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陸戰烽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竟然還會有想家的這種情緒。當輪椅推進自家的院子時,這種相當陌生的感覺瞬間席卷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陸戰烽很快就調整好了。他很清楚,這種情緒并不是簡單的想家,只是重獲新生後的一種感觸。

在陸戰烽出院的前一周,陸家的房子徹底的清掃了兩遍,并且通風,就等着陸戰烽回來。在陸家做了十幾年保姆的李媽看到陸戰烽,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別過頭擦擦眼角,招呼着大家趕緊進屋。

劉山、邢家弼、唐龍和唐松月四個人一起把陸戰烽擡到二樓。陸戰烽的房間在二樓,和他的書房在一起。唐松月要求陸戰烽靜養,也就沒讓人把他的房間換到一樓去,免得受打擾。嚴峻一和邢棹雄都跟着過來了。嚴峻一不住在這邊,但嚴老住在這邊,嚴峻一也打算和老婆暫時到父母這邊住。邢棹雄還沒學完拳,還要在帝都呆一陣子。

把陸戰烽扶上床,唐松月就開始忙碌了。要把陸戰烽每天要用的拿出來擺好。陸戰烽房間裏的家具也根據唐松月的要求做了調整。唐爺爺在為陸戰烽診脈,原本想要來見一見陸戰烽的虞青卻是沒有過來,已經離開了。唐爺爺沒有問他怎麽改了主意,畢竟虞青來此的目的就是探望出院的陸部長。虞青又怎麽會跟唐爺爺說,那道令他差點跪下的威壓讓他打消了探望陸部長的計劃,對方似乎不大高興見到他們。坐在車上,虞青表情沉重,和他同來的兩位中年人之一問他:“虞青,你确定那個人,會是唐松月?”

虞青說:“除了唐松月,我想不出還會是誰。”

另一人擰緊了眉:“唐松月對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不然為何……”

虞青搖搖頭,他也不明白。按照唐爺爺對他們的态度,雖說不算熱絡,但也還算客氣,那為何唐松月會那樣“敵視”他們?他敢肯定他們這些人在此之前絕對沒有和唐家的人有過沖突。

唐爺爺為陸戰烽檢查完之後就離開了。陸戰烽的刀口恢複的都很好,他現在主要的問題是虛弱,從內到外的虛弱。這種虛弱只能慢慢調理回來。畢竟是“真正”死過一次的人,現在就能出院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了,不能要求再多。邢棹雄和嚴峻一也都離開了,讓陸戰烽好好休息。

人都走了,房間裏只剩下了唐松月。陸關清和陸關省已經開學,陸戰烽不允許他們請假,所以兩人現在都在學校。但其實兩人的課都上得心不在焉,心裏想着今天出院的父親是否一切順利。

把陸戰烽需要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唐松月拿了一身陸戰烽的睡衣,說:“大叔,我給你換衣服,然後你喝了藥睡一會兒,中午我讓爺爺做藥膳給你吃。”

“麻煩,小月亮了。”

“一點都不麻煩。”

唐松月去解陸戰烽的軍裝扣子。陸戰烽半躺在床上,沒有拒絕。陸戰烽結過兩次婚,他的兩任妻子都沒這麽伺候過他,當然,陸戰烽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他的妻子這樣伺候他。可這回他重病,卻是破了無數次的例。如果是以前,陸戰烽哪怕拼着最後一口氣,也會自己把衣服脫掉,哪能讓一個孩子給他脫衣服。現在嘛……努力擡起手,配合唐松月抽掉袖子,陸戰烽在心裏搖頭,果然習慣很可怕啊。

脫掉軍裝和襯衫,留下一件貼身的背心,唐松月給陸戰烽套上睡衣,一顆顆把扣子系好。這期間,陸戰烽只需要擡擡胳膊。睡衣換好了,唐松月開始解陸戰烽的皮帶。陸戰烽大小便失禁的情況已經沒有了,不過上廁所還需要人攙扶,這項工作自然還是唐松月的。唐松月給陸戰烽脫褲子也是十分的熟練了。陸戰烽也是不止一次驚嘆唐松月的力氣。

