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做完這些,邢家弼走了,他臨走前又約陸關清和唐松月吃飯。唐松月還是無法到場,獨自赴約的陸關清和邢家弼兩人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晚餐,陸關清交給邢家弼一個紙盒子。盒子裏有十瓶藥丸,十瓶藥膏,是唐松月讓陸關清交給邢家弼的。藥膏是跌打損傷止血的外用藥,藥丸有兩瓶醒酒丸,其餘的是治療暗傷、內傷的治病藥丸,唐松月有特別寫下來用法,都在一張紙上,也放在盒子裏。

抱着箱子,邢家弼無比的沉默。陸關清又從包裏拿出一個玉瓶和一個木盒子,遞過去,說:“他聽說你要走了,讓我拿給你的。瓶子裏有兩顆‘生機丸’,是唐爺爺救我爸時用的藥丸,是救命的。木盒子裏的是十九個護身扣,滿九問了歐南你們這次出任務有多少人,他讓你們每人戴一枚,多的一枚備用。”

邢家弼打開玉瓶,瓶子裏兩顆碧綠通透的藥丸,那是多少人願意花天價甚至不顧一切來搶的東西,對方卻這樣随意就給了他,還是兩顆,恐怕連牧公都沒有。邢家弼把玉瓶和木盒子都放進自己的包裏,擡頭:“你把松月的手機號碼給我。”

陸關清張口報出唐松月的手機號碼,邢家弼記錄在自己的手機裏,他是真沒想到唐松月會這麽做。

邢家弼默默地收了這些藥,唐松月的舉動大大超出他的預料。和陸關清聊了一會兒,邢家弼叫人來結賬。兩人在酒店門口分開,坐上車的邢家弼摸出一支煙。安靜地抽完一整支煙,邢家弼拿出手機,撥通那個今晚剛剛記錄下的號碼。

手機響了許久對方才接聽,邢家弼自報家門:“松月,我是邢家弼。”

“啊,邢哥。”對方的聲音很輕。

“陸叔叔睡了?”

“嗯,剛睡。”

喉結動了動,邢家弼也放低了聲音:“東西,我收到了。謝謝你。”

“不客氣。關清說您要回部隊了。您保重。”

“嗯。你自己,也保重。”

“嗯。”

“那,下回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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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道再見,邢家弼挂了電話。他多少有些明白唐松月的意思。唐松月始終不肯讓別人插手照顧陸叔叔,陸叔叔又特別讓他和唐松月認識。正是因為陸叔叔對他的看重,所以唐松月才會這麽做。那個孩子,其實很在乎陸叔叔。他其實是沾了陸叔叔的光。

“松月,謝謝你。”低沉一句,邢家弼踩下油門。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陸關清是一定要告訴父親的,但直到邢家弼離開帝都,他都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過了一周多,正好這天晚上唐爺爺回來吃飯,唐松月陪爺爺吃了飯還要複習功課,又恰好陸戰烽醒了,陸關清馬上要求陪護父親。唐松月給陸戰烽喂了粥和藥,又給他清洗了身體便去爺爺那邊複習功課順便陪爺爺,留陸關清在病房照顧。陸關清立刻把唐松月給歐南看病的事情還有周重昱的事情全部告訴父親,也包括唐松月給了邢家弼什麽。

陸戰烽的臉色有點沉,陸關清心知父親是不高興了,說:“是我沒有處理好。”

還不被允許多說話的陸戰烽緩慢吐出:“你,對外,說,我不許,你,插手,唐家的,事。”

“我知道了。爸,是我的錯。”

“叫,滿九,過來。”

陸關清去叫唐松月。唐松月正在跟英語習題奮戰,聽到陸叔叔喊他過去,他看了幾眼陸關清的神色,跟爺爺說了一聲,去病房,陸關清沒跟去。

進了病房就看到朝他這邊看過來的陸戰烽,唐松月笑眯眯地過去,坐下,傾身:“陸叔叔,怎麽了?”問着,他擡手摸摸陸戰烽的額頭,體溫正常。

陸戰烽擡起手,無力地半握住唐松月的手,努力說出兩個字:“歐,南。”

唐松月眨了下眼睛,接着深笑:“關清告訴你了?”唐松月習慣性地揉按陸戰烽的手掌、手指頭,說:“陸叔叔,我以後想當軍醫。邢大哥和歐大哥都是值得敬佩的人。”就像您一樣。唐松月接着神情一垮:“可是以我的成績,我肯定考不上。陸叔叔,像歐大哥那樣的人是不是必須是軍醫學校畢業的?”

