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十三郎好委屈

第84章 十三郎好委屈

朝堂上很快吵成了一鍋粥。

太後和中宗帝的矛盾一直都在, 誰都想要對朝廷的絕對掌控權,前者能力手腕,政治格局無一不缺, 只輸在性別;後者樣樣比不過母親, 且本身也沒那個天賦資質, 日後看來成長也很有限,奈何人姓李,傳宗接代的兒子也都姓李!

先帝去後,雙方都沒有立刻下場,只是小範圍的矛盾沖擊不斷。

囿于先帝久病在床時的政治格局, 延續至今, 太後牌面肯定是更強勢的, 可能顧及母子之情, 或後續朝堂發展, 并沒有對兒子下狠手,中宗帝

本身不具備過多政治才能,辦起事來算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那些站到他身邊的人, 也只是因為‘李’這個姓氏簇擁過來,說要謀事,也顧忌太後手段不得不收斂, 一直以來算處于弱勢,不然也不會有中宗帝都登基做了天子,還要自己偷偷摸摸出宮尋找籠絡朝臣,甚至要用上信物這種事。

摩擦不斷, 終成隐患, 積累到如今, 沒有辦法再裝看不見,品仙閣到朝堂上的引爆,幾乎是兩個派系的決鬥,誰在這時候輸了,便退無可退,再沒有以後。

這事內衛在查,太後的心思很明顯,定然是想直接端了品仙閣,她治理的長安城不允許這樣的機構存在,可內衛的活兒還沒幹完,武垣那邊缺少足夠的證據鏈,有也不足以把整個品仙閣掀了,品仙閣掀不了,這事就無解。

而中宗帝派系,幾樁人命案不管是意外自殺還是幕後有人蓄謀策劃,都算有了結論,‘兇手’現在就在牢裏呆着呢,自己親口認的罪,提供的證據,口供簽押按的手印,你說這不行,不能結案,那你給個理由?

給不出來,品仙閣這事就到此為止,別往上查了。

至于有人拿許關文這個自首的兇手說事,行啊,要不要先過許敬宗那一關?

怎麽構陷別人,栽贓嫁禍這事許敬宗最擅長,那怎麽解扣,從哪個方向入手還擊,他自然也更擅長,不管之前知不知道兒子的事,本身有沒有參與,對這個兒子有沒有感情,有又有多少,但他們是父子,同一個姓氏,血緣至親,不勁往一塊使,必然要受連累……

在看不清局勢前,他至少是要保兒子的。

誰從這裏攻擊,不聽勸,非要拽着許關文不放,行啊,你身上也有事兒,別怪我現在扯出來了……你說什麽?沒事?在我許敬宗這裏,誰身上能沒事兒?沒事也能給你整有了!

別人怎麽死不關自己的事,但自己不能出事,許敬宗站在朝堂上,別人連碰瓷都不敢……

要不怎麽說呢,品仙閣還是挺有本事的,參股的股東選的極好,這大概是第一次,太後派系在朝堂落了下風,聲勢不強。

而導致他們沒法強硬起來的源頭,事沒辦好的內衛頭領武垣,自然是站在風口浪尖上,被罵的最兇,罰的最狠的。

“……你是不知道啊,我們十三郎這回是受大委屈,遭大罪了!”

屠長蠻盯完風起雲湧,高.潮疊起如拍岸巨浪狂卷不停的大朝,有點受不住,回來就找崔芄說小話:“……這麽多年,誰見過十三郎這麽憋屈?他多大的脾氣,多強的心性,愣是被罵的臉都青了!”

“他什麽時候怕被罵過,自打回到長安,行為恣意霸道,見到他的人都會罵兩聲,可這回不一樣,那起子文臣指着他的鼻子噴,外人不相關的人自己人,所有人都來罵……啧啧那口水臭味,我光聽着就聞到了! ”

“這幫蠢貨都被別人帶到溝裏去了,只管他們那一套邏輯,根本就不看看我們查到的東西,人證物證口供真賬本假賬本,所有證據鏈,全不存在可疑之處!只要再争取點時間,必定能查個底兒掉,這正是用到他們的時候,只要他們幫忙争取點時間……結果一個個蠢的沒眼看,就這麽吵吵,吵屁啊吵,全讓別人看了笑話了!”

“……真的,就沒一個人站出來給十三郎撐腰的,不是在罵他,就是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等下了朝,好麽,朝上外人沒罵過瘾,家裏拎回去罵了!”