睡褲也換好了,藥湯也正好煮好了。陸戰烽每天服用的藥湯都是在紫砂壺裏煮的,量不大,兩口就能喝完,而且味道也不是特別苦。只是太久沒吃肉了,陸戰烽很饞。不過小月亮說了,從今天起,他可以開始喝點肉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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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藥,陸戰烽就閉上眼準備休息。唐松月一直到他睡熟之後,才離開了房間。樓下,嚴峻一、邢棹雄、邢家弼、唐龍和劉山在陪唐爺爺喝茶。喝得不是藥茶,是白茶。嚴峻一、邢棹雄和邢家弼還是第一次喝白茶,只覺得味道妙不可言。嚴峻一放下茶杯說:“老爺子,您的東西哪一樣拿出來都是極品。這茶好喝!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茶!”

唐爺爺輕描淡寫地說:“喜歡喝走的時候就帶點回去,給你父親也帶一份。喝完了再來跟我拿。”

“那我就不客氣了!”嚴峻一很高興,跟唐老爺子他是絕對不客氣。

唐爺爺看向唐龍:“小苗知道白茶放在哪兒,你都拿過來。”

唐龍起身就走。

唐爺爺問嚴峻一:“拳有堅持練嗎?”

嚴峻一就如面對自己的父親那樣認真回答:“有,一天都不敢落下,就是我事情多,每天練拳的時間有點少。不過老爺子,這拳真是好。自從我開始練拳後,我就覺得自己的精力明顯比以前足了。老爺子你放心,我會堅持下去的。我準備搬到我爸這邊兒來,這樣就方便跟您學拳了。”

唐爺爺很滿意地點點頭。有關心法的事情,唐爺爺也跟嚴峻一說了。嚴峻一知道這是唐爺爺看重他才會這麽問他,他若不認真,那就是不識擡舉了。邢棹雄和邢家弼天天在醫院,唐爺爺清楚他們的情況,故而也就不多問。

樓梯那邊就腳步聲,幾個人都看了過去。看到唐松月下來了,嚴峻一馬上問:“松月,你陸叔叔睡啦?”

“嗯,喝了藥睡了。”

唐松月走過去坐下,邢家弼把一個新杯子放到他面前,給他倒茶。

“謝謝邢哥。”

唐松月一口就喝了茶,唐爺爺也沒有避諱,直接問:“你不喜歡那三個人?”

邢家弼擡眼,什麽意思?邢棹雄開口:“虞青過來有什麽事?”邢家弼了然了,唐爺爺問的是那三個人?下車的時候邢家弼他們都看到了。

唐松月口吻淡淡地說:“陸叔叔還不适合見客,他們有什麽事等陸叔叔恢複一些再來說吧。如果是大事,也不該找陸叔叔不是嗎?”龍組隸屬于軍部,但又獨立于軍部,陸戰烽并不是他們的上司,對他們也沒有指揮的權利。需要他們的時候通常由特安局出面,所以唐松月才這麽說。當然,這些都是陸戰烽跟他講的。

邢棹雄和嚴峻一在心裏唏噓:【松月真是緊張(戰烽)老陸啊。】不過兩人都樂見其成。陸戰烽是單身漢,還真得有個人管着他。

唐爺爺繼續說:“他們想要買白茶,我婉拒了。我也說了,家裏的茶都是你鼓搗出來的,可能是來找你的吧。”

“哦。”唐松月沒別的反應,唐爺爺也似乎只是說明一下,就換了話題:“中午都在這兒吃吧。農莊剛好送了新鮮的菜和肉過來。”

“我去看看。爺爺,中午要麻煩您給陸叔叔做藥膳了。”

“嗯。”盡管唐爺爺很“吃醋”,但孫子的要求他還是會滿足的。

邢棹雄這時候才開口問:“老爺子,龍組的人想跟您買白茶?”

