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是我幹的
第85章 是我幹的
拿住了對方不想浪費時間, 沒必要節外生枝這一點,崔芄談條件談的很容易。
他已經展露自己的本事,別人也沒必要在這裏糾纏太久, 所有人一起走出院子, 保證睡着的屠長蠻安全下, 崔芄非常乖順的跟着他們走出永寧坊,在某一個偏僻地方被打暈,帶上了馬車。
醒來時,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應該不只是被打暈,還被喂了藥, 頭腦昏沉, 太陽穴脹痛, 嗓子很幹很幹, 他被綁在椅子上, 房間不大,陳設很簡單,前方只有一個桌子,桌上有盞燭, 背後似乎有窗子,但只有一點點風流動,不見陽光或是月光, 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閉上眼仔細聆聽,外面似乎有聲音,又似乎沒有,非常遠, 淡淡的并不真切, 唯一清楚的是水滴的聲音, 頻繁且固定,應該就在門邊,很近,所以聽起來很像就在耳畔,聲音被放大,掩蓋了其它,好像周身只有這個動靜,再無其它。
這個幹擾制作的不錯,很容易營造緊張氣氛,挺會折磨人心,對方還算有點東西。
但很不巧,他進白事這一行當,磨練這麽久,最穩的就是心性,和死亡伴生的情緒總是離不了恐懼,很多解釋不了或者傳說裏的離奇事件,他并不是沒遇到過,死亡都不怕,還怕什麽?
就算自己要死,也不過是比別人先走一步。
身處黑暗空間,看不到外界的人或環境,聽不到聲音,他還可以感受空氣中的流動,濕度和氣味,都不明顯,那別人把他擄了來,總不會是放到死,會來見他的,那這個人身上的氣息……不就記錄了身處什麽環境,曾經經過了哪裏,和什麽人接近過?
更不巧,他挺擅長分析這些東西的,《往生錄》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為他有寫日記的愛好,而是他在刻意訓練自己的記憶,各種方向的分析能力。
而且,他知道誰會來。
別人非要抻一抻,他正好可以借機休整一下,頭太疼了,或許再睡一會兒會好一些。
他真的又睡着了。
沒多久就被叫醒。
果然,一旦他沉得住氣,別人就沉不住氣了。
“崔郎好寬的心,”來人陰陽怪氣,話音諷刺,“睡覺着什麽急,反正今日過後,你有的是覺睡,再也醒不了了。”
是個男人,覆着面巾,眉毛有些雜亂,略有些八字,眼睛裏滿是精明,身上的脂粉味……可能他自己聞不到,但真的非常濃烈,不僅僅是類似在女子閨房待過那麽簡單,都快腌入味兒了。
不過這個脂粉味不算難聞,應該是價格很貴,很高級的那種。
崔芄笑了:“這可怎麽好,的确有點折了品仙閣的面子。 ”
“都到這境地了,就別琢磨着套話了吧?”蒙面男人抱着胳膊,盡管看不到臉,也能看到他周身的傲慢,“你以為我是什麽人?”
崔芄仍然面帶微笑,謙虛極了:“你身上的味道脂粉香裏混着酒香,脂粉裏含有沉水香,原料很貴,非一般人用不起,酒水味道駁雜,但春日醉梨花冽都有,你開口說話卻沒有更多,可見不管脂粉還是酒水,你都沒嘗過,你只是經過,或者處在這個環境堆裏,身上沾滿了卻不自知——”
“這裏很明顯就是品仙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們想玩燈下黑那一套,是也不是?”
不等對方回答,他又繼續道:“不用想着怎麽狡辯,我對自己的判斷非常篤定,你能進來找我聊,應該知道我并不好搞,預留的時間大概很多,許就安排了我這一件事?那不如就再大方一點……”
“我餓了,上菜吧。”
什麽玩意兒?他怎麽敢的?
