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自焚

第80章 自焚

風花雪月, 漫舞輕紗,深巷幢幢,不見月華。

一坊之內, 氣氛各不相同, 有那旖旎纏綿的, 也有那驚險刺激的。

“喲,這誰啊偷偷摸摸的,又想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

屠長蠻懶洋洋的從牆頭跳下來,随手長劍一揮,擋住了沿着牆根走, 鬼鬼祟祟的身影:“中郎将李三郎, 幸會。”

李骞:……

“知道你今天肯定心急, 但你先別急, ”屠長蠻語重心長, “我們十三郎心疼你,知道你最近太忙,眼睛搶紅了都掙不過,夜夜熬的睡不着覺, 今晚的事呢,就替你幫着看了,柳家那邊你就別去了, 不若就此回家,抱着你那新納的小妾睡覺多舒服不是?”

李骞撣了撣不怎麽存在灰塵的袖口,根本沒拿正眼看人:“不過是武垣養的一條狗,什麽檔次, 也配和我說話?”

屠長蠻樂了, 非但沒覺得被羞辱, 還笑的露出一口白牙:“這可怎麽好,我明明不配,李三郎卻同我說話了呢,果然還是李三郎親民,跟那些眼高于頂的世家子弟不一樣,我明個就去你家府上回禮,一定要同老爺子說明白,你李三郎最喜歡跟我們這種下層人打交道,打破世俗觀念,不以世家為傲,請他一定嘉賞于你。”

“屠、長、蠻!”

李骞咬牙切齒:“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我世家之尊嚴不容踐踏!”

屠長蠻清脆的應了一聲,手中長劍一揮,亮出起手勢:“為世家之名而戰,李三郎好樣的,來——亮兵器吧!”

李骞不想和屠長蠻打架,他今天過來不是打架的,屠長蠻也不是他對手,跟這樣的人動手太掉價,而且屠長蠻是個瘋狗,最近幾個月跟了武垣,簡直是志趣相投,瘋到一塊去,別的不提,打架肯定是要拼命的,雖然對方就算拼命自己也打得過,但何必呢?

耗費時間又耗費精力,說出去也不好聽。

屠長蠻卻沒給他時間,直接沖了上來,斂光如瀑。

李骞:……

這個莽夫!

他只能被迫防禦格擋,而交手一旦開始,就不容易停下。

小小暗巷瞬間刀光劍影,殺氣四溢,破壞力非常。

屠長蠻是帶着任務來的,而且本身性格是最不怕打架,也不怕受傷的,非常豁得出去,李骞縱使武功高些,格局也大,但任何事都比不過自身性命,稍微有點束手束腳,在動手的前期,稍稍有那麽點勢均力敵的味道,但時間繼續,屠長蠻必敗!

“停停停……住手!兩位別打了!”

還沒等到屠長蠻敗,品仙閣受不了了,這兩位幹架破壞力太強,這一不小心把附近給拆了,品仙閣財大氣粗受得了,姑娘們受不了啊,這吃住衣裳,還有嬌嫩的肌膚,被刮蹭到可怎麽辦!

掌事範志用只能跑出來:“兩位給我個面子,消消氣,別再動手了!”

李骞挽劍間隙,橫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考慮考慮,該說什麽話?”

範志用嘆了口氣:“不是我不偏向三郎,這裏……委實不能再亂了,太招眼了,咱們這兒……大理寺不方便短時間內再進來,既然那邊來了,讓他們搭把手,能者多勞不也挺好?您姓李,身份不一樣,以後立功的機會還多着呢……您說是不是?”

“喲喲喲喲喲——”

屠長蠻陰陽怪氣:“拿我當外人了不是?怎麽說話七拐八繞還越來越小,說悄悄話了呢?什麽這位那位身份機會的,怎麽着,你們是一夥的,不能叫我聽見?”

李骞磨牙:“你少給我揣着明白裝糊塗——”

“我怎麽裝糊塗了,你們不是都知道我傻,我請你們說明白點怎麽了?”

“武垣怎麽什麽廢物都往手底下拽,簡直荒唐!”

“沒錯我們十三郎不是什麽好東西,我也不是,就你李三郎聰明厲害有本事,永遠不被人壓永遠有功勞——這麽厲害,不得多指教幾招?”