“說是武家家主親口發的話,叫他回去受訓!他阿爺你也知道,膽小懦弱,從小為哥哥的話馬首是瞻,武家家主送了棍子來,他真的就敢打兒子!還不聽任何人的勸!我們十三郎真的是……好委屈啊! ”

崔芄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屠長蠻意外,“他們父子的事,你沒聽說過?嗐早說啊,我同你講,這滿長安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崔芄他倒了杯茶,以示鼓勵。

屠長蠻勁頭就上來了:“那他從小不是在家裏長大的,你不該不知道?全長安人都知道! ”

崔芄:“聽聞他阿娘去世的早,他從小跟着師父長大。”

“沒錯!”屠長蠻喝了口茶,“他那個師父是個好人,姓穆,是跟匈奴幹過不少仗的老兵,功勳無數,要不是一只眼睛在戰場上被毒瞎看不到,都不會退下去,聽說是斥侯出身,是邊軍裏打磨最出彩的人才,有最好的輕功,最強的心計,最厲害的機變,曾于五萬軍中直取敵方大将首級,叫出來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人生的也俊,當年號稱玉面飛龍小将軍,不知擄走多少姑娘的芳心,不過他為人很正派,從不與哪位姑娘走的過近,聽說……他喜歡咱們十三郎的娘親。”

屠長蠻說八卦是嗓子壓的很低,神神秘秘:“要不是運氣不好,那只眼睛在戰場上被毒瞎了,大好前程夭折,他一定會上門求親,他是不想連累姑娘跟着受苦,才壓住所有苦楚,一個字不說,眼睜睜看着人十裏紅妝出嫁的。”

“……誰知紅顏薄命,十三郎阿娘命苦,生子這道鬼門關沒扛住,早早香消玉殒,人活着時武家還算行,十三郎阿爺是個慫的,慫也有好處,他守規矩,對妻子很是尊重,後宅的事她全部說了算,夫妻不算鹣鲽情深吧,至少舉案齊眉,兩兩順心,可人沒了,他也守規矩,得續弦,得再娶,那十三郎不就成了可憐的娃?新娶進門的後娘若是個好的,他日子還能順當點,要是不好……”

很顯然,武垣運氣不好,沒能得個好繼母。

“十三郎外公家的人就不幹了,行武世家,脾氣能不大麽?從來要的不是什麽面子,管你臉上好不好看,反正自家人不能受了委屈,直接打上了武家,可武家就不一樣了,面子是大事,本來也不想送兒子出去,可對方一起子兵痞子,說到底人家不聽,不給就幹架……沒辦法,反正事就這樣了。”

屠長蠻也不清楚那位穆将軍在這裏面發揮了什麽作用,什麽毛遂自薦,最終成了武垣的師父的,反正這事就這樣了,十幾年過去,倒也兩廂安靜,沒鬧過什麽矛盾,直到武垣回到長安。

“……沒辦法,十三郎太出色了,看似在外漂泊,實則哪哪都好,武功好,人品好,有文韬有武略,人還長得俊極,樣樣都随了那穆将軍,你說氣不氣人?”

“武家本來就要面子,這不就炸了鍋?十三郎被養的越好,越出色,越顯得他們武家無能不是?尤其這麽好的苗子,還不聽話,不乖順,心裏有自己那一套行事準則,根本不向着這邊家人,你說叫人生不生氣,嫉不嫉妒?”

屠長蠻小聲:“那位武家家主,就十三郎他大伯,還想各種法子打壓十三郎呢!你說說,哪裏像做人長輩的?說話不聽,就想法子讓外人欺負,等着孩子委屈到自己面前,在輕飄飄的跟外人道個歉圓個場說這事過去了?到底誰才是外人?”

“格局也就這麽點大,”屠長蠻比了比自己的小手指,一臉不屑,“得虧的我們十三郎不像他們,倒是那位穆将軍,我聽說人豁達有禮,成天樂呵呵的,雖然一輩子沒成親,心裏始終挂念着當年的姑娘,但其實人生并沒有別的遺憾,也真的拿十三郎當親兒子養,長大後也不是送回武家的,聽說是直接把十三郎轟走了,說雛鷹長大哪有還跟着老鷹的,說出去讓人笑話,說人活在世,各有各的路,他們同行為伴的緣分已完,他就不給十三郎說親成家了,好男兒就該萬事自己來,他也不用十三郎養老送終,他還要潇灑江湖,大好河山沒看完,死都指不定在哪塊地方,怕十三郎想給他養老送終都找不着……”

