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誰是心尖尖
第57章 誰是心尖尖
崔芄怎麽想的呢, 他在想,這事不好說。
廊外雪柔如舞,面前美人如花, 周遭一片寂靜, 圍出這一小片無人打擾空間, 肉眼可見無人窺探,這并不容易。
品仙閣絕非一般的地方,來往不乏權貴,管理層必然規矩頗多,而這位蝶煙姑娘, 可以在行動時要求清場, 有這樣大的自主權, 地位可見一斑……
但她一定不是品仙閣主人, 否則試探這樣的小事, 交給下面人辦就行,何必親自下場。
遂她身上一定有某些限制。
她很聰明,有能力,能在這個場子裏混的好, 争取到了一定的話語權,但這個話語權是有限制的,必然對她有所要求, 比如不能做什麽事,一定要做到什麽事。
為什麽是她過來試探,大約除了她本身聰明有能力,還有一點, 她和武垣有‘暧昧’關系, 而他崔芄, 又是武垣今天帶來的人……可能武垣根本就沒帶別人來過,還這般充滿保護意味。
兩個都是‘心尖尖’,哪個真哪個假,碰到一起會發生怎樣的對抗——
有人很期待。
崔芄視線不着痕跡的環視遠方。
雖近處明顯清了場,看不到人,他和蝶煙的對話只要輕一些,大概也不會被聽到,但遠處一定會有視線盯着這裏,看着他們。
遂他們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反應都很重要,後者甚至比前者更甚。
崔芄想,蝶煙姑娘是身負任務而來,他不能害她身陷險地,總得表現出點什麽讓對方有所得。他與武垣沒什麽深切的關系,不管這位姑娘與武垣有什麽關系,總歸是武垣用得上的人,多多少少,他該友善一些。
可‘身份’上,他們又是‘敵對’關系……
有點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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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平時表情也不怎麽多,而今只要微蹙眉,都算得上情緒波動:“你今次來,是背着十三郎的吧?”
蝶煙彎唇,燦然一笑:“你終于問了,我差點以為你不關心,有點難過呢。”
難過?
崔芄不太懂這個表達,并不是那種陰陽怪氣的挑釁,他看到是真微微松了口氣,肩膀肉眼可見放松了很多,如果不是這一點點松懈,他都沒看出來剛剛這位姑娘很是緊繃。
她好像真的等了很久,從一照面就開始等,等他問這句話。
“唉呀,這不是有些事不能讓別人知道,又不能讓某個人不知道嘛。”蝶煙話音輕松,眼底閃着促狹。
崔芄聽懂了,所以她和武垣的關系……并不是傳言裏那種?若真如此,的确得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又不能讓真正親近的人誤會,該說的就得說。
可他并不是……
蝶煙已經呷了口茶,又別有深意揚聲道:“這天底下,到處都有陽光普照,風兒哪裏都去得,便處處有花開,家裏院裏有,外面也有,可這外頭的野花哪比得上家裏的尊貴?妾身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命,知足着呢,崔郎聰敏通透,大約也明白什麽是逢場作戲。”
崔芄:……
故意揚高聲音,是說給別人聽,很像你我各自安好的勸告,但話中真意如何,大約只有面對面坐着的他看的最真切。
逢場作戲四個字,你如果理解成男人風流,都是這樣也行,理解成另一種作戲,所有都是假的,也行,她想讓別人知道的是前者,但想讓他知道的,是後者。
崔芄突然感受到了蝶煙姑娘的厲害之處,怪不得能到這個位置,她說出的話,說話時的神态表達,太能讓該知道的人知道什麽。
可其實……不需要這樣,他和武垣并非那種關系。
他感覺有點欺負人家姑娘了,逼的人這般小心翼翼,更覺得給提供點什麽出來才好。
略想了想,他道:“此處的确讓人記憶深刻,所見所聞都很新奇,然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只要不多管閑事,便能各自安好。”
要說來到這裏,什麽都沒看出來,不是人太蠢笨,就是故意在裝傻,他說什麽都不知道,不會有人信,但态度表達清楚,不會多事,應該是別人想要的回應。
蝶煙果然眼睛一亮:“崔郎真乃妙人也!”
溫柔體貼,能解他人意,能行方便順便解了憂,還說的這般委婉不居功,這樣的郎君誰會不喜歡!
“奴家給你添茶——”
纖纖素指執起茶壺,蝶煙服務的心甘情願,甚至再近兩分都可以。
有人卻不可以。
“你們在幹什麽!”