陸戰烽叫唐松月過來本來是想跟他說給歐南看病(診金)的事,以及以後類似的事情要拒絕。可唐松月上來就直接跟他說想當軍醫,又說自己考不上,作為當了半輩子軍人的陸戰烽,他只有欣慰。

唐松月看起來是真的很苦惱,帶了點小抱怨地說:“老祖宗沒學過英語物理,還不是一樣行醫天下?還有數學,我認得那些公式,可那些公式就是不肯跟我做朋友。”哀嘆一聲,唐松月索性趴在了床頭,“如果大學考試只考語文多好呀,我肯定沒問題。”

陸戰烽沒脾氣了,就是他這個重病患,都知道唐松月有多麽的痛恨數學英語和物理。搓了搓掌心裏的嫩手指,陸戰烽開口:“軍醫,好,能上。”

唐松月的眼睛成了月彎,陸戰烽這下更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他又努力開口:“甭理,關清。”

唐松月的眼睛睜大:“關情是我的好兄弟,我怎麽能不理他呀。關情氣您啦?”

陸戰烽下意識地就擰了眉,想發火,一只手立刻揉上了他的眉心:“陸叔叔,不能生氣。關清很好,是我的好兄弟,他若是做了什麽惹您不高興了,您別往心裏去。”

“他,不該,找你。”

唐松月的眼睛更彎了:“他們是陸叔叔看重的人呀,不然關清也不會來找我。陸叔叔,如果我會為難,我會跟您說的。”月彎消失,唐松月湊近因他的話兒氣息微變的人,認真地說:“陸叔叔,我真的不為難,都是小事兒。歐大哥是為了家國才受傷的,那位周大哥是為了讓百姓們脫貧才來找爺爺的,而且他也不是要爺爺做什麽,只是想問問爺爺要不要開藥鋪,如果開的話,能不能考慮考慮他們那裏的藥材。那些藥材我看了,挺不錯的。那位周大哥說,我們現在的中醫藥發展都被那些洋鬼子趕超了,我做不了什麽,幫他跟爺爺傳個話還是可以的。陸叔叔,關清的不能拒絕不是因為磨不開面子,是因為這兩件事本來就是好事,您說是吧。”

陸戰烽的眉心舒展着,他凝視着面前這位不管是模樣還是心靈都極為美好的孩子,心中的怒火消散得幹幹淨淨。

“謝謝,小,月亮。”

鹿兒眼般的眼睛瞪大,驚訝于對方對他的稱呼。而陸戰烽自己也是明顯的吃驚自己對這孩子脫口而出的昵稱。不過幾秒,陸戰烽卻是先笑了,張口:“小,月亮?”

唐松月的眼睛真的成了小月牙了,明顯很喜歡對方對他的這一昵稱,也不知怎麽了,他腦袋一熱就說:“那,我能叫您‘大叔’嗎?”

“……好。”

唐松月的幾句話,陸戰烽沒有再提這件事。唐松月也讓陸關清不要有什麽思想負擔,以後類似的事情繼續找他就是,都是小事兒。既然是陸叔叔看重的人,就不要想那麽多。陸關清覺得唐松月對他爸真的是掏心窩子的好了,他爸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銀河系才能遇到唐松月,不過随後,陸關清就覺得他爸最應該感謝的是他。當然,陸關清不會去跟他爸邀功,他又不是皮癢了。

歐南每天準時來醫院針灸,他也很聽話的每天按時吃藥、藥浴,他比誰都想更快地恢複。遠在大西北的某偏僻區域,全身做好掩護的邢家弼在出發前給每一個戰士發了一個護身扣。除了他以外,另外的十七個人木愣愣地看着手裏的,好像是鐵質的子彈形狀的東西,心裏都是同樣的疑問:【這東西叫‘護身扣’?隊長,請不要欺負我們沒文化。】

邢家弼先把那個奇怪的護身扣戴上,外號鬼腳七的黃勁忍不住問:“隊長,這是哪來的?”