面巾男皺眉,不但感覺自己被挑釁,還感覺被輕視了,眉眼裏全是狠厲。
“我是真的餓了,”崔芄嘆氣,“既然你們改了方式,不再殺我而是擄走,就證明我于你們有用,手裏有你們想要的東西,那既然想談條件,彼此尊重不是?我這個人身子骨不扛事,經不得餓,經不得冷,也經不起搓磨,非常容易死的,你的上峰給了你多少時間?我勸你想清楚,可別在這栽了大跟頭,非但請不到功,反而犯了錯。”
面巾男:“你別得寸進尺。”
崔芄:“冤枉我了不是?我哪兒得寸進尺了,只不過餓了,要頓飯,磨刀不誤砍柴工麽,我也沒說不配合,保證乖乖的,不惹事怎麽樣?”
面巾男哼了一聲,大概也理解為什麽對方會有這樣的要求,實在時間過去的有點久,是該餓了:“等着。”
沒多久,他帶進來一個人,竟然是見過的。
“蝶煙姑娘。”
崔芄聞到了她身上的脂粉味,品仙閣整個地方都充斥着這種味道,想聞不出來真的太難,別人大概也不怕他知道,才沒想真的瞞。
如果這樣的話……
他眼梢動了下,這個房間大概很隐密,很不容易找到。
面巾男:“我們這最紅的姑娘親自伺候你,崔郎可還滿意? ”
崔芄:“榮幸之至。”
所以很明顯,蝶煙在品仙閣地位可窺一斑,很多別人不能知道的事,她能知道,別人不能去的地方,她能去。
“崔郎莫怕,這裏也不是什麽龍潭虎穴,”蝶煙笑靥明媚,妥貼的将飯菜放到桌上,碗筷幫忙擺好,“雖然外頭布防很嚴,但只要你聽話配合,就不會有問題,一切都會好的。”
手上的繩子被松開了。
崔芄揉了揉手腕,看向面巾男:“故意讓她,定然不是為了讓我吃醋……我猜猜,是想告訴我,就算她是武十三郎的人,也不會傳出去任何消息,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裏,也沒有任何人會來救我?”
“啪啪啪——”
面巾男慢條斯理鼓掌:“既然已經想得這般通透,接下來該怎麽辦,崔郎當清楚了?”
“放心,我會非常配合。”
崔芄真就沒做其它的事,就安安靜靜的吃飯,姿勢優雅,不疾不徐。
吃的這麽閑适從容,比外頭那起子什麽貴客都有氣質,蝶煙都很想上去為他布菜,問問他還要不要加什麽了。
面巾男就不一樣了,這種從容閑适,身處險境而不畏懼的氣度,何嘗不是在羞辱他?
但他得忍,不然豈不是更沒格局?
崔芄按照自己習慣的速度,甚至更久一些,吃完了飯,等蝶煙上前收拾,退下後,方才再次看向面巾男:“我要如廁。”
面巾男相當訝異:“你讓我,伺候你如廁?”
“不行?”崔芄左右看看,“這裏又沒別人。”
面巾男冷笑:“你憋着吧。”
“那你等着吧,”崔芄閉上眼睛,雙手束在小腹,一臉安詳,“我不舒服的時候,沒有交流的欲望。”
那什麽時候舒服?自然是內急解決了的時候。
面巾男氣的面色鐵青,但也沒辦法,只得出門去,拎了個馬桶進來。
品仙閣的馬桶就沒有不好的,造型精致舒适,內裏還放了香屑,保證沒什麽異味,不讓人嫌棄。
但這還不夠,崔芄還要屏風,他說需要隐私,不想被人看着,也不想被那麽伺候。
面巾男:……
誰想伺候你了!
但他非常謹慎,屏風只拿了一折的那種,小小一扇,還就放在房間中央,不讓崔芄靠近任何牆壁或角落。
崔芄也沒想跑,起碼現在暫時不會,解決了內急,繼續命令:“拎出去。”
面巾男:……
“你自己的東西你都嫌棄?況且裏面是香屑,沒有異味!”
“是的,嫌棄,我看着不舒服,你先拎出去,過後有需要,再給我拎進來。”
面巾男咬牙切齒:“我不是你的小厮!”
崔芄微笑:“可以不是。”
什麽意思,剛剛是了麽!