武垣已經回來,被風吹亂的發梢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昭示了他有多急,他是真的有盡快趕回來,且對迎接他的這一幕不太滿意。
蝶煙立刻放下茶壺站起來,微垂着頭,低眉順眼,一句話未言,看起來乖順極了。
崔芄則安坐未動,認為自己有必要解釋這一幕:“她來拜訪我,以好看花朵的身份,但我覺得我好像也沒什麽資格……就随便聊了聊。”
武垣:……
他見過多少世面,有些話根本不用說透,點一下就明白了,蝶煙都說了什麽,根本不用多問。
男人看過來的視線越來越有壓力,鋒利如刀,蝶煙感覺頭皮發寒,天已經這麽冷了,她可不想再受這些罪,直接行禮告別:“天色不早,多有不便之處,兩位郎君自便,妾身告退。”
從行禮到轉身離開,頭都沒擡起來過。
崔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好像更安靜了,那些之前還能感受得到的,來自遠處的窺探視線,現
在全沒有了,大約是因為武垣回來了?
也是時候回去了。
崔芄起身,目送蝶煙身影遠去,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像被鬼追似的。
“十三郎真是不溫柔。”
瞧給人吓成什麽樣了。
武垣磨了磨牙,扣住他後腰:“确是不如崔郎溫柔多情,處處能享美人恩。”
“她不是你搞出來的事……”崔芄躲開他的手,“放手。”
“不行呢,”武垣不僅不放開,還将她扣入懷中,咬耳朵似的親密,“外頭還有人看着。”
崔芄:……
行,你這戲瘾也是沒夠。
武垣聲音很輕:“我與她并無情愛糾葛,談不上有關系。”
崔芄:“我知道。”
雖然兩個人對外放出的關系很暧昧,蝶煙也很有做這些事的技巧,但真正的情愛是排他性的,哪怕境況要求不可以計較,神色間的排斥不滿都是沒有辦法遮掩的,可這兩個人都沒有,蝶煙甚至有種想看武垣笑話的意思。
這兩個人大約只是合作關系,跟情愛搭不上邊。
武垣聲音壓低,只在他耳畔:“蝶煙是我的線人,手下,或者說合作者。 ”
崔芄:“我明白,我和她境況相似。”
攏在後腰的大手扣得更緊,他感覺武垣似乎有什麽話要說,最終卻沒說,只嘆了一聲:“她來尋你做什麽?”
“大約是試探?”崔芄道,“試探的不僅僅是我,還有你。”
武垣怔了下,笑了。
崔芄面無表情戳破:“十三郎,你回來的太早了。”
武垣松開他,見他嘴唇未幹,還是把蝶煙沒倒的那杯茶給倒上了,遞給他喝:“都同她說了什麽?”
“不多……”
崔芄一口口喝完這杯水,說完了和蝶煙的聊天過程,包括對方的表現,他的思考。
武垣認真聽完,淺淺嘆了口氣:“不要可憐她。”
崔芄:“嗯?”
“你以為她怎麽混到今天的?”武垣從他手裏拿過空茶杯,放到桌上,“除了腦子還算好使,最強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本事,你今天憐憫她,給足了她臉面方面,下次如果再遇到你,她就知道怎麽對付你,怎麽讓你幫到更多。”
崔芄頓了下:“可她今天試探的不只是信息線索,別人也在借她試探你我的關系,如若——”
武垣理直氣壯點頭:“嗯,你現在已經是我的軟肋了,別人但凡想對付我,就會考慮用你,我必會當事者迷身不由己赴湯蹈火。”
崔芄:……
“你幹什麽!”身體突然騰空,他差點吓死。
武垣扛起他:“不是說背你回家?”
崔芄:……
“那這裏?”
“無所謂,非要抓我一個把柄,想要求個心安也好,想要對付我也好,都沒問題,盡管來,我若應付不了,就不是名滿長安的武十三郎!”
兩個人都有點歸心似箭。
武垣不論是扛是抱,身上挂個人一點難度沒有;崔芄對姿勢稍微有點不滿意,不舒服,但今天事終于完了,能回家,他心情也很不錯。
可惜這裏明顯不想讓他們走。
“我去——終于找到你們了!對不住,我來晚了!”
一道然後高亢的聲音傳來,蒼茫夜色中跟個夜貓子似的,是屠長蠻。
武垣:……
你對上峰的尊重呢?你看看現在什麽時候了,原本叫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可以滾了。”
不如不來。
屠長蠻到現在仍然很怕十三郎,對方的吩咐沒有不聽的,但這回他搖了搖頭,眼睛一閉:“禀十三郎,我滾不了,這裏出大事了,王華死了!”
出人命了?
崔芄拍了拍武垣肩膀,武垣明顯有些不大高興,但是放下了崔芄。
“他不是才剛剛拍下了花植麽?”崔芄十分意外,這株花什麽意思,在場的人都懂,他已經花錢買下了一個板上釘釘的機會。
怎會這般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