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約等于同意
第51章 約等于同意
段弘俞沒有回應。
或者說,秦旸也清楚現在他不會給出回應。
他來得快,去得也快,真像一陣風似的,撂下那句話就離開了,甚至沒有在客廳停留過,進入的最大範圍也沒超過進門處五米的位置。
這讓段弘俞摸不清秦旸的想法,他明明是冒犯的激進的,有時候偏偏又退後一步繼續把持着距離。
如此被動的感受讓段弘俞不滿,可當真不滿嗎?
段弘俞按着胸腔,內裏不平息像足了被放入池塘的活水泵,那沉寂的一潭死水被迫擾動。
室內空寂,只有唇上殘留的酥麻感提醒段弘俞,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拍攝的進度滞後,制片與出品聯合主創一起開了個線上會議,時間就等于成本,況且演員的檔期不是說調就能調的,後面要是沒能在預計的時間內拍完,一切麻煩事誰來負責,演員難道能等着這部劇?
出品說話很不客氣,大有要找人麻煩的意思,但誰都知道滞後的原因在誰,段弘俞那頭既沒開麥也沒開攝像頭,任由對方說歸說。
蘇晴聽着出品連珠炮似的,越說越來勁兒,正想着怎麽委婉圓場,畢竟出品不能得罪,壓力也不可能讓段弘俞一個人扛。
但在她開麥之前,有人先她一步幫段弘俞解了圍。
“前期磨合肯定是需要花更多時間的,磨合好了後期才不會出問題,黃主任你說是不是?”
“段導演認真,想把片子拍好,我們要做的也只能是努力配合,把片子打磨得更完美。”
蘇晴在開麥列表找了下,詫異地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秦旸。
這時候但凡換個人來,或許出品都得再哼上兩句,但秦旸就不一樣了,他畢竟勢頭正勁,有他幫忙,還擡出這樣一副“一切為了呈現電影的完美”的論調,出品再有不滿也沒法說了。
Advertisement
秦旸話音剛落,楊黎也開口了,出品擡着演員出來做說頭,她自然也要表個态。
一個劇組倆主演都站到了段弘俞那頭,出品憋悶着,把麥給閉了。
會議不歡而散,剛一結束,蘇晴緊接着就給段弘俞打了電話。
出品雖然态度不夠好,但他說的也是事實,進度确實慢了許多,很多拍攝的大頭都還落在後面,但段弘俞沒接。
事實上他根本沒仔細聽會議的內容,簡短聽了一耳朵出品發的牢騷,就失去了興致。
出品說什麽,不至于對他産生什麽影響。
要論對他影響最大的,此時除了秦旸外別無他人。
這不算一件好事,太影響段弘俞的工作效率了,所以在會議結束之後,段弘俞就把手機開了免打擾,自然也錯過了蘇晴打來的電話。
思維活泛起來,段弘俞不受控地被情緒感染着推着走,如果先前他是閉塞的無法感受一切,那現如今,所有情感流動的軌跡都仿佛清晰起來。
于他而言,先前的男女主角的感情變化就像一張數據圖,随着劇情,那條線上升下降産生波動,段弘俞沒法看到那張數據圖之下更确切的部分。
他無法準确預知男女主表演的推拉進展,沒有辦法理清思路,可現在,折線圖上好像被點亮了一個細小的部分。
如果此時他是掌機者,作為旁觀的第三人,段弘俞閉上眼開始假定拍攝開始。
原先隔着迷障般,只是落在紙筆上并不清晰的對話表情動作神态開始有了細致的變化。
如一只手扼住心髒,那是情緒的感染。
段弘俞猛地睜開眼,拿出紙筆開始記錄細節。
記錄他感受到的,與秦旸發生的細節。
窗外忽然又開始下雪,天氣格外得陰沉,秦旸撩開窗簾觀察了一下,說:“得虧沒劈兩道雷。”
“下雪天會打雷嗎?”小陳也扒着窗戶。
“概率小不等于沒有。”秦旸舒展地靠着沙發,在購物軟件上添置東西,小陳湊過去看了眼,說:“哥,你怎麽又買小耗子的東西,這都買多少了。”
“作為它爸,我該做的。”
“啊?段導演不是要把它領養出去嗎?”
“用不着,”秦旸呼嚕了一把那小貓頭,說:“以後我養着。”
秦旸想一出是一出已經是常态,小陳當然不做反駁,甚至誇贊,“挺好的,小耗子也越長越咳,有點小漂亮了。”
他打了個頓,才說出違心話來。
秦旸哪還有閑心管他,捉着小耗子,沖它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拍了幾個視頻,一轉手全發給了段弘俞,轟炸似的。
明明是他主動離開段弘俞的房間,那時候想着還得紳士,還得體面,但一出門秦旸就後悔了,什麽紳士體面一早就該甩到腦後去不該冒出來。
但,這不損半分秦旸高興的勁頭。
哪怕段弘俞沒有回應他半句,起碼他也沒有拒絕。
四舍五入,不就約等于同意?
