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看來你很辛苦

第59章 看來你很辛苦

“外面在下雪。”

崔芄視線掠過窗外, 雪仍然不太大,但落地不會化,今夜必然會有積雪:“這條蛇看起來沒在房間裏, 它出去了, 會去哪裏?”

必然有痕跡。

屠長蠻就興奮起來了, 搓着手:“對啊,它又不會輕功不會飛,它是爬的啊!咱們只要找到它的痕跡,順着找,不就揪出它的主人了!我這就去!”

除了尋找痕跡, 還有相關口供要問, 都得安排。

當然有武垣在場, 他可以直接放飛, 都賴着上峰解決, 武垣也的确靠譜,迅速給趕到現場的手下派了活,分別問詢或記錄不同人的口供方向,比如最後一次見到王華是什麽時候, 與王華有沒有矛盾,可知誰與王華有矛盾,今日在現場看到過什麽不一般的事等等, 諸如此類。

因為一切都進行得很快,根本沒過多久,現場房間還沒有完成所有記錄時,崔芄就注意到了外面圍觀人對死者的厭惡。

“……報應吧, 不是不報, 時候未到, 現在顯然到時候了。”

“我為什麽不能飲酒?你問話我就不能喝了?我又沒幹壞事,配合了你你不該感謝我?我為什麽那麽高興?當然是因為這人死了啊,他死了我慶祝一二,有什麽問題?”

“他怎麽到現在才死,老天無眼啊。”

說話的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客人,也有這裏的下侍,沒誰臉上有物傷其類的悲傷遺憾之色,似乎沒當場笑出來,已經是對這個場面的極大尊重。

連站在遠處的盧瀚和梁棟都卷袖子嘆了聲晦氣,說怎麽非得這個時候死,看起來也不像是遺憾,而是嫌棄時候不對,礙了自己的事。

可見這王華平素人緣不怎麽好。

崔芄想起王華曾起意,甚至已經付諸行動的,對厲正初的殺人計劃……不只是人緣不好那麽簡單,這王華不知道無差別攻擊過多少人,做過多少壞事,才如此招人恨。

武垣盯着外面的動靜,回來一看就知道崔芄在想什麽:“覺得他可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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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芄:“嗯?”

“品行不佳,全無友朋,出事到現在也就一個長随過來,家人似乎對他并不上心,”武垣道,“到現在也沒來問一聲。”

崔芄:“他的遺體如何安置?”

武垣:“生死大事,一般家人都會立刻着手置辦,姍姍來遲的,不管什麽理由,必然是沒那麽在意,不在意,就可以談條件,官府收殓驗屍就很容易了,下面人很樂意這種事發生。”

尋常人家沒誰喜歡仵作驗屍的,可官府發現命案,驗屍是破案的第一步,總要為這事拉扯幾回,這次看來比較容易。

崔芄垂眸看着地上的遺體:“所以沒有人,為他收殓。”

武垣:“你想做這件事?”

“先前你問我,是否可憐他,”崔芄擡眼,“我做這一行,見過的遺體很多,有好人也有壞人,不管歌功頌德,還是厭棄唾罵,人一死,蓋棺定論,再無更改——”

“我對這位王華大人,并無憐憫或其它,我只是覺得,每個人對世間都應該有一個告別,面容平靜的,清晰整潔的,面對世人最後一面,他人尊敬也好,厭惡也罷,是逝者人生經歷的總結,做了什麽,就會得到什麽,無論是愛是恨,大家都會記得他的樣子。”

武垣看着他,靜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不管逝者是好人還是壞人,崔郎都是好人。”

崔芄:“嗯?”

武垣輕輕揉上他的頭:“手指溫柔,眼也溫柔,會讓人想死在你手裏。”

“我只是幫人入殓,送行最後一面,并不殺人,”崔芄拂開他的手,“十三郎若樂意,我不介意幫你入殓送行。”

武垣垂眸,靜靜看着他的眼睛:“那我一定很幸福。”

崔芄視線卻重新回到現場:“出了這麽大的事,品仙閣沒來人?”

視線所及,都是看熱鬧的人,以及曾經在附近出現過的侍者,未見這個場子的管理層現身,最多是背着箭的護衛在遠處盯着,預防出現什麽不可控的意外。

“對這裏的人來說,死個人而已,小事,不值得大驚小怪,”武垣聲音裏透着諷刺,“而且這不是有我十三郎在麽,官府的人,該怎麽給出外界漂亮答案,是我的事。”

崔芄怔了一下,發現确實是:“看來你很辛苦。”

武垣:“所以崔郎偶爾,也要心疼一下我。”

崔芄心疼了武垣一下,他不怎麽走心的,從外面經過的侍從那裏要來一盞茶,遞給武垣:“所以你剛剛離開,有沒有得到點什麽東西?”

