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唐松月進入病房時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從病床邊站起來的一位身穿上将軍裝,面容飽經風霜的男人。男人的頭發花白,面色偏黃,臉上的皺紋深刻,看起來有六十多歲。但唐松月知道,這個人還不到60歲。

“唐松月小朋友,你好。我是邢棹雄,邢家弼的父親,你陸叔叔的老大哥。”邢棹雄主動打招呼,伸出手。唐松月快走幾步過去,伸手握住對方粗糙的、掌心有着厚厚繭子的大手。

“邢伯伯,您好。”

“小朋友,我要謝謝你啊!”邢棹雄的嗓門渾厚,整個人帶着一股西北男人的彪悍,誰又能想到,他其實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唐松月搖搖頭:“邢伯伯您客氣了。”

邢棹雄認真地說:“你救了戰烽的命,我謝謝你!你救了我兒子的命,我還要謝謝你!我老邢欠了你們唐家兩條命!”

“邢伯伯您快別這麽說。”

邢家弼這時候開口:“爸,松月剛考完試,讓他歇口氣。”

邢棹雄放開唐松月的手,親切地攬住唐松月的肩膀讓他坐在他剛才坐着的椅子上,他則坐在了病床邊。邢家弼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下。邢棹雄正要說話,唐松月卻先開口說:“邢伯伯,能讓我給您診診脈嗎?”

邢家弼的眼皮一跳,邢棹雄無所謂地說:“我沒事,身體好得很。”

邢家弼則說:“爸,讓松月給您看看吧。”

陸戰烽也拍了拍床,邢棹雄投降地笑笑:“好好,就讓松月小朋友給我瞧瞧。”只當是小孩子好心給他檢查檢查。

唐松月讓邢棹雄坐到另一個單人床那邊,他取出腕枕,讓邢棹雄先把左手腕搭上來。他仔細診脈後,又讓邢棹雄換右手。陸戰烽扭着頭看着唐松月嚴肅的側臉,絕對是鐵漢的他都不由得心窩有點發軟了。

檢查完了,唐松月說:“邢伯伯,你躺下。”

邢家弼有點緊張了:“松月,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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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月點了點頭,他這一點頭,陸戰烽的眉頭就擰到了一起,邢棹雄也收起了之前的随意。邢家弼立刻過來要扶父親,被邢棹雄揮開。邢棹雄平躺下,問:“我是什麽毛病?”

唐松月沒有回答。他解開邢棹雄的軍裝扣子,手在他肝髒的部位按下,邢棹雄微微皺了皺眉。邢家弼的一顆心都提了上來,陸戰烽也是不錯眼地緊盯着唐松月。唐松月沒有再接着檢查了,收手。邢棹雄坐起來,系扣子:“直說吧,沒事兒。”

唐松月直說了:“肝髒上長了東西。”

邢棹雄的手頓住了,陸戰烽努力撐着要坐起來,邢家弼的腦袋一片空白,肝髒上長了東西,那不就是腫瘤麽!他先急忙把陸戰烽扶坐起來,急問:“松月,是……癌嗎?”

邢棹雄則很冷靜地又開始系扣子,問:“我還有多少日子?”

唐松月卻是淺淺一笑,說:“只是長了個東西,消下去就好了。”說罷,他繞過陸戰烽的病床,來到放箱子的地方。打開箱子,從裏面取出一個小木箱,然後走回來。在一片安靜中,他從小木箱裏先拿出一個瓷瓶,打開,一股淡淡的異常好聞的藥香飄出。唐松月用竹勺接着,從裏面倒出一顆碧綠通透的藥丸。看到那顆藥丸,邢家弼屏住了呼吸,邢棹雄的眼底極快地滑過一道暗光。

唐松月把勺子遞過去,邢棹雄伸出手,唐松月把藥丸倒在邢棹雄的掌心裏,邢棹雄問也沒問就塞到了嘴裏。唐松月把瓷瓶放回去,又從箱子裏拿出兩個青色的瓷瓶遞給邢棹雄:“每天一粒,随便什麽時候服用都可以,最好是睡覺前服用。吃完之後再來複查。”

“謝謝!”邢棹雄接過來。

邢家弼想問到底是不是癌,張了張嘴,改為:“松月,不需要動手術把長出來的‘東西’割掉嗎?”

唐松月則搖頭說:“人的身體內部是一個自主的循環,打開身體,洩漏了生氣,就會破壞這個循環。哪怕只是多長出來的,動刀割掉也會影響髒腑的生氣。我們的髒腑,一損俱損。只要增強髒腑的生氣,此長彼消,那原本就不屬于髒腑的東西,自然也就會慢慢沒了生氣,最終消失。邢伯伯只要按時吃藥就會好的。在服藥期間不要暴怒、不要熬夜。”

邢家弼又立刻問:“需要戒煙戒酒嗎?”

