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有一群的人打算隔日到醫院“拜訪”唐爺爺,不過卻未能成行,包括牧公等人,原因無他,唐爺爺現在很虛弱,需要靜養。醫院那邊傳回的消息就是如此。唐老爺子的氣色非常的差,一直在床上躺着。唐松月還特別寫了幾個藥膳方子,讓來醫院幫忙做飯的陸家李阿姨做給爺爺吃。唐老爺子如此心力耗費,就算是再好奇,大家也都忍了下來。牧公表示等唐老爺子恢複後再去拜訪,其他人也就更不能沒有眼色了。
不過沒有見到唐老爺子,大家還是去醫院隔着窗戶看望了病床上呼吸依然十分微弱的陸戰烽。甚至還有很多陸戰烽的朋友、下屬從外地趕回來,就為了看陸戰烽确實還活着。且不說他們抱着的到底是不是對陸戰烽生命的真正關心,醫院裏的人不減反增。
在病房裏照顧的唐松月在有人站在窗外“探望”陸戰烽時,他始終低着頭站在角落裏,一副很緊張的樣子。為了不造成唐松月的緊張,幾位高層人士下令,在陸戰烽可以探視之前,閑雜人等就不要去醫院了,以免影響到陸戰烽的治療,也避免帶入所謂的“腌臜之氣”。之後,來醫院的人驟減。誰也沒有特別叫唐松月出來問話。人家不過是一個15歲的孩子,又是陸家直接的恩人,又親自照顧陸戰烽,可不能吓到人家。
其實唐松月并不怕那些大人物,只是不想與他們多接觸,這些人還是交給爺爺好了。外人不能進陸關清的病房,以免帶入腌臜之氣,唐松月也幾乎不出病房,吃住就在病房裏。每天李媽會給他送飯過來。下午陸關清放學後會來給唐松月補課。不過周圍一直都有警衛員,陸關清也沒有問唐松月有關治療的事情,只等合适的機會再私下跟唐松月好好聊聊。
病房裏只開着一盞臺燈,光線很柔和。看英語、物理和數學看得頭疼的唐松月收了課本,目光又一次轉向了病床上骨瘦嶙峋的人。沒有監測儀監控呼吸、心跳、血壓,只是這麽看着,就覺得病床上的人其實已經離世了,呼吸完全微弱得連胸膛的起伏都很輕微。到病床邊,唐松月握住病人的手,依舊的冰冰涼。
身上紮着針,不能蓋被子,避免壓到針,只能蓋兩層柔軟的紗布和一條輕薄的毛巾被,沒有施針的膝蓋以下的部位可以蓋被子。病房的牆上多了五塊加熱板,還有一個加熱器,病房裏非常的暖和,可以說很熱,唐松月甚至穿着短褲短袖,但即便是這樣,陸戰烽的身體卻仍是冰冰涼。
濃濃的中草藥味彌漫在病房裏,唐松月把陸戰烽枯骨般的手輕輕放到毛巾被下,把窗戶的縫隙再擴大一點。藥鍋裏的中藥已經熬好了,唐松月關了火,把藥汁倒入盆中,然後端到床邊。
別看他與陸關清是好朋友,可是之前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位軍部的高官。第一次見,卻是在醫院,在病床上。如果沒有這次的事,唐松月不認為自己會有機會見到這位叔叔,即便是見了,也最多是打個照面吧。
輕輕地拿走毛巾被,再拿走紗布,移開被子,床上的人赤身裸體地展露在唐松月的面前。難看的身體,難看的疤痕,萎縮的右腿……恐怕是陸關清看到都會忍不住皺起五官。但唐松月卻是面色如常,眼睛裏絲毫不見一分的嫌棄。他先用電動剃刀把陸戰烽腦袋上長出的發茬子剃掉,然後不顧滾燙的藥湯,撈出浸染了藥汁的紗布,快速擰掉大量的藥汁,擦拭陸關清的腦袋。
每天,像這樣的擦拭要有四次。紮在陸關清身體的針很不容易看到,而唐松月的動作穩重卻不緩慢,卻沒有一次會碰到紮針的部位。每一次擦拭過傷疤時,唐松月的動作都會不由得放輕一些,還伴随着幾下吹氣,似乎是想吹走那些疤痕,或是吹走那些傷疤曾帶來的傷痛。
上半身擦好了,蓋好紗布,接着是下半身。沒有不好意思地避開成年男人成熟的部位,唐松月表情鎮定地仔細擦拭。可以說,從頭到腳,他擦得都很仔細。前身全部擦好了,唐松月一手非常小心地、慢慢地擠進陸戰烽的脖子與枕頭之間。就見他單手非常穩地撐起陸戰烽的上身,另一手動作極快地給對方擦拭後背,擦完之後,再單手穩穩地放下陸戰烽。随後,還是單手慢慢擠進陸戰烽的腰部與床鋪之間,擡起他的下身,擦拭。接着,撤走陸戰烽下身墊着的布巾,迅速換上幹淨的。