“別人給的。”

“……”

“都戴上!”

簌簌簌,都戴上了。

邢家弼把護身扣塞進衣服裏,嚴肅地說:“這是一位小朋友對我們此次行動順利完成的心願,收起你們的輕視!”

每個人都立刻把護身扣塞進衣服裏,站直:“謝謝小朋友!”

邢家弼打了一個手勢:“出發!”

他們此次的行動是“斬首”流竄進這片區域的一隊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這是犧牲了好幾名優秀的警員才探查到他們在這裏的大本營。邢家弼将帶領特戰隊第一小隊的隊員清剿這些恐怖分子。邢家弼知道此次任務的兇險,他們特戰隊中最精英的十八名戰士在今夜全部出動。沒有去想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去,每一個人都只有一個信念:【一個都不能放走!】

深夜,戈壁深處,冬日的低溫可以把一個人的呼吸都凍住。前方不遠處有四個帳篷躲在古城的殘垣中。帳篷內的燈光把人影映照在帳篷上。邢家弼示意,隊員們跟着他悄然無息地向古城潛進。接近坍塌的古城牆了,走在最前面準備先行找地方潛伏的阻擊手張秋聽到腳下“咔嗒”一聲,他瞬間不敢動了。

張秋:“隊長!有地雷!”

張秋的冷汗一瞬間湧出,邢家弼立刻來到他身邊拿出手電。黃勁低喊:“這幫該死的!隊長!附近埋了地雷!”

黃勁的腳下也踩到了地雷。其他人都不敢動了。黃勁和張秋輕喊:“隊長,你們撤!我跟他們拼了!”這種地雷踩到的時候不會爆炸,但只要有稍微的移動,就會馬上爆炸,并且威力十足。

“不要沖動!”邢家弼幾乎咬碎了牙齒。夜色中,如果要解除兩人腳下的地雷,就一定會驚動帳篷裏的恐怖分子。傳回的資料裏并沒有敵人擁有地雷的資訊,他大意了。邢家弼壓下眼中的恨意,聲音沙啞:“拿探測器!”這次的任務,他們不能退縮!

鄧昌河拿出微型地雷探測器,當他打開探測器時,他藏在面罩下的臉都扭曲了。探測器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紅點,他們腳下的這一小片區域竟然埋了上百顆地雷!就在他們前行的路上,就有不下十二顆!

“他們就不怕把自己炸死麽!”鄧昌河看向隊長,他們不可能先排雷再進去。邢家弼低聲說:“他們肯定留下了一條逃生路。看到那個帳篷沒有?”邢家弼手指一個和其他的帳篷沒有任何區別的帳篷。隊員們都點點頭。邢家弼說:“他們的頭領肯定在那個帳篷裏。那個帳篷裏只有兩個人。只要先把那兩個人幹掉,其他人就不會逃。”只會跟他們拼命。

這夥恐怖分子所屬的恐怖集團,具有極其森嚴的等級制度。首領死了,其他人逃回去也是死,不如拼命。周圍都是地雷,在不知道安全的逃生路在哪裏的情況下,他們也只有拼死一戰。

“你們兩個堅持住!”雖然知道黃勁和張秋不可能活下來了,邢家弼還是命令他們堅持,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放棄。黃勁和張秋動作很慢地拿出小型沖鋒槍,做好戰鬥的準備,沖着隊長和隊友們用力點了點頭。

在探測器的幫助下,其餘的人進入了古城。邁過古城的圍牆殘垣時,探測器的屏幕上再沒了一個紅點。終于,剩下的16個人安全的進入了古城。另一位阻擊手許應傑迅速爬到一塊比較高的掩體上。其他人小心分散開,邢家弼拉開沖鋒槍的保險栓,做出攻擊的手勢。

