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忙碌的宗婦

第37章 忙碌的宗婦

楊家, 鄭氏一大早就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比以往更早。

她是兒媳,公爹過世, 必須得在堂前跪靈, 她是宗婦, 家中上下瑣事,還是喪儀所需,與客往來之事,突發狀況的應對預案,樣樣要料理好, 族裏別人家挂白, 她都得過府幫忙操作, 可到了她自己, 沒人有這個義務幫忙, 都得自己來。

不能叫來客看到她沒在堂前跪靈,所以在客人們過府吊唁前,她得把所有事情處理完。

天還黑着,先在小花廳處理每日事務, 前一天的安排有沒有落實,可有遇到意外,怎樣解決, 今天以及明天的安排要怎麽來,可能會遇到什麽問題,哪樣是必須立刻去辦,哪樣可以緩一緩……從沒這麽早過, 掌事婆子們手遮着唇, 小心翼翼打哈欠。

一樣一樣安排下去, 天光仍然未亮,她問了句廚房的參粥可有熬好,起身去親自端了,走向婆母的院子。

老人家覺短,高氏已經起身,看到兒媳過來,面色尚算正常,看到她手上那碗粥——緩緩別開了頭。

鄭氏走近:“母親,用些粥吧。”

高氏搖頭:“吃不下。”

鄭氏:“公爹已然過世,過于哀痛傷身,大家都不願意看到,母親何必自苦。”

“是啊……丈夫死了,我合該哀痛。”

可她的難過傷痛,難受的吃不下飯,并不是因為這個。

高氏看着站在面前的兒媳,歲月帶走了她身上的少女痕跡,皮膚不再鮮妍彈潤,手指不再嫩如削蔥,世家教養的氣度卻越來越明顯,不着華服,不力威懾,低調時也能不失氣質,年歲越長,越發通透。

“你向來聰明,做事周全,為所有人着想……為自己想過麽?”

鄭氏垂眸:“西有餓殍,北有荒民,南有蠻夷,世間諸多困苦,沒有誰的人生真正完美遂意,螞蟻之力如何撼天,何不讓自己輕松一點,莫要自苦。”

高氏:“男人生來恣意,女人老了,也不能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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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沒說話。

高氏看她:“但你應該不會像別人一樣罵我。”

“有身體才有其它指望,”鄭氏垂眸看着手上的參粥,“公爹才去,還未下葬,您若是這時有什麽三長兩短……”

她話音不高,仿佛也沒帶什麽深意的樣子,可高氏聽懂了。

先前鬧着不想合葬,已然不成,若是現在死了,合葬就是必行之事,再無更改,可若是能活得久些,更久些,等到了合适的機會,未必不能籌謀。

“粥拿來。”

高氏喝了。

從婆母院子出來,天邊已經泛白,鄭氏轉身去看孩子,妹妹小鄭氏已經在幫朗哥兒穿衣服。

小孩子覺長,總是不願早起,近日起的更早,難免有些起床氣,一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一邊嘟着嘴,可被妹妹逗兩下,就咯咯笑出了聲……

她的這個兒子,和女兒一樣,都親妹妹。

小鄭氏一邊手腳麻利的幫小孩穿衣服,一邊笑着誇贊長姐:“還是姐姐有辦法,三言兩語就能勸動了老太太,老太太這個節骨眼可不能出事,外面提起姐姐,誰不道一句賢惠?”

鄭氏垂眸,拿過柔軟麻繩,給兒子拴在身上:“我做這些,并非為了賢名。”

“我知道,姐姐幼承庭訓,人品端正,賢善那是天生的,心中有大義,所有人都排在自己前頭,所有人都比自己更重要,我們朗哥兒都得靠後呢,是不是啊朗哥兒?”

小鄭氏抓住小孩不老實的小手,送到唇邊親了下,小孩不好意思,咯咯的笑,也湊上前親了親她:“姨母最好啦!”

沒看自己的親娘一眼。

鄭氏見兒子活潑好動,神色沒有任何病态,檢查過衣服用物也正常,便沒停留:“前頭還要忙,我先走了。”

“姐姐只管去,朗哥兒他們有我呢,”小鄭氏拉着小孩的手,“來,跟娘親說,我們會早早過去,乖乖跪一天的。”

小孩不願意,撅着嘴哼唧幾聲。

大人都不願意一跪跪一天,小孩又怎麽會願意?

他現在就知道,所有不喜歡不願意的事,都是娘親安排的,娘親一定不喜歡他,姨母最好,總會想辦法照顧他,不讓他受苦,能讓他玩的高興。

伺候過婆母孩子,鄭氏走到前院,伺候丈夫。

楊成安正在用粥,也沒叫她一起,看着她問他身邊之事,衣服鞋襪,三餐安排:“看過孩子了?”