屠長蠻覺得,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可惜天不假年,這位穆将軍本來身體健康強壯,在外面一個人過得挺好,的确不用太操心,但突然染了惡疾,病情很快,他有沒有想看十三郎一眼,沒人知道,但武家肯定不願十三郎去見他,早就防着兩個人聯系呢,我不說你應該也猜到了,這中間的信件來往,被武家給截了,還專門在這個時間段,各種給十三郎找事,讓他不得空閑……最後十三郎雖然親自幫穆将軍辦了喪禮,卻終究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總之,這就是個死結,也是武垣和武家關系不好的根源。

十三郎今日在朝堂受盡委屈,還要被拎到武家受訓,真是再難受沒有了。

崔芄眼梢垂下,睫羽微顫。

這是那夜沒說完的話……但武垣應該不介意別人替他說出來,就像他自己,也不介意家裏的事被武垣查到一樣。

屠長蠻說完,期期艾艾看過來:“別的不說,崔郎,十三郎你對不壞,你可不能冷心冷肺,都不安慰人一句啊……等他回來,你好歹去說會話,送個溫暖。”

“好。”

崔芄應的幹脆,只靜了片刻,話音就一轉:“不過,十三郎什麽時候輸過?”

屠長蠻驀的怔住,對啊,十三郎什麽時候輸過,一向不都是霸道蠻橫,氣勢無兩,誰敢挑釁直接踩臉,什麽時候都有鬼主意,這次怎麽就……

崔芄指尖點在桌面:“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憋屈表現了?”

屠長蠻:“是。”

“他很生氣,很陰郁,很委屈?”

“……是。”

“以前也會這樣?”

“不,”屠長蠻眯了眼,“從來不會!”

崔芄托腮:“他以前從沒生過氣?”

屠長蠻:“怎麽可能!”

“那他生氣時什麽樣?”崔芄意有所指,“是今天這樣麽?”

“不……”

不是,完全不一樣,十三郎生氣基本不會讓人看出來,只會針對讓他生氣的人各種陰,別人被坑的沒話說還不知道怎麽回事,找不到他頭上,自認識開始到現在,十三郎表現出來的生氣模樣都不是真正的生氣……

所以這是怎麽回事?

屠長蠻懵了,都不敢發出聲音,只張了張嘴:裝的?

崔芄笑了:“你覺得今天這事怎麽辦最爽?”

屠長蠻:“那當然是讓別人以為自己贏了,其實都是我們讓的,然後猥瑣做事,悄悄的辦,最後打臉……”

他終于明白了,十三郎怕不是有什麽計劃!

“那我不得好好配合配合!”他騰的站起來,摩拳擦掌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不是,我這連計劃都不知道呢,怎麽配合?”

崔芄伸出三根手指:“你只需要做好三點,記住了——一”

“從現在開始低調,甚至隐身,不再出現在人們面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在幹什麽;二,收拾尾巴,你自己的,十三郎身後的,不要讓任何人追蹤到他的消息,守着他,但不要太近,也不要過遠;三,随時待命,任何時候,不讓你動時,千萬別動,讓你動時,不管有什麽懷疑,都照命令去做。”

屠長蠻一聽,這不就是他擅長的:“這麽簡單?”

其實并不簡單,就比如現在——

小院外突然傳來動靜,有人闖入,來者不善。

“永寧坊崔郎可住在此處?”

随着一道陌生聲音,門被陌生人推開,肅殺氣息随之襲來,殺氣四溢。

屠長蠻不假思索擋到了崔芄面前:“何處宵小,膽敢擅闖!”

來人蒙着面,兵器殺氣無不一缺,很明顯就是搞事來的,人也不止他一個,後面一排,刷刷刷過來,小院都快站不下了,屠長蠻絕對不是對手。

崔芄扯了扯他衣服:“讓開吧,他們是來找我的。”

屠長蠻不可能讓,他要是讓崔芄在他面前出事,別說十三郎饒不了他,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沒理會崔芄,随後,聽到了崔芄的嘆息,很輕。

然後,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緊接着眼睛開始發沉,意識漸漸抽離。

“記住我剛剛說過的話。”

意識完全消失時,只聽到了這幾個字,剛剛的話……什麽話?那三點?

哦,最後一點說了,讓你有什麽行動時,不管懷不懷疑,都要照做,所以剛剛讓他讓開,是真心的?

崔芄用藥迷暈屠長蠻,接住他沉下來的身體,順手扶到椅上躺好,才轉身看向不請自來的闖客——

“我猜你們得到的命令是抓到活的我,而不是順手殺害旁的人——”

“應允不傷害他,我跟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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