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是你

第44章 是你

今日天晴, 北風蕭朔,宜出殡,祭先人。

楊家裏外挂白, 整個府邸呈現出一種蒼白的傷逝感, 哀樂聲揚, 凄凄婉婉,賓客無不淚灑,楊家人似乎是哭傷了,接連失去父子三人,傷痛都麻木了, 有些心不在焉。

賓客們為此際遇傷感, 并未計較楊家人表現, 只話音中更多安慰, 卻并不知道, 他們的心不在焉,可能并不是接連遭受打擊麻木了,而是被其它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老爺子留下的牌子突然出現了!

有人露出口風,說是藏在了水榭角落, 夏日他最喜歡乘涼小憩的地方。

若是家中別人漏的,他們可能不會立刻行動,會查一下, 确認一下,以免是別人故意放下的餌,可這是內衛不小心露出來的消息!

內衛查到的東西還能有假?

朝堂上因為貪污案鬧得烏煙瘴氣,太後不知為何肝火大怒, 非要徹查到底, 很多派系被連根拔起, 前日還高高在上,一般人想摸都摸不到的門庭,今日可能就被抄了,她似乎對很多事零容忍,今時今日終于不裝了,要将朝堂換個幹淨模樣,聖人都被她逼的沒地方站了,惶惶不敢開口……而所有太後手裏的倚仗,鐵一般的證據,都是內衛給她尋來的!

沒人知道,武十三郎怎麽那麽能幹,看似随意慵懶,悠悠閑閑的就把事給辦了,他在風口浪尖踩浪忙碌,你提防沒用,想殺殺不了,他隐身在暗處,看似默默無聞,辦別的案子去了,你覺得沒必要提防,改天他就能給你個大驚喜,他好像不需要睡覺,不需要布局,想要什麽,立刻就能查清。

甭管他腦子怎麽長的,時間都從哪來的,怎麽帶領內衛在朝堂上閃現,時而拉仇恨時而看不見,內衛這裏的消息,一定是真的!

內衛等閑不會出現錯漏,這次不小心有了漏洞,不抓住的是傻子!

必須得铤而走險了……

不然牌子就是別人的了!

有人蠢蠢欲動。

家中治喪沒關系,人多眼雜沒關系,總有能鑽的空子……

Advertisement

水榭建在湖邊,從靈堂過去有點遠,冬日天冷,地面微冰,越往近走越覺得寒氣盈面,身子忍不住瑟縮,全無夏日時的悠閑與惬意。

終于踏上通往水榭的木質游廊,嘴裏忍不住嘀咕:“老爺子怎麽想的,把東西放在這種地方……”

“果然是你——”

周遭安靜,丁點聲息全無的水榭,突然轉出來三個人,武垣,崔芄,屠長蠻,尤其屠長蠻,看向他的目光頗有內容:“楊成仁。”

楊成仁駐足,目光閃爍:“什麽是我,我怎麽聽不懂?家中事忙,您幾位別開玩笑。”

“這個。”屠長蠻手從背後伸出來,在楊成仁面前晃了晃,“你不是想要?”

很漂亮的長方形牌子,玉質細膩,雕工上佳,細小精致,一掌可握,仔細看就能認得出來,是一個篆體的‘楊’字,正是老爺子手裏那塊牌子。

楊成仁不錯眼的盯着這方牌子,看着它在空中蕩啊蕩,眼珠也跟着從左轉到右,再從右轉到左,呼吸都跟着急促了:“這本就是我家的東西,為什麽我不能要!還請幾位莫要多事,請還給我。”

屠長蠻啧了一聲:“給你?是你的麽你就要?”

楊成仁聲音都變了,陰着眼:“這是我楊家家事,內衛也無權插手,幾位執意如此,恐會引來禍端!”

“你小子跟誰說話呢!”

屠長蠻最讨厭被威脅,牌子收起來就撸袖子往前走。

武垣伸手攔住了他,看向楊成仁:“你幼時哮喘吧,或者花粉症?該是自祖輩遺傳的毛病?”

楊成仁沒說話。

“看來是是了,那你應該也認識洋金花?”武垣盯着他,“洋金花味辛,歸肺經,平喘止咳,解痙定痛,于你的病頗有益處,然此花有毒,舉凡醫者用藥,一定會跟病人說清楚,此藥雖于此病有獨特療效,可毒性很強,與曼陀羅性屬同類,一旦使用不當,會讓人産生幻覺,甚至死亡——這些,你應該都清楚?”

楊成仁眯了眼:“你這話什麽意思?指控我殺了楊成玉?”

“我可從來沒說過楊成玉是因為洋金花中毒死的,”武垣看着他,唇角緩緩勾起,“我也确定,內衛在查案過程中并未走漏有關死者的消息,你如何确定楊成玉是中毒死的?誰告訴你的?還是——本就是你做的?”

楊成仁一怔,臉色大變:“我沒有,我不是,都是你猜的,我才沒有什麽病,也不認識什麽洋金花!”