處于完全昏迷狀态的陸戰烽,大小便也是失禁的,現在的他還沒有什麽太多污物,但也會有一點。原本,他身下一直墊着尿片,換了病房之後唐松月一次都沒有用過。墊的全部是厚一點的布巾,這樣陸戰烽不會因為不透氣而難過,也不容易生瘡。換下的布巾,唐松月沒有丢給醫院的護工去洗,他自己拿到病房內的衛生間就洗了。可以說,照顧陸戰烽以來,每一件事唐松月都是自己去做的,沒有讓任何人來幫忙,也沒有跟任何人講過他需要怎樣怎樣照顧。
蓋好紗布、毛巾被,把陸戰烽的膝蓋以下部位用被子捂好,摸着他冰涼涼的雙腿和雙腳,唐松月陷入思考。過了會兒,他抽出手,快步走到門邊,打開門。守在外間的兩位警衛員立刻站了起來。
唐松月出來,反手關了門,笑眯眯地說:“警衛哥哥,我去看看我爺爺,一會兒就回來。”
“你去吧,我們會守好的!”兩名警衛員同聲說。外間的警衛員每天都有輪換,唐松月也記不住那麽多的人名,索性統一喊“警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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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月走了,不擔心警衛員會趁他不在進去。陸關清和陸關省兄弟倆住在另外一間病房臨時改造的房間裏。唐松月沒去找陸關清,直接去了爺爺住的房間。唐老爺子還在“休養”中,見孫子這個時候過來,他很是驚訝。不過在知道了孫子過來的原因後,唐老爺子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了。
“滿九,你已經夠上心的了,他現在的情況就是會體溫偏低。”
唐松月眼睛彎月地抱住爺爺的胳膊:“我看書看累了,找點事情做。爺爺,您要是無聊了,我陪您下棋?”
唐老爺子用力捏了下孫子的臉,恨恨:“爺爺我還‘虛弱’呢!下不來床!你呀!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你親爹,用得着嗎?”
唐松月還是笑:“幫人幫到底嘛。爺爺,等您‘恢複’了,我晚上陪您下棋?”
“哼!”再捏捏。
哄高興了爺爺,唐松月就回病房了,手裏多了一些東西——青布、剪子、針線。坐在自己的單人陪護床上,唐松月裁剪了起來。這一晚,在外間守衛的警衛員們發現病房裏的燈光直到淩晨快4點才熄滅。
※
輕輕掰開病人的嘴,把溫熱的藥茶用滴管一滴滴地滴進去,另一手從上往下輕順病人的喉嚨,讓藥茶能流入胃中。
“叩叩叩”
有人敲門。
唐松月頭不回地喊:“等一下。”
“滿九,是我。”
“好,等一下。”
“不急,你慢慢來。”
“好。”
手上的速度不變,唐松月把兩小杯藥茶全部喂給陸戰烽之後,他才直起腰,把茶杯和滴灌清洗後,去開門。
“滿九。”
門外的人是陸關清。門一開,他就忍不住地往病房裏看,嘴上說:“學校同意你在病房裏考試,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張老師過來監考。”
陸關清現在對唐松月的稱呼也變了,不是好朋友的“松月”,而是死黨的“滿九”。就是陸關省喊唐松月都是“滿九哥哥”了。
唐松月豈會不清楚陸關清對父親的擔憂與渴望,今天距離“救回”陸戰烽已經過了二十天了。十月的秋高氣爽也變成了初冬的寒冷。陸戰烽依然是深度昏迷中,依然只有微弱的呼吸能證明他還活着。但對很多很多人來說,只要他還有那口氣,就是希望,就是奇跡。
唐松月一如以往笑眯眯地說:“明天吧,我晚上再突擊突擊。”
陸關清笑了:“要不要我給你劃重點?”
