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貪官之死
第49章 貪官之死
“虎須?”
說這個屠長蠻可精神了:“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麽?老虎哪哪都摸不得!”
武垣卻看向崔芄:“你想到了什麽?”
“虎這種動物比較特殊, 僅是我們國土,東南西北品種都不同,兇性也不一樣, 我曾聽聞往東往南有一種特殊種類, 身體并不巨長, 但虎須極為堅硬,如果剪碎給人吃,就像吃了……呃,摔碎的琉璃,你們可曾見過?”
“我見過!鋒利, 細碎, 一個個跟小刀片似的, 極難打掃幹淨, 稍不注意就會被劃出一道口子, 非常痛,流血也非常多,而且這類東西劃出的傷口還不好好……”
屠長蠻猛的轉頭:“你的意思是厲正初吃了這種東西?”
崔芄:“是有這個想法。”
屠長蠻駭然:“那豈不是傷口無數……”
“是,”崔芄颌首, “從食道到胃腑,小腸,舉凡入口之物會經過的地方, 都會被劃傷,造成大量出血,積于體內。”
武垣沉吟:“如此,他的死亡過程該會十分痛苦。”
崔芄也是因此比較猶豫, 沒有确定死因就是這個, 厲正初遺體并沒有什麽特殊表現, 諸如手腳的掙紮,身體因痛苦的蜷縮痙攣,全部都沒有,臉上表情甚至可以用安詳來形容……
“他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若一切如他推斷,死者不該是這種表現,可除了這個方向,他也想不出別的可能……想要論證知這點,難道只能開腹取胃?
既然會劃傷內腑,那種東西就消化不了,只要剖胃或腸來看,一定能找到,他也不是不會。
“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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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長蠻突然想起自己在文書房看到的卷宗:“這個厲正初有病啊!”
崔芄看他:“病?”
“對啊他有病!”屠長蠻道,“大理寺的人不是已經去他家調查過了?他有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毛病,晚上睡不着覺,經常需要服用安神湯助眠,因這一年來病情惡化有點嚴重,他的安神湯都是尋大夫開的特調方,效果奇好,服用之後的兩個時辰內無知無覺,雷打都叫不醒……”
“文書房那邊有現場勘查記錄,他床前有個空碗還是沒有來着……一晃眼好像看到了,又好似記錯了,若厲大人飲了安神湯,那的确會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崔芄:“文書房在何處?”
屠長蠻也覺得有必要再仔細看一遍:“我知道在哪,走,咱們一塊過去再看看!”
“稍等。”
崔芄拿出随身帶的小本子,一邊快速觀察死者遺體,一邊用簡易碳筆迅速記錄……寫的東西,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走吧。”他速度很快,并未耽誤多久。
屠長蠻頭前帶路:“咱們悄悄的,別說話,外頭有巡查隊,頭兒你看着點,別叫崔郎被發現了……”
武垣:……
你在教我做事?這種事用得着你說?
他直接把崔芄扣到懷裏,腳底騰挪縱躍,也根本用不着屠長蠻帶路,自己選擇着陡峭視野和陡峭路線,直接且快速的到了文書房外。
屠長蠻看看空無一物的周遭,他話甚至都還沒說完。
得,有十三郎在,他操的什麽心。
他輕輕打了下自己的臉,自己躲着巡查隊視線,往文書房去了。
也不用他安排提醒,武垣和崔芄到了文書房,很快找到了該找的東西,翻開來看。
武垣速度很快,崔芄也不慢。
“有些奇怪啊……”
崔芄說話的時候,屠長蠻也已到了文書房,确定了他看過的東西,有點興奮:“是不是是不是?我當時看到就覺得不對勁了!現場勘查記錄裏說,厲正初房間桌子上有兩個茶杯,是幹淨的,沒茶沒水,卻并不是扣在茶盤裏,床頭有個空碗,碗底有一點點褐色殘渣……”
“空碗裝的肯定是安神湯,湯藥熬的再好,總會有一點點渣,厲大人睡覺前絕對喝了,桌上兩個茶杯,明顯是在招待客人,厲大人睡前房間裏曾來過人,大概這個客人很渴,或者他們見面的時間稍稍有點長,杯裏的水喝完了,但因為時間太晚,厲大人并沒有自己收拾或讓下人進來收拾,就這麽任桌子如此,第二天清理不遲。”
當然也可能是故意把茶杯倒空了,可如果這樣,為什麽不順手扣起來,做成沒被使用過的樣子?
屠長蠻感覺還是自己現在的猜測更靠譜些。
崔芄:“厲大人身上穿的是寝衣。”
屠長蠻:“所以這個客人來的很晚啊!他把人送走後沒精神了,才沒收拾,喝了安神湯就睡了!”
崔芄:……
屠長蠻:“我……說的不對麽?怎麽這麽看着我?”
武垣:“深夜相見,身着寝衣也未覺失禮——這位客人是個熟人。”
屠長蠻這才懂崔芄的意思。
“熟人作案啊……”他嘶了一聲,“厲正初是一個人到長安來的,家人皆未跟随,都在老家,下人都是來了長安才買的,為官交際也是來長安後的事,他哪來的熟人?”
可以夤夜相見,寝衣不覺失禮,怎麽也得是認識很久,信得過的?
這樣的人就算有,也不會多。
“呵,喂虎須的熟人。”
別人選擇這麽幹,當然因為不容易被發現,但也一定知道這麽做,對方的死亡過程會很痛苦,什麽都知道還會下手,所謂的熟人,能有什麽正向的感情偏向?