這人果然不好對付。
面巾男敲了敲桌子:“這飯也吃了,內急也解決了,現在該談正事了吧?”
崔芄:“不錯,你的記性很好。”
我用得着你誇!
“說吧,”面巾男聲音拉長,“你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麽。”
崔芄沒說話,只是微笑着看他。
面巾男被看的發毛:“說話啊!你看我做什麽!”
崔芄:“我不但知道你們要什麽,我還知道你是誰。”
面巾男一僵。
崔芄微微一笑:“都這時候了,就別演戲了吧,範掌事?”
“你——”
範志用驚訝出聲,才意識到露餡了了,他不該驚訝的。
“戴着面巾不難受麽?”崔芄好整以暇,并不在乎對方态度,“你非要這樣,死不承認身份也沒關系,不妨礙。”
範志用解開了面巾:“怎麽猜到的?”
“我不但猜到眼前的人是你,我還知道,柳印,馮炎,兩條人命案都是你做的,許關文也是你哄勸安排自守入獄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對麽?”
崔芄看着這張并不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的臉:“平日裏裝的八面玲珑,伏低做小,品仙閣一切賓客至上,實則你心裏根本就沒把這些賓客當做什麽厲害的人,你瞧不起他們,畢竟他們被你玩弄于鼓掌,你是品仙閣用的最趁手的掌事,最好用的刀,使的你的主子不出頭,便能解決很多事,甚至你平時都不會自己出面做事,出面更是為了隐秘——為了你背後的主子。”
先是被武垣戳破,再是崔芄,範志用都有點懷疑自己的本事是不是下降了,怎麽這麽多年都能玩的爐火純青,偏這一回處處是漏洞,不過……
他放肆的嗤了一聲:“知道又如何,我就算全部交代予你聽,又有什麽用?”
崔芄贊同的點頭:“對啊,肯定沒什麽用,我非官府中人,治不了你的罪,眼下只有你我二人,離開這個房間,你大概也不會承認。”
“知道就好——”
“但我實在好奇,反正時間還多,你不如同我說說?”
崔芄微笑看他:“我們做個交換吧,你說點我感興趣的東西,我就說點你感興趣的,如何?”
範志用看了眼窗子。
雖然窗子是封死的,外面什麽都看不到,但他去過外面,能去外面,自然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怎麽個環境,人在他手裏,還能翻出花去不成?
他需要做的事,是自己的任務能保質保量的完成。
“不錯,柳印是我逼殺的。”
範志用拉開椅子,在桌邊坐下:“我讓馮炎約的他,他這個人看似沒什麽本事,膽子也不大,誰都不敢得罪,受些欺負也都忍了,實則非常謹慎,為了兒子,基本上沒什麽多餘的交際,尋常別人約他他也不會去,這麽多年唯有馮炎這麽一個還算是朋友的人,馮炎約他,他一定會去。”
“我讓馮炎約的人,卻給馮炎安排了別的事,沒讓他去,我去赴的約。”
範志用說到這裏,有些得意:“柳印這樣的人,再好對付不過,只要拿他在意的人稍加威脅,他就會關心則亂,他的死穴是他兒子柳安寧,而品仙閣,任何有死穴的人——都可以是工具。”
崔芄:“你知道柳安寧去過品仙閣?他做了什麽?”
“半大的孩子,能做什麽?我品仙閣是什麽人都能撒野的地方?”範志用輕嗤一聲,“當爹的都不敢,當兒子的又怎麽敢?我要的并不是誰敢,只要去過就行,至于敢不敢的事,還不是随我編?”
崔芄是以明白,對方還真的不知道柳安寧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重要賬本,柳安寧還是很安全的。
“你既然安排了馮炎的不在場時間,為什麽又殺了他,讓他承認這件事,說後悔這麽對待柳印?”
“你不是很聰明,這都瞧不出來?”範志用看似嘆氣,實則得意,“我也不是那麽無情的人,馮炎替我約了人,我當然要保他一保,柳印的死看起來很像酒後意外,很容易定案,要不是你和武十三郎抓住不放,馮炎也不用去死——”
“你們非要逼我,我只能給你們安排一個兇手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