唐松月:“煙就不要抽了,酒可以喝。喝酒前吃一顆醒酒丸就可以。我現在手上沒有,明天邢哥你過來拿。”

邢家弼嚴厲地說:“爸,你就別喝酒了。”

邢棹雄很幹脆地說:“不能讓人知道我身體出了問題。松月,麻煩你給我配點醒酒丸。煙我可以不抽。”

唐松月道:“我再教您一套拳和相應的心法,您兩者結合,我保證您以後都不會再生病。不過這套拳和心法是我們唐家的秘傳,您可不要說出去哦。”

邢棹雄笑了,哈哈大笑,對陸戰烽說:“我這趟可真沒白來!”

別人這麽說,邢家弼還會保持嚴重的懷疑。唐松月這麽說,邢家弼就徹底放松了,也跟着開玩笑問:“松月,我能學嗎?”

“能。等陸叔叔能活動了,也要學的。不過這套拳有點難,在學會之前邢伯伯可能沒法回去了。”

陸戰烽拍板:“好好,學!”

邢棹雄被逗樂了:“好,我學,認真學!”

嚴老和周老,唐松月并沒有教他們心法,唐爺爺也沒有提。唐松月讓陸關清和陸關省過來。在兩人來了之後,唐松月出去告訴外面的警衛員裏面不能打擾,然後關了門。

先給陸戰烽喝了藥,唐松月面對幾人站定,說:“這套拳,是我唐家的獨門養身拳。相應的心法就叫‘唐家心法’。你們先看我打一遍拳,然後我念心法,你們一定要牢牢記下,切記不可外傳。”

唐松月很少會如此的嚴肅,包括陸戰烽,都認真點頭了。陸關省只覺得有點緊張,脊背都挺直了不少。

唐松月閉上眼睛,心境平靜。再睜開時,所有人都發現他的氣息瞬間就變了,變得不再是那個可愛稚氣的少年,反而有些鋒芒畢露的銳利之感。邢棹雄、陸戰烽和邢家弼都是軍人,這種感覺尤其敏銳。

唐松月出拳,他的動作并不快,似乎是為了讓大家看明白。陸關清是見過唐松月打這套拳的,但和他之前看過的那一次又有些許的不同,之後他就明白為什麽會不同了。唐松月的表情肅穆,影響着每一個人都不由肅然。房間裏沒有風,可是窗簾和頭發卻無風自動。陸關省揉揉眼睛,他覺得自己的眼花了,為什麽他會看到唐哥哥拳頭旁的空氣變白了呢?

邢家弼的呼吸随着唐松月的一個個動作都厚重了幾分。這套拳看得他血液沸騰。陸戰烽和邢棹雄也好不到哪去,陸戰烽因為虛弱而冰涼的四肢都溫熱了不少。

整整一個小時,唐松月最後一個動作結束,收拳,額頭上沒有一滴的汗水。可是觀看的人卻出了一頭的汗。唐松月又一次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神采又成了那個稚嫩的少年會有的靈動。第一眼他就去看陸戰烽,看到陸戰烽臉上的汗水,他急忙跑過去給陸戰烽擦汗。邢棹雄呼出一口氣:“松月,這套拳,厲害!”

唐松月已經扶着陸戰烽躺下了。陸關清過去幫忙,問:“松月,我怎麽覺得你剛才打的那套拳和教給嚴爺爺他們的不一樣?”

唐松月說:“我剛才配合了心法的。”

陸關清驚訝極了:“配合了心法之後竟然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唐松月笑道:“心法練好了可以延年益壽,防治百病,變化當然會大。”

延年益壽還好,防治百病?!就是陸關省都咕咚咽了下嗓子。唐松月點點頭:“所以,心法不能随便外傳。”

這下子幾人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那白白具有如今的身份了。陸關清還好,唐松月給他的驚喜太多,他早就麻木了。邢棹雄和邢家弼卻是實實在在的明白,唐松月這麽做完全是因為他們和陸戰烽的關系。

唐松月也不需要他們感謝,當即開始說心法。這東西不能寫下來,在場的人必須死記硬背,牢牢記住。等到他們學會了整套拳法,唐松月再繼續教他們如何運用心法。等到幾人都确定自己記住了心法,唐松月開始教他們動作。這一回,就不限于五個動作了,他們能記住幾個,唐松月就教幾個。陸關清之前覺得太難,并沒有太用心練,現在不同了。再難再苦也一定要練好。