鄭氏忙的擡不起頭:“有我妹妹幫忙帶着,還好,挺聽話。”

楊成安:“你家的姑娘的确都不錯,鄭家教養就是好,不過她如此助你是情分,你該當記恩。”

“我知,”鄭氏聲音沒有任何變化,“公爹的大事完了,我會好好謝謝她。”

楊成安放下粥碗:“我知你一向周全,這次必也不會讓我失望。”

鄭氏輕描淡寫:“嗯。”

“ 阿爺和弟弟先後離世,家中諸事忙亂,都虧你一力擔着……”

楊成安走過來,握住鄭氏的腰,低頭往下,似要吻住她,不過這個吻非情難自抑,也非情之所向,他本人似乎也不怎麽願意,就像是……妻子為他做了這麽多,他何該給予獎勵,這個吻,就是天大的獎勵。

“為人妻者,不敢居功。”鄭氏不動聲色避過,“守孝期間,規矩與往時不同,妾身也會好好管理,不讓人抓到錯漏。”

即是守孝,自該克制,男女之事更是萬萬不可為,叫人抓到把柄。

楊成安得了個沒趣,退後幾步,回到桌邊抄了盞茶喝,面色自不見愉悅。

“皮承明出事了,外頭動靜鬧那麽大,恐怕你也已知曉,死哪兒不好,偏偏死在你的陪嫁宅子裏……”

他回頭看鄭氏,面色有些不善:“先前弟弟出事,他也在現場,跟咱們家也不是沒什麽來往,官府這麽安靜必然是另有所圖,一定會來問,我這幾日身子不好,不定什麽時候又會暈倒,你小心回應,能了盡量把這事兒給了了,知道麽?”

鄭氏垂眸:“是。”

從丈夫所在房間離開時,天光已大亮。

院子四外已打掃幹淨,靈堂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下人們趁着這難得的空閑抓緊時間吃飯,休息,稍後又會是忙碌的一天。

難以言喻的安靜籠罩整個宅子,靈堂顯得更空,更寂。

鄭氏站在桌前,飲了一盞茶。

便是這樣的安靜也不會很久,馬上就會有來客了……

崔芄和武垣這一次來楊家,帶着目的重新審視觀察,很快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各院所用下人,按理直接由主母管轄,分派不同工作,可這楊家不太一樣,說懂規矩吧,起碼外頭人都這麽說,說不懂規矩吧,多看看就能看透,這些下人非直接聽令鄭氏,他們有聽鄭氏的,也有聽楊成安的,且因楊成安是當家老爺,承宗嫡子,地位更高,聽他話的人,頭擡的更高,更為頤指氣使,誰都看不上。

責權不分明,很容易引來争鬥。

遂宗婦鄭氏看起來主理中饋,說一不二,其則有很多掣肘,能裏裏外外打理的這麽好,在外還頗有賢名,全是她自己的本事。

但楊成安這麽做,要隐藏一些事,也不是不可以。

“小鄭氏又來了?”崔芄在前院拐角看到了她的身影。

武垣:“或許昨夜根本就沒走,直接留宿在楊家。”

崔芄:“又是來給姐姐幫忙的?”

說是來幫忙,其實是和楊成安有什麽首尾吧?

這兩個人能約着在外面見面,行那種事,總得有個約的機會不是?

武垣:“還挺能裝的。”

的确挺能裝。

小鄭氏在人前矜持極了,非常守規矩,不見外男,不見外客,甚至和楊成安也不怎麽見面,不靠近,不說話,就只是認認真真幫忙照顧孩子,哄着孩子不哭不鬧,靈前不失禮。

低調又懂事,還不怕辛苦,未嫁妹妹的形象非常完美。

周遭哀樂聲大,崔芄手蓋唇,湊近武垣:“皮承明的死亡現場……你覺得和這姐妹倆哪個相關?”

宅子是大鄭氏嫁妝,是給了妹妹的,記到妹妹名下了,所有權明晰,可一直以來,又仍然是姐姐的人在收拾……如果此事和妹妹有關,很可能就和楊成安有關,如果和姐姐有關……

“要不要去問問?”

“不急,”武垣看了看日頭,“時間還長,先看看。”

時間一點點往前,楊府越來越熱鬧,前來吊唁的人非常多,鄭家也來人了,男人們自然去靈前慰問楊成安,說些往昔懷念之雨,女人們則多看鄭氏這個出嫁女。

“母親——”

聽聞家裏來人,小鄭氏過來的非常快,微笑着迎上去:“您怎麽今日來了?早先家裏都來過了,待老爺子出殡時再過來已是全了禮數,倒不必日日過來,派我過來幫忙還不夠麽?”

鄭夫人見到小女兒,笑容欣慰,拉住她的手:“還不是心疼你,不想你這麽累。”

“母親。”

大鄭氏處理完一樁突發事件,過來給鄭夫人見禮。

鄭夫人眉頭微皺:“婚喪嫁娶,禮儀規矩,家中又不是沒教過你,何以這般不堪重用,累到自己不說,叫你妹妹也跟着受苦,眼看都瘦了?”

大鄭氏不反駁,也不叫苦,屈膝行禮:“母親責罰的是。”

仿佛一拳打到棉花裏,鄭夫人憋的難受。

她眉頭皺的更深,将大女兒拽到一邊,又道:“你回頭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色,可還能看半分?我早同你說了,婦人病沒法治,斷不了根,男人嫌棄你也沒辦法,只能自己多注意,你繼續這個樣子下去,怎麽能得夫君喜歡看重,怎麽不叫別人家嫌棄恥笑?”

崔芄看着,感覺有點不大對。

“若我沒記錯,這個鄭大娘子是嫡出,是鄭夫人的親生的女兒?”

怎麽在鄭夫人面前,還不如妹妹有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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