“你無恥!”

“多謝三郎誇獎!”

兩人繼續交手。

範志用:……

他斂下眼神,雙手束在袖子裏,淡淡看了旁邊一眼。

“走水了——”

兩邊正打的不可開交,突然遠處火光沖天,鑼聲入耳。

“不打了不打了!”

先前還無賴的屠長蠻立刻退出戰圈,舔了下手背傷口上的血,跳到牆頭上看了眼,冷笑出聲,低眸看範志用:“還真叫你給說着了,你們這地方盤子挺大,事兒挺多啊。”

說完立刻縱躍而上,奔向走水的方向。

與此同時,崔芄和武垣也看到了火光。

短暫觸及心靈的話還沒有聊完,一個擁抱甚至未能深入,崔芄還沒來得及看到武垣的眼,可火光這麽近,明顯在同一個坊……那還等什麽?

“去看看?”

“先過去?”

二人異口同聲,直接去往着火的方向。

武垣甚至很是‘心急’,半路抱起崔芄,運上了輕功。

然而氣氛很難輕松的起來,他很快看清楚了着火地點:“是馮家。”

“馮家?”崔芄立刻領悟,“柳印的好友,馮炎?你不是說他喝醉了酒……”

昏睡不醒,連話都沒法問?

武垣眯了眼:“或許該醒了。”

兩人剛到地方,屠長蠻就沖過來了,根本沒時間說自己遇到的那點事,直接告訴他們,這燒的就是馮炎家,死的就是馮炎!

“……人不但酒醒了,起來了,還把遺書都寫好了,扔到院子外頭,放火燒了房子,說是對不起柳印,這輩子對不起太多人,沒臉再活着了……”

看起來就是自殺!

武垣:“不是有人盯着?”

屠長蠻:“可他一直在睡啊,總不好一直坐在屋子裏幹等,而且剛剛外面有動靜,像是有人偷偷過來要幹什麽事,咱們的人出來警戒,還真看到個人影,追了兩步,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都沒到一盞茶,誰知這姓馮的突然酒醒,突然留遺書自殺呢!”

不大對勁。

崔芄看向屠長蠻:“你說他在遺書裏說對不起柳印?害死了他?”

“喏,你自己看,”屠長蠻把一張紙遞給他,“這還是我從李骞那倒黴蛋手裏搶過來的,搶完了才知道,這遺書并不是唯獨一份,馮炎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寫了遺書,怕放火燒的太厲害全燒沒了,寫了好幾份,從院子裏揚出來的……”

要不是天太黑,早能被人發現,他和李骞也不至于搶的頭破血流。

不過李骞肯定是比他更不爽的,還跟他這個瞧不上的人打架使勁搶,結果發現來的早的人能人手一份,根本沒必要。

武垣就着崔芄的手看了幾眼,他查過馮炎,認識他的字跡:“的确是他親筆所書。”

崔芄:“而且很像自殺。”

一個人的字跡很能代表寫字時的心情,這張遺書落筆猶豫,力道不均,狀态反複,還有低落的疑似眼淚的水痕,的确很像自殺前的狀态,墨漬也很新,都能對得上。

畏罪自殺幾個字,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

“可柳印的服毒行為是自願,我們可能需要找一個約他去的人,但不能算絕對的兇手,”中間有太多空間可以操作,反正沒親手殺人,崔芄覺得很不對勁,“為什麽現在突然出現了一個兇手?”

還畏罪自殺了?

武垣眸底微寒,聲音諷刺:“當然是別人認為這裏應該有一個兇手,好順理成章的滅口,順便定性結案,形成閉環,再也不用查了。”

火燒的很大,來人多,撲下去的也很快,防止有所損毀,但也不至于全部燒光,屠長蠻看了看,問:“稍微有點亂,可要進去看看?”