“不,他得過哮喘。”

不遠處,老太太帶着兩個兒媳走了過來,視線淡淡掠過楊成仁:“他胎裏弱,生下來就見不得花,和我公爹的毛病一模一樣,老輩的人都知道,洋金花是什麽我不知道,不過一個庶子,我從未刻意關照,但他的确被他姨娘用盡心機調養着,一年比一年好,十幾歲後,再也沒有這個毛病。”

韋氏扶着老太太,看了眼丈夫,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的,很平靜:“我也曾聽夫君聊起過幼時種種不幸,除了嫡母不慈,下人瞧不起,便是這惱人的喘症,他為此吃了不少苦,當年藥材也不知用了多少,若家中有一人懂這類藥草,甚至利用藥性殺人,除了他沒別人。”

鄭氏站在另一邊扶着老太太,淺淺嘆了一聲:“老爺子去世前,雖則我們都在,但我們都離開後,三弟楊成玉回去過一次,他其實是最後一個見到老爺子的,但當時我們并不知曉,後來,這個消息透露給了你,你懷疑老爺子告訴了他什麽,是麽?若三弟因此而死,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

楊成仁大怒,手指顫抖着指向她們三個:“你,你,你們合起夥來整我!”

對啊,這三個女人怎麽突然跟聯盟似的了,像要搞楊成仁,搞了他,她們能得到什麽好處麽?

屠長蠻有點不大懂,他只是知道今天的大概計劃,牌子十三郎拿到了,用來釣魚妥妥的,确定了兇手後,其他人會被十三郎在暗處的人請過來,有個對證,可對證這麽容易麽?這些女人沒意見?

十三郎正在問供,沒時間理他,他只能看向崔芄,眼神示意——你那麽聰明,肯定知道?

崔芄微微颌首,讓他稍安勿躁,仔細看看就會明白。

楊家從老爺子,到嫡子楊成安,楊成玉都死了,現在只剩一個庶長子楊成仁,剩下的三個主子都是女人,利益與家裏男人相悖,如果楊成仁沒事,可想而知,就只剩這麽一個男丁,按規矩,家裏以後肯定都是他的,所有人都要仰他鼻息過活,可如果這個男人沒了呢?如果楊家沒有成年男丁做主了呢?

于老太太而言,辛苦一輩子,委屈一輩子,仰人鼻息一輩子,及至今日老了,沒多少年好活了,她之所有訴求,不過是将來不跟老爺子合葬,活着委屈夠了,不想死後還委屈。她生的兒子全死了,不管是恨是怨是愛是悔,過往一切全部消磨,一個庶子而已,憑什麽想要繼續拿捏她?

她已經付出了一輩子,最後該為自己想想了。

于韋氏而言,她嫁給楊家一個庶子,從此同他休戚相關,利益與共,要依附于他,聽他的話,甚至要委身老爺子……真的是她自己願意的麽?女子在世間過活本就艱難,她一個庶女,又是家族聯姻推出來的工具,每一步都是早早被安排好了的,連反抗都沒法子,誰又知道她心裏苦不苦?但凡有一點別的路,但凡她的丈夫品行端正,能護着她願意護着她,她都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丈夫只是利用她,她也不必對丈夫有感情,丈夫如今起了邪念,大勢已去,還幫他做什麽?不踩個高興,都對不起這些年吃過的苦。

于鄭氏而言,嫡支跟庶支本就存在利益沖突,她夫君楊成安活着時,夫妻兩個都要和楊成仁鬥心眼搶東西,楊成安死了,她一個女人不管從規矩立法還是其它,都立刻變成了弱勢,搶過本身當官小有人脈資産的楊成仁更難,他出事不是正好?以後府裏主子只有三個女人,大家都是寡婦,她還可以繼續當她的宗婦,主理中饋,任何規矩大義都越不過,她還生有兒子,嫡子,好好把孩子養大,這個家還是能撐起來,府裏家財起碼足夠三代人消耗,之後的事,兒孫自有兒孫福,她到時死了也管不着,小輩們自己折騰去。

之前事實不明,家裏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內衛已經确定了兇手,她們都不用商量,互相看一眼就明白了對方在想什麽,走過來的速度甚至有點急切,是真心實意幫忙的。

屠長蠻看懂了,忍不住唆牙華子。

怪不得昨晚崔郎就料到兇手是誰了,還真是那回事,就看誰得到的利益最大……

他晃了晃手裏的牌子,就好奇一點:“內衛的消息‘不小心’漏給了你們每一個人,為什麽你們不過來找,真就不着急?”

三個女人互相看了一眼。

老太太嘆氣:“老了,小輩的事,早就管不了了。”

韋氏則并不感興趣:“就算我拿到了又怎樣,還不是得交出去?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我從未有過自主權,事能不沾就不沾,拿了,也變不成我的,不能讓我立刻順心如意,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

“我是真沒空。”

鄭氏遺憾的看了一眼牌子:“宗婦太忙,一樁事接着一樁事,我連殺人的空閑都尋不到,何況翻找東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