“突突突”,沖鋒槍的射擊聲打破了戈壁灘的寧靜。淬不及防的恐怖分子有的迅速躲了起來,有的在帳篷上飙出一串血水後成為了一具屍體。那只有兩個人居住的帳篷被邢家弼丢過去的一枚手雷炸出一片血花。對于被他們殘殺的人來說,這樣的死法已經是輕饒他們了。

沖突非常激烈,敵我雙方都盡量躲在或者尋找掩體進行攻擊。但踩着地雷的張秋和黃勁就是活靶子。黃應傑把自己的下嘴唇都咬爛了。作為阻擊手,他爆了五個人的腦袋。張秋和黃勁在攻擊開始後也進行了攻擊,他們就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轟轟轟轟……!

手雷一顆顆爆炸,古城的外的一枚地雷炸了,随之,一顆顆的地雷連鎖反應地爆炸,整個古城被爆炸引起的火光照亮。黃勁和張秋的攻擊聲在爆炸後消失,還活着的隊員們眼含淚花,他們知道,他們的兩位隊友犧牲了。

這些亡命之徒如瘋子般不要命地進攻。兩位首領死了,他們回去也是死。把這些警察殺死,用他們的腦袋或許還能換一條命。一位始終躲在暗處的恐怖分子躲過特戰隊員的阻擊,繞到了邢家弼的後面,他發現了邢家弼是這次行動的領隊。

“隊長小心!”

發現有人沖向了邢家弼,最高處的黃應傑大喊,槍口準确地對準那個人就是一槍。而就在槍聲響起的瞬間,那人拉開了身上綁縛着的炸彈。

“隊長!”

沒有人顧得上注意的地方,張秋和黃勁傻楞楞地看着彼此,摸摸臉、摸摸胳膊、摸摸腿。地雷不是爆炸了嗎?那麽多地雷不是都炸了嗎?那,怎麽,不痛呢?身上的胳膊腿等零件還完好地在原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竟然沒死?沒事兒?!

可遠處那被炸得亂七八糟的殘肢又是誰的?

“別楞着了!先幹活!”

張秋第一個爬起來。可能因為他是阻擊手,比別人冷靜。黃勁也趕緊爬起來,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槍加入戰鬥。這邊,邢家弼也有點楞。他爬坐起來,抖掉身上的腸子、碎肉。他明明被抱住了,怎麽一點事沒有?耳邊是槍聲,邢家弼不容多想地繼續戰鬥。

最黑暗的黎明過去了,天就要亮了。戰鬥過後的古城殘桓內,三十多名恐怖分子除了兩名被活捉外,其餘的全部被殲滅。打掃完戰場後,邢家弼沒有馬上聯絡總部。十八名特戰隊員圍坐在一圈,兩名被抓的恐怖分子被打暈綁起來丢在不遠處。

誰也沒說話,各個心情不定。類似這樣的殊死戰鬥他們不是第一次遇到,也不是第一次腳踩地雷,卻絕對是第一次在如此險惡的情況下一個不落的全部活了下來。許應傑從掩體上跳下來的時候被炸飛的石頭刮破了手,徐菁抓要逃走的一名恐怖分子時蹭破了腿,其他人受的傷也和兩人類似。張秋咽了一下嗓子,摘下面罩,在脖子裏掏掏掏,掏出一根繩子,掏出繩子上拴着的一個東西。

“啪嗒”!

繩子上的東西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幾塊。不知誰打開了手電,接着其他人都打開了手電。明亮的手電光下,那枚曾被他們嫌棄的護身扣四分五裂。咕咚咕咚的吞咽聲,十八人的心跳聲在黎明十分震耳欲聾。黃勁手不穩地摘下面罩,掏出自己的護身扣,同樣的,護身扣碎成了幾塊,掉在滿是黃土的地面上。

邢家弼在隊員們的瞪視中,掏出自己的護身扣,同樣是碎的。徐菁掏出自己的護身扣,還是完好的!其他人也立刻掏出自己的護身扣,他們都沒有遭遇到生死攸關的危險,他們的護身扣都是完好的!

“隊長……”鄧昌河的聲音發飄,“這是,哪位,小朋友,給,您的,啊……”感謝他十八輩祖宗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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