崔芄看向武垣,沒說話,但武垣懂,武垣便又看了屠長蠻一眼。

屠長蠻:“懂,我在外頭望風,你倆悄悄搞。”

崔芄:……

搞什麽搞,說的那麽難聽,他無語的看了武垣一眼,就是你們內衛的素質。

武垣低笑,拉着他進了房子,小心避開危險之處:“這裏其實不算馮炎正經的家,他在平康坊外,有更好的宅子,此處只是為上工方便買的,忙碌時可做歇息。”

“好像并不小?感覺似乎比柳家的大,”崔芄思忖,“可見賺的不少,比柳印多的多。”

房子裏很多東西燒掉了,但能看得出大概格局,的确是方便臨時休息落腳的地方,沒什麽重要物品,真正的重要物品,也不會放在這裏。

屍體在書房的位置,這裏也是起火點,燒的比別的地方更嚴重,但屍體的表現很奇怪,一般活活燒死的屍體,身體是蜷曲的,鼻腔口腔有很明顯的煙塵,這具屍體确實直挺挺躺着,沒有一點掙紮表現,太明顯了,根本不是自焚而死,是死後才燒成了這樣。

這麽明顯,根本不用崔芄提醒,武垣也能看出來:“不是自殺?”

“倒也未必,”崔芄仔細觀察屍體周圍,尤其他的手,附近地面,桌面上的東西,“遺書是他自己寫的,時間對得上,就在剛剛不久,情緒裏的緊張也很飽滿,他的确是要死的,但好像預想了一下,忍受不了活活燒死的苦,就先服了點什麽東西?”

比如品仙閣的毒,作為內部人員,馮炎想要弄到點死亡過程不痛苦的毒,似乎并不難。

“但他倒了酒在自己身上,”崔芄指着被燒毀更加嚴重的下肢部分,“這是助燃劑,他原本不需要這麽急切,反正服了毒沒一會兒就要死,為什麽要燒自己的身體?”

這不是多此一舉?

武垣:“或許,他對柳印是真的心存愧疚。”

而柳印好酒。

他很快從房間裏找到一枚銀珠,雕工極其特別,正好他認識:“這是坊內東北邊緣一家小賭坊的上籌,每月只有十五會放出這種高端賭籌,且須得整晚在那裏玩,不下賭桌,才能兌到,非常難得。”

而上一個活動日,正好在七日前。

“銀珠似乎是新刻的,定然不是上月舊物,乃是本月才采用的……”崔芄立刻明白,這是馮炎的不在場證明,柳印出事那天,他一定不在現場。

武垣:“但他們确曾有約。”

這是不久前才确定的消息。

崔芄垂眸思索,柳印和馮炎是好友,私下有約見很正常,也很頻繁,柳□□無防備赴馮炎的約,也是再正常不過,但馮炎那是約了人,自己卻沒去……

那和柳印說話,逼他自殺的是誰?

提到了柳安寧,知道柳印命門,必然是品仙閣的人,可能也看到了柳安寧身影在哪裏出現過,誇大其詞用于威脅。

能知道這些,利用這些,還能指使馮炎定這個約,此人品級定在二人之人。

“不對,酒很重要。”

崔芄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以馮炎性格,哪裏像是會對別人有愧疚,真的那麽有良心,也不會把友情玩成這個樣子,柳印的死是被安排的,他何嘗不是?”

“他不想死,但必須得死,他應該很不甘心……”

不甘心的話,會做什麽?

既然我的死亡無法避免,我也沒本事報仇,連個墊背的都拉不了,那我能不能不那麽聽話,悄悄留下點什麽線索,讓官府查到,鬧的害他的人不得安寧?

可既然他的死是被安排的,那他附近一定有人盯着,如果不按說好的辦,他很在意的人或事便不會如願,只能悄悄的來。

身上撒的用來助燃的酒……是不是有點刻意了?

想到酒,是不是就會想到好酒的他的好友柳印,柳印是幹什麽的,最近在幹什麽,處理賬本,甚至死在這件事上,酒,賬本……

崔芄眸底似有流光劃過:“賬本上的利益鏈條且先不提,好酒的男人,平康坊不止一個吧?那品仙閣裏,尤其是拿紅利的股東,受最高待遇的賓客,哪一位最好酒?”

武垣目露欣賞,腦子裏很快劃拉出一個人:“我倒是知道一個,只拿一成股,非常低調的人——許關文。”

崔芄微怔。

這個人,可不能說低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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