚴重了。”
女孩絮絮叨叨，簡青槐不太會回話，除了“嗯”就是點頭搖頭。
“哈哈。”女孩盯着簡青槐，冷不丁道，“你眼睛和我一個同學蠻像的。”
“嗯。”簡青槐沒在意，手機剛開機就接到一個電話，他爸的。
正好女孩家裏人也來了，簡青槐揮手告別，剛轉身，一輛熟悉的車停在面前。
鈴聲斷掉，車窗下滑，“青槐，上車。”
“爸。”簡青槐确認只有他爸一人，打開了副駕的門，“你怎麽來了？”
“自己查火車票來的！”簡沣開足暖氣，沒好氣道，“打電話關機，就知道你是急匆匆出得門，我怎麽放心！”
“抱歉。”簡青槐靠着椅背，“白桦……”
“十五歲了，剛上高中。”簡沣瞥了眼簡青槐，說，“比你那會兒高，瞧着也壯實，朋友更是成群結隊一呼百應。”
“哦。”簡青槐摘了口罩，鼻子凍得有些紅，“那你應該很開心。”
“是呀！”簡沣趁着紅綠燈，轉頭仔細打量着許久未見的簡青槐，“在學校怎麽樣？交到朋友沒，我看你那個梁……什麽的舍友就很好相處。”
“梁思意。”簡青槐回歸話題，有些緊張地問道，“白桦，在家嗎？”
“……”簡沣沉默。
簡青槐不解，“怎麽還不帶回家？”
簡沣嘆氣，強打起的精神瞬間洩氣，“白桦……有他自己的家了。”
【六十七】
車內陷入長久沉默，直至一道鈴聲響起。
簡青槐心髒漏跳一拍，這是祁明朝的專屬鈴聲。他側頭看了眼開車的簡沣，沒敢接電話，直接挂斷了。
可下一刻，鈴聲又響起。
“誰啊？怎麽不接。”簡沣問。
簡青槐再次挂斷，“騷擾電……”一句話沒說完，鈴聲又不依不饒響起。
簡沣投來了懷疑的目光。
簡青槐尴尬地連上藍牙耳機。
“你在哪？”對面喘着氣，好似在奔跑。
“回家了。”簡青槐小聲問，“你在幹嘛？”
“地址發我。”祁明朝聲音冷冷的，“具體到門牌號。”
“哦！”簡青槐悄悄瞅向他爸，不料四目相接，他若無其事移開視線，“先挂了，有事再聯系。”
“簡青槐！”祁明朝怒氣高漲，聲音都不自覺拔高，“你挂一個試試！”
祁明朝即便生氣，也是情緒穩定并且理智的，尤其對着簡青槐，往往一個眼神就夠了。但此時此刻，他是沒有理智的，“你家地址發我，然後開位置共享！”
“我……”
“立刻馬上！”祁明朝的威壓隔着手機傳來，是比冷戰更讓簡青槐害怕的事情，他弱弱開口，“開位置共享可能會斷掉通話，那個……我能挂嗎？”
“看不到你家地址，不許挂！”
手機本來就沒多少電，這會兒又變紅了。
簡青槐發送完地址後，點開位置共享，界面停留在了地圖上。他放大祁明朝所在的點，呆住了。
QH:【你怎麽在機場？】
白雲堆裏：【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昨天查詢過回家的車票機票，這個時間點就有一趟回家的飛機，再加上剛才發過去的地址，簡青槐很難不多想。
QH：【家裏有急事，我很快回學校的，你別亂來！！！】
白雲堆裏：【不想和你說話！！！】
QH：【快考試了，你聽話，在學校專心複習。】
白雲堆裏：【不想跟你說話。】
QH：【朝朝，你聽話！】
白雲堆裏：【不想說話。】
白雲堆裏：【圖片.jpg】
簡青槐點開，是飛機的啓程時間和落地時間。等他消息再發過去，真的是無人回複了。
“……”何止是心累！
車子開進小區，明裏暗裏觀察一路的簡沣清了清嗓子，試探道，“交女朋友了？”
“呃……”簡青槐不太想回答，他随口說，“到家了。”
簡沣停穩車子，斟酌道，“你這個朋友，感覺脾氣不太好。”
簡青槐不太想和簡沣聊祁明朝，但還是忍不住為某人辯解，“他今天只是有點兒着急，平時很溫和的。”
“嗯。”簡沣說，“等會兒見了你媽好好說話，她…心情不好，你別跟她置氣。”
“我不是小孩了。”簡青槐解開安全帶，突然問道，“我今天能見見白桦嗎？”
“能。”簡沣說，“不過得中午放學了。”
【六十八】
以前簡沣在場，羅青還會關照關照簡青槐，如今看到人，只當是空氣，徑自去了陽臺澆花。
也不知大冬天澆的什麽花！
簡沣嘆氣，“不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但、白桦現在不想看到我們，所以你媽才打電話，想讓你去說一說。”
“嗯。”簡青槐許久沒回家，不經意一瞥，看到了自己卧室對面那扇半開的門。
簡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心裏對大兒子的虧欠感愈發沉重，“那是白桦的房間。”
自從弟弟失蹤後，他們便頻繁搬家。只要打探到消息，爸爸媽媽就會不管不顧地前去。而每一次，都會給弟弟預留一間房。
最大的，采光最好的，簡青槐從未見過的房間！
他笑了笑，說，“我回房間，給手機充電。”
以前，他總想看一看弟弟的房間長什麽樣，可現在門開着，簡青槐卻沒了探究的欲望。
什麽時候消失的，不清楚。
或許是從怨恨自己到埋怨父母，最後誰都不想怨了的時候。
機場。
簡青槐等候多時，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明朝！”他急忙跑過去，“沒吃早餐吧，我先帶你去吃飯。”
祁明朝低頭掃視一眼，略過他直接向前。
“你等等。”簡青槐拽住他，摘掉了帽子口罩，“別不理我。”
貼在手背的手心十分冰涼，仰看着他的臉也略顯蒼白，祁明朝擰眉，反手握住了簡青槐，一開口就是連環質問，“等多久了？不是回家有急事嗎？怎麽有空接我。回家不知道提前告訴我嗎？”
“等了一小會兒。”簡青槐一雙眸子巴巴望着祁明朝，乖乖回答問題，“接完你就得走的。沒告訴你是因為事發突然，對不起啦！”
“先忙你的事情。”祁明朝不顧簡青槐掙紮，将對方的手按進了自己大衣口袋，“咱兩的賬多着呢，慢慢清算。”
“朝朝！”
“不許叫。”祁明朝冷着臉，“你現在說什麽、叫什麽、做什麽都不會管用。”
“嗯嗯。”簡青槐點頭，手指戳了戳氣呼呼悶頭走路的人，“我要不來接你，你是不是真打算去我家。”
“你說呢！”外面的風涼飕飕的，祁明朝的語氣也涼飕飕的。
簡青槐還真不确定，但他沒敢多問。
先帶祁明朝吃了飯，又把人送到酒店門口，簡青槐就要離開。
兩人在車子後座，祁明朝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扳過簡青槐臉頰，扒拉下口罩狠狠咬了一口，随後頭也不回的推開車門離去。
簡青槐呆住：“…！”
司機師傅眼睛溜圓：“！！！”
頰側的牙齒印和口水痕跡鮮明，簡青槐慌忙拉起口罩，不好意思繼續坐了。
他結賬下車，重新打了一輛去簡白桦學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