“所以這也是問題。”
崔芄看着武垣:“厲大人能以清貧之身,清廉之名,在各處做縣令,作出顯而易見的功績,而不為上峰排擠罷免,應該并不容易?”
“很不容易,”武垣給予肯定,“他很厲害。”
人人都知道,天子腳下是權力中心,為官者汲汲營營,不顧一切往上爬的地方,可正因為是天子腳下,有些手段反而要隐晦,不能太明顯,地方吏治才是最直白粗暴的地方,所有傾軋排擠甚至都會明着來,在那些地方,你一點不貪,真的兩袖清風,你就是異類,依然會被排擠打壓,厲正初能扛住壓力,沒被收拾的罷了官,還能有所功績,是真的很厲害,很有能力。
崔芄眸底微閃:“有膽識,有魄力,能幹實事,能避風險……這樣的人,必然很懂洞察人心。”
旁的不說,能不讓別人弄死他,就是本事。
這樣一個人,機敏和歷練都不缺,識人本領只會往上漲,與人交往中,別人有惡意,他怎會看不出來,還乖乖喝了別人遞過來的送命茶?
屠長蠻終于聽懂了二人的話,插言發表觀點:“有沒有可能是被脅迫……厲大人什麽都好,聰明能幹,可他不會武功啊。”
武垣斂眉:“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屠長蠻非常高興被肯定:“我就說……
”
崔芄卻聽懂了武垣的未盡之言:“但厲大人很聰明。如若被人脅迫,交易,說服,很多東西都可以應變,再不濟,也可以悄悄留下某些記號,以利後來人知曉曾經發生過什麽……可這個死亡現場,都沒有。”
他什麽都沒做。
武垣颌首:“這不是一個聰明人有水準的應對,也不是一個對命運不甘心,從清廉堕落到貪官的人會有的應對。”
屠長蠻有些迷茫,所以就算死因能确定,這個命案仍然很詭異?從兇手到死者都是?
“還有這裏——”
崔芄指着一份現場記錄文字:“說是厲正初有厚厚的本子,自兩年前開始貪時,所有東西記錄的清清楚楚,都收了什麽錢,銀票,金子還是東西,數量分別有多少,分門別類放到了哪裏……”
幾乎所有東西,他都沒有花用,日常所用都是自己的俸祿,出外交際,酒席都是別人出錢,也就是他身上顯貴的衣服,是別人送來,按照他尺寸做的,沒法做別的處理,就穿在身上了。
屠長蠻:“這看起來有點像鐵公雞啊,只進不出,一毛不拔……是窮慣了,舍不得?”
武垣看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但嫌棄意味明顯。
屠長蠻趕緊拽回自己的思緒:“哦哦,重點不是這個,我先前過來還說呢,這回大理寺挺能折騰,帶回來的信息這麽多,原來并不是他們努力,而是死者太努力,給出的東西太多,反倒方便了他們……話說哪個貪官跟這位厲大人似的,貪污明細都記得這麽清楚?記來做什麽,總不能是感恩吧?”
崔芄:“你有什麽想法?”
“莫非是不敢花,怕被發現貪污事實?”屠長蠻道,“我抓過類似的人,有些當官的膽小,又貪婪,的确是會這樣的,貪了一大堆錢,不敢享受,只敢藏起來……”
崔芄垂眸:“那你看到的這類人,會對貪污行為時時記錄麽?”
屠長蠻搖頭:“那沒有,他們巴不得別人不知道呢。”
崔芄:“所以——”
屠長蠻回過味來:“厲正初是故意的?他圖什麽呢?”
崔芄:“而今看來,他似乎就是想有朝一日,讓別人知道這些。”
“他怎麽會知道有朝一日——”
屠長蠻戛然而止,是了,這不就是有朝一日了:“你的意思是,他預料到自己會死,提前做好了準備? ”
崔芄沒說話,但表情很明顯,他就是這麽想的。
屠長蠻嘶了一聲:“為什麽?他是撞到什麽秘密了?反正都卷入這種髒事破事裏了,要是自己出事,誰都別想獨善其身,全都一塊死?”
崔芄不知為何,想起了不久前的事。
武垣非要帶他一起過來,原因是他吓跑了他的小狗,他要他賠,可其實他們倆應該心知肚明,小狗只是借口……
厲正初這麽做,到底是因為什麽?而今他們看到的,是厲正初的起初意願,還是早就找到的借口?
武垣顯然也有此意,安靜良久後,道:“什麽人,會突然轉變?”
一個有所堅持,兩袖清風,清廉風骨世人皆知的人,為何突然變成貪官,他是怎麽說服自己的,因為什麽做了這個決定?
崔芄:“他會不會有什麽仇人?”
武垣:“先看看他都在接觸什麽人吧。”
“我瞅瞅……”屠長蠻手指滑過文書卷宗,“要說最可疑的,還得是這個琴娘子。”
“琴唔……”
崔芄剛要開口說話,突然被捂了嘴,拽到一邊,武垣速度快極了,直接把他拽過窗子,扣在牆角。
屠長蠻也反應迅速,立刻吹熄了燈,隐在門側。
崔芄感覺自己後頸被輕輕揉了揉,武垣動作輕柔小心,似在安撫。
所以是有人過來了?
三息後,他聽到了有腳步聲,自遠及近。
“……你說有人?這叫有人?”
“我方才仿佛見到了燭光……”
“你眼花了吧……又下雪了,有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