他可沒忘,武垣之前是被‘調虎離山’的,以武垣性格,知道別人的意圖,怎會不順便撈點好處?

“崔郎真是了解我,”武垣彎了唇,“确實有,是有關琴娘子的身世。”

崔芄:“琴娘子不是教坊司的人?”

教坊司的姑娘,一般都有着不錯的出身,家中人犯了錯被抄沒,才受連累進去的,官員犯錯抄家都有記錄,琴娘子的出身應該也查得到才是。

“本該有記錄的,奈何卷宗保存并非萬無一失,”武垣知道案件相關中人有一個是教坊司姑娘後,就立刻去查了,但是沒查到,“五年前有一間卷宗房遭了夏日雷火,琴娘子家的記錄,剛好燒沒了。”

崔芄:“所以本來你是想……”

“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明日上午再去拜會琴娘子問話——”

武垣看着橫在地上的屍體:“總有意外先來。”

說到睡覺,崔芄後知後覺,不但眼皮酸澀,小腿也酸累不适:“是有些累了。”

“你先回去休息,”武垣拉着他往外走,“其它的睡醒再說。”

崔芄猶豫:“可是坊門——”

難道也要像上次那樣偷偷摸摸,武垣今夜也安排了巡夜的人?可現場這麽多人,平康坊本又熱鬧,人多眼雜的,被看到了不好。

“想什麽呢?不記得自己熬了多久了?”武垣示意他擡頭看看天色,“我送你走到坊門,大概晨鼓就該敲了。”

崔芄:……

平康坊的熱鬧本就是在晚上,還不是傍晚,得夜越深,熱鬧越大,品仙閣的‘節目單’時間都很晚,拍賣大場更是高|潮,早不少,何況他們還進行了問話跟蹤試探發現命案并現場調查……一系列的事,尤其命案調查,注意力高度集中時,總會忘了其它,其實每一樣線索獲得都需要時間,現在卻不能算是晚上,淩晨,啓明星都亮了。

也好,晨鼓敲,坊門開,大街上可自由行走,走回家晨鼓正好停了,正好方便睡覺,不會被吵醒。

“那禦……”

崔芄感覺人多眼雜,不太好直接說,拉過武垣的手,在他掌心寫下個‘刀’字。

“人早走了,他身邊的防衛力量極特殊,最好不要打草驚蛇,你今次注定見不到他,”武垣眸色靜極,深極,“不必擔心,我會讓你見到他。”

崔芄:“好。”

武垣手搭在他肩上,捏了下他後頸:“那起子亂七八糟的威脅也別害怕,若有人敢沖你下手,我自有一百種法子讓他們寝食難安。”

崔芄已經看到了坊門:“你不用送我了,忙這邊的事吧。”

“也好,”武垣想了想,伸手召了一個手下過來,讓他送崔芄回去,“屠長蠻去問梁棟口供了,對方估計不會配合,我去看看。”

崔芄:“嗯。”

屠長蠻還真遇到了點小麻煩,問話盧瀚還好,這個人雖然有點避重就輕,滑溜的很,好在會配合,問什麽多少說點,梁棟就不一樣了,人家是吏部尚書,屠長蠻連個正經官職都沒有,不算上不了臺面,人嫌腕太小,愛搭不理。

他這正愁怎麽辦呢,就瞧見十三郎回來了,趕緊過去把話一說,接下來的活十三郎自己來,自己幹別的去——那條什麽蝰蛇,他還沒追上呢!

武垣便坐到了梁棟對面。

梁棟在朝堂上都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品仙閣更是貴賓,就算想知道什麽,想看什麽熱鬧,也不必同人擠,随随便便就能安置個桌子,配上炭盆茶水。

其人身量中等,四十多歲,蓄了須,眉目端肅,面相上給人的感覺是不茍言笑,不太好接近,說不上一眼看上去像好人還是壞人。

武垣伸手端茶,呷了一口:“我聽說,得知王華死訊,梁大人說了兩個字:晦氣。”

梁棟:“沒控制住,十三郎見笑。”

武垣:“梁大人一向持重,人前少有失态。”

梁棟:“十三郎謬贊,只不過君子慎獨,對自己言行有所要求而已。”

“遠的不提,只道今年,吏部推選的戶部轉運郎私扣赈災糧款兩成,推選的兵部文吏家財之豐到,可以到品仙閣拍賣新銳畫作,推選的地方官至少三成有貪腐行為——”

武垣直直盯着梁棟:“這便是梁大人說的,對自己言行有所要求?”

“水至清則無魚,”梁棟眉目安靜地看向武垣,似乎有些意外他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很多時候,一個位置上的人合不合适,比會不會更重要,十三郎不覺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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