唐松月卻搖頭:“你劃的重點我肯定能考高分,但老師肯定清楚那不是我的能耐。反正考不及格,爺爺不會揍我。”俏皮地吐吐舌頭。
陸關清的眼神黯然了瞬間,立刻又輕松地說:“那我跟張老師說,明天上午9點考試。”他是想到唐松月可能沒有父母的事情了。
“好。”
陸關清又忍不住往病房裏看,唐松月說:“你等下。”
轉身,他就跑到了大桌子旁,從桌上的藥箱裏取出一個口罩和一個噴壺。看到這一幕的陸關清頓時緊張了。唐松月在口罩上噴了點噴壺裏的透明液體,然後返回陸關清面前,把口罩遞給他:“戴上。”
陸關清臉龐緊繃地接過口罩,不放心地問:“我能進去?”
“你一個人看一會兒沒事的。把口罩戴上,鞋脫掉,我給你消毒。”
陸關清聞言立刻戴上口罩,脫掉鞋子。唐松月拿着噴壺對着陸關清就是一通噴,把他整個人都噴得濕乎乎的,然後才說:“進來吧。”
陸關清焦急難耐地就進了病房,兩名守衛的警衛員都站了起來,唐松月笑眯眯地說:“警衛員哥哥,陸叔叔還不能探視,我只是想關清能看看陸叔叔。”
兩名警衛員理解地點了點頭。唐松月關了門。那邊,站在病床邊,近一個月來第一次能近距離看着父親的陸關清彎腰虛虛握着父親冰涼的手,眼眶已經濕潤了。唐松月拉上了窗簾,隔絕了警衛員朝內的注視,他走到病床邊擡手按住陸關清的肩膀,低聲說:“陸叔叔會好起來的。”
陸關清轉身就抱住了唐松月,非常用力:“滿九,謝謝你!謝謝你!”
自從父親被救之後,陸關清就想向唐松月表達自己對他的感激,但一直沒有合适的機會。這是兩人第一次能單獨一起,陸關清把壓抑了多日的感激一股腦地表達了出來。
身高只有166的唐松月卻如大哥哥般輕拍陸關清,臉上依舊笑眯眯的:“我們是好朋友,不要謝。我不能眼看着你和關省弟弟變成孤兒。你放心,陸叔叔會恢複健康的。”
很少會在人前如此“失态”的陸關清放開唐松月,抹掉眼睛裏的濕潤,終于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輕松笑容。兩位好同桌、好朋友、好同學相視深笑。陸關清輕輕給了唐松月一拳:“你這家夥,還說是我好朋友呢,我都不知道你和唐爺爺這麽厲害。”
唐松月也回給了陸關清一拳:“你也沒問過啊。再說,我爺爺本來就是賣藥膳的。”
陸關清怒:“要不是我爸這事兒,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告訴我你們唐家的事兒?”