把自己給哄開心了,秦旸大手一揮,在幾個工作群裏都發了紅包。
小陳先是搶了一波,随即才反應過來,他小心翼翼,謹慎地問:“哥,段導演他那邊是——?”
那麽多折紙花,自然不可能由秦旸自己一個人完成,除非他真失業在家了,大部分折紙都是由小陳幫忙代勞,唯獨那些寫了字跡的,是由秦旸一點點折好。
又要跟前臺和酒店溝通,又要掃尾不留痕跡,免得被八卦出去又貢獻一個熱點,小陳可以說是頗費心力,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秦旸的計劃實施,但也見證了一大部分,基本可以說是參與全程了。
“四舍五入,同意了。”
小陳眼角抽搐,他還是頭次聽說這玩意兒還能四舍五入的。
“怎麽個入法?一入一百還是九十九入一百那種哇?”
“找打?紅包不夠你搶的?”秦旸睨了他一眼。
小陳立馬止聲,安安靜靜地沉浸在搶紅包的氛圍之中。
劇組的工作群也沒有遺漏,秦旸發了紅包就走,留下一衆人一頭霧水,又眼饞又沒人敢領,小陳只好打頭領了,順便代替秦旸發言,表示大家這麽多天的拍攝辛苦了,接下來也要再接再厲繼續努力。
這“官方發言”一出,群內立馬活躍起來,一邊領着紅包一邊在群裏變着法地給秦旸遞好話。
張董不明所以,剛開完會的他腦子還是木的。
張董:突然發什麽紅包?
張董:有什麽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小陳默默潛水不敢吭聲,也沒有其他人回複。
直到張董收到一則公司郵件,在群裏發了三個哭泣的表情。
他艾特秦旸,表示很欣慰,又說他實在太客氣太上心了,這種事都會記得,又不是夫妻還過什麽紀念日啊。
秦旸舒緩好心情的同時抽空看了眼消息,雲裏霧裏,詢問一旁的小陳:“他又抽什麽瘋?”
小陳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于是他私聊去問了一嘴,看到張董發回來的截圖,幹笑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哥,今天是張董簽約成為你經紀人的紀念日。”
秦旸匪夷所思地望了小陳一眼。
對視中,小陳默默扭開臉。
雪下了半夜,一早劇組的工作人員就組織着開始掃雪,等拍攝前的清理工作結束,拍攝內容有了調整。
最近的天氣助力,實在太适合拍攝基調沉重的戲份,于是商行變故的戲份被挪到了前頭。
李崇彰猜想不錯,家裏商行的産業果然在虛假的繁榮後顯露了真正的頹勢,戰火蔓延,哪怕父母求神求天地,神佛也未能如他們所願,一宗交易大單傳來沉船噩耗,他父親一生的心血沒法保全,只能将商行徹底地交出去。
父母經受不住這個打擊,選擇燒炭自殺,待李崇彰歸家時,一切已成定局。
蕭瑟風雪中,李崇彰衣着單薄,他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那雪落在他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搖搖欲墜。
挺直的脊梁彎折,他慢慢俯身,跪趴下去,脊背先是細微地顫動,随即,大幅度地抽動起來。
由隐忍到響亮的哭聲傳出,冰天雪地中,李崇彰對着靈堂痛哭,随着鏡頭拉遠,那苦痛掙紮的力道也漸漸沒了聲息,李崇彰伏趴在雪地中,仿佛要與白皚皚的地面融為一體。
“咔!過!”
副導演拎着喇叭,趕緊關切道:“秦老師怎麽樣了?快去看看!”
小陳一馬當先跑了出去,把人攙扶起來,秦旸身上的衣服單薄,身體露出的部分凍得白森森,小陳感覺一摸都能冒寒氣,段弘俞盯着鏡頭回看一遍,楊黎在旁側感慨,“他的狀态完全不一樣了。”
“嗯?”段弘俞沉浸在鏡頭中,沒有反應。
“感覺和以前的表演一個天一個地。”
楊黎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對手戲演員,更遑論還是男主角,秦旸之前什麽樣,她是徹徹底底了解過的,也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才感慨。
秦旸恢複了一會兒,兜着厚實的大衣抱着暖水袋進了棚子,他和楊黎打了個照面,卻完全沒有反應,直直地就朝着監視器去了。
徑直坐在段弘俞旁側的小椅子上,段弘俞就将進度條拖動到開頭為止,幾個角度的鏡頭同時播放畫面,秦旸湊在監視器前認真地看。
等視頻放完,秦旸才松懈下來,他笑了笑,把大衣穿好,暖水袋則被他塞進了段弘俞手中。
楊黎擡了擡眉毛,終于了悟了秦旸進步如此之大的原因,但同時她更在意的是……段弘俞居然真接下了那個暖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