陸戰烽熬不住那麽久,看着他們練拳,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邢棹雄和邢家弼學會了他們能記住的動作後就先走了。陸關清和陸關省回去房間裏練習,唐松月陪伴陸戰烽。

離開醫院,上了車,邢家弼出聲:“爸……”

邢棹雄:“去找你餘叔。”

兩個小時後,帝都的一家私人診所。說是診所,卻并不挂牌營業,只對某一特殊圈子的人開放。邢棹雄和邢家弼坐在診所所長的辦公室裏,所長餘慶年看着剛拿到手的血液檢查結果和CT檢查結果,身周的氣壓很低,眉心原本就有的兩道印記更加深刻。

放下檢查報告,餘慶年說:“老邢,住院吧。你的肝髒上有三個腫瘤,良性的可能性很小。你需要做一次更全面、細致的檢查。”

邢棹雄問:“已經是晚期了?”

餘慶年捏了捏手指:“你已經知道了?”

邢棹雄說:“只是有所感覺。”

餘慶年吐了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沉重,說:“确診之後及時進行腫瘤切除和肝髒移植手術,恢複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給陸部長治療的人,或許有更好的辦法。”

餘慶年是邢棹雄的朋友,和陸戰烽卻是說不上什麽話的。邢棹雄只是又問:“是不是已經到晚期了?你不要有顧慮,這些我該知道。”

餘慶年不忍說實情,不過還是開口說:“從CT的結果上看,晚期的可能性很大。但還需要對腫瘤進行切片檢測,也許不會那麽糟。”肝癌一旦發現,就很大程度上會是晚期,治愈的機率可以說很低。即便是通過肝髒移植暫時治愈,複發的機率也相當高。好友得了這個病,餘慶年十分的難受。

相比餘慶年的難受,邢棹雄就冷靜得不像人了。他拿過桌上自己的檢查報告,說:“你就當我今天沒有來過。”

“老邢!”餘慶年抓住他,“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打算治療!”

邢棹雄道:“我不能讓外界知道我病了。我會拉下臉去找老陸,能不能活就交給老天爺了。你一個字都不許說!”

餘慶年張張嘴,最終說:“那人能把陸部長從閻王殿拽回來,肯定有辦法。但老邢,你必須治療。你今天先做一個全面的檢查,至少要先吃藥。”

“不用了,你當我沒來過。”

邢棹雄站起來就走,邢家弼低聲對餘慶年說:“餘叔,我會勸我爸。”

餘慶年對他點點頭。邢家弼匆匆離開。餘慶年坐下來,一方面擔心邢棹雄的身體,一方面又有些希望。唐家人的事,餘慶年自然有自己的渠道知道。以邢棹雄和陸部長的關系,或許,真的有希望。

邢棹雄和邢家弼父子倆沒有再去其他地方,直接回了他們在帝都的家。邢家一家三口,邢棹雄常年在西北防區,他的妻子一直陪伴着他。邢家弼又是常年在特戰隊,要不就是在出任務。說是帝都的家,也不過是他們偶爾回帝都的落腳地。但因為邢棹雄的身份,這個落腳地也在高級軍官統一居住的軍區大院裏,和陸家在一個大院。這個大院滿共也就十幾套院子,是軍部真正的核心權力人物居住的地方。不過在不久的将來,這裏将迎來一位特殊的住戶,而且是深受所有人歡迎的住戶。

邢棹雄和邢家弼雖然很少回來住,但屋子裏并不髒。警衛員已經把房間都打掃好了。父子兩人回來後直接去了書房。邢家弼泡了一壺離開前唐松月給他的藥茶,父子二人坐在沙發上,邢棹雄手裏捧着一個茶杯,袅袅的熱氣從杯子裏飄出。邢家弼從脖子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取下後放到父親面前。思緒中的邢棹雄回神:“這是什麽?”

“松月給您吃的東西,他在我出任務之前給了我兩顆,包括那些護身扣。我本來是打算任務結束後去看您的時候拿給您。”

邢棹雄卻說:“你收着。松月給我吃了一顆,那就是一顆就夠了。你留着保命。”

邢家弼:“您留一顆。”

邢棹雄不耐煩地說:“讓你留着就留着,哪那麽多廢話!”

邢家弼拿起瓶子,重新戴回脖子上,放進衣服裏。這種救命(起死回生)的藥必須貼身帶着。

父子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但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心緒難平。過了許久,邢棹雄打破沉默:“一會兒你和我一起去見牧公。”

邢家弼蹙眉,邢棹雄知道他的顧慮,說:“最能保障唐家人安全的,不是你陸叔,更不是我,而是牧公。松月的事瞞不過他的,不如我們先告訴他。這種事情聽你陸叔的就是。”

邢家弼受教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父子兩人喝了一壺藥茶,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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