唐松月很無辜地說:“爺爺沒打算出山,所以告不告訴你都無關緊要啊。但是我每天都有給你帶大蘋果,給你帶藥膳吃啊。”
陸關清還是很不爽:“兩顆蘋果根本不夠!你給我的那一箱早就吃完了。”
唐松月很自然地坐在病床邊,說:“今年的蘋果已經摘着了,過兩天就會送過來,夠你吃的。”接着,他就看到陸關清的表情嚴肅了幾分,唐松月也收起了笑容。
陸關清坐下,重新握住父親冰涼的手,壓低聲音對唐松月說:“滿九,你和唐爺爺這回出大名了。我希望你們唐家能回來,又不希望你們因為我爸這件事引來太多的關注。但你放心,我陸家一定會保你唐家安全。還有嚴叔叔他們。”
父親生命無憂,陸關清就又成了那個心思沉穩的太子爺。這段時間他也沒少想唐家的事,尤其是唐松月父母的事。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經引來多方關注的唐松月也壓低聲音,說:“爺爺會處理的。”湊到陸關清耳邊,“你和關省每天都要吃蘋果,對身體好的。”
陸關清感動極了:“滿九,謝謝你!”
唐松月笑了:“好朋友,不說謝。”
陸關清又給了唐松月輕輕一拳。對唐松月的感激不是言語可以償還的。他湊到唐松月耳邊小聲說:“你跟唐爺爺說,這蘋果一定要給牧公送兩箱。”
唐松月點頭表示明白,這些事兒聽陸關清的準沒錯。在陸關清退開後,唐松月小聲說:“我爺爺說我太爺爺認識嚴叔叔的爸爸,說嚴叔叔的爸爸對我唐家很尊敬,你等下。”
唐松月起身快步走到角落放置大藥箱的地方,從藥箱裏拿出一大一小,一長一方兩個紫檀木的盒子。接着,他又快步走到病床旁的桌子前,随後,在陸關清的吃驚注視下,唐松月剪了二十根五百年野山參的參須裝進小的方盒子裏。
唐松月把兩個盒子交給陸關清:“關清,這兩樣東西,我替我太爺爺送給嚴叔叔的爸爸。每根參須剪成等長的5段,泡水喝。要用沒有沾過葷腥的銅剪子剪。這個盒子裏的是一個玉杯,就用這個玉杯泡,泡到沒有味道了再換。泡完的參須也不要扔,吃掉。”
陸關清不得不提醒:“滿九,這可是五百年的野山參參須!你就這麽随手送出去二十根?”
唐松月笑眯眯地說:“這種幾百年的野山參只要開始食用,精氣也就開始消散,擺放時間越久效果越低。陸叔叔的身體太虛,短時間內用不了多少,不如送一些曾經幫助過唐家的人。”
陸關清不得不再次提醒:“滿九,這東西值很多錢的,你這二十根參須怎麽也上千萬了!”
唐松月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單純模樣:“我家又不缺錢,這東西本來就是用來吃的。放在這兒精氣都跑沒了,不是浪費了。”
“……!!!”
“你一定告訴嚴叔叔,量一定不能超過十分之一,不然就太補了。嚴叔叔不能吃,他吃了會流鼻血,他需要的是戒煙戒酒。”
陸關清鄭重地接過來,鄭重地說:“這二十根參須分一半給牧公。有牧公的支持,你和唐爺爺才會更安全。”
“哦。那你再等下。”
唐松月跑回大藥箱前,在陸關清眼球凸出的瞪視中又拿出一大一小,一長一方兩個盒子,随後在陸關清的頭暈目眩中又剪了二十根參須。
“那這個就送給牧公。”
陸關清一手捂着腦門:“松月,你要不還是問問唐爺爺吧。你這是五百年野山參,不是五年。這東西有錢也買不到的。”
唐松月還是那副單純樣:“我不用吃,爺爺吃不了那麽多,陸叔叔幾根就夠了,不分出去精氣跑沒了不是浪費。”
“……很多人都會買的,你開多少錢他們都會願意買。”
“可我家不缺錢啊。”
“……”
“錢夠用就行了,那麽多也是放在銀行。”
陸關清突然發現他以前一點都不了解他的這位好朋友。誰會嫌錢多!
“我家真不缺錢。”
“……”
“爺爺賣藥膳也很掙錢的。”
陸關清突然意識到,他以後一定要保護好他的這位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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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子過年期間在腦袋上做了兩個小手術,切除掉兩個小包包,周一要去醫院拆線。剛從婆家回來,要處理一下網站積壓的事情,最遲月底恢複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