唐爺爺點點頭:“這茶喝了對他們有好處。只是家裏的茶本就只是自用的,沒那麽大的量。這茶也是滿九自己鼓搗的,我做不了主。”

嚴峻一悶頭喝茶,似乎對龍組不感興趣。邢棹雄也好似只是随口問問,沒有給龍組說情。唐松月從廚房出來了,手裏是一盆洗好的蘋果。嚴峻一高興了:“有蘋果啊,太好了。老爺子,有沒多的,我拿一箱。”

“有,今天一起送過來的。自己去拿。”

“哎!”

嚴峻一還真不客氣。

陸戰烽的藥膳是唐爺爺根據他的身體情況來做的,這方面唐爺爺是專家。不過陸戰烽也只是喝湯,不吃肉。唐松月的午飯是在樓上吃的。其他人也有藥膳吃,跟着唐爺爺,飲食絕對健康。口味雖然清淡,但也不知是不是蔬菜、肉都是唐爺爺自家出産的,味道特別的好,感覺只加點鹽就行。

嚴峻一吃完飯拿了兩箱蘋果走了。劉山裝了幾箱蘋果按唐爺爺的吩咐給幾個人送過去。有牧公,有梁老,有周老,有軍部的第一部 長徐鏖。唐龍也搬了幾箱蘋果到隔壁,唐爺爺給二隊的隊員準備的。周老收到兩箱蘋果十分的高興,也很意外。現在誰不知道唐家的蘋果味道“奇特”,對身體好。可有機會得到這蘋果的人卻是極為少數。周老也眼饞啊,還是嚴老給過他幾顆。吃過一次之後,他就惦記上了,但他也不好去唐家要。現在唐爺爺竟然主動給他送了兩箱,周老的心情,很爽。

周老讓警衛員把兩箱蘋果收起來,他讓家裏的阿姨洗了幾顆招呼老伴過來吃。剛拿起一顆,家裏來人了,周老的臉黑了。等到客人離開,周老的臉更是黑成了碳。什麽好久不見他來看看他,分明就是沖着他的蘋果來的!

收到蘋果的幾個人,都或多或少的要被人讨走幾個。就是邢家弼那邊,都有人給他打電話,讨份人情。只有陸戰烽那邊最清淨。

浴室裏,陸戰烽赤裸地坐在一張凳子上。雙腳泡在腳盆裏,裏面是熱氣騰騰的藥湯。幾處刀口貼了防水貼。穿着背心長褲的唐松月正在用泡了藥湯的熱毛巾給他擦洗身體。陸戰烽在醫院裏每天都要全身擦拭兩次,回到家中又多了一項泡腳。

在唐松月面前,陸戰烽早已沒有了隐私。他最最不堪,最最狼狽的時候都在唐松月面前一次次展示過。只是這樣的程度,他格外的坦然。藥氣通過熱騰的毛巾浸入他的毛孔,全身都舒服地想要呻吟。這一場重病,陸戰烽瘦得皮包骨,不見曾經軍人的健壯體魄。但就是這樣的一副可以說極為難看的身體,卻得到了一人精心的照料。

泡腳盆裏加了兩次熱藥湯,在藥湯又一次變溫後,唐松月撤走了泡腳盆,蹲在陸戰烽面前給他擦腳。陸戰烽伸手摸了下唐松月的腦袋,唐松月擡起頭。

“小月亮,辛苦你了。”

盡管已經習慣了,卻依然會感動。唐松月露出招牌的月亮笑,低頭繼續擦腳,每一根腳趾頭都擦幹淨。

“大叔,你要一直跟我這麽見外嗎?”

“這不是見外。”

雙手搭在唐松月的肩膀上,借着他的力氣慢慢站起來,由對方給他套上內褲,睡褲,陸戰烽接着說:“就是關清,也做不到你這個程度。”

唐松月頭不擡地說:“我不覺得這有什麽,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也不放心別人來。”

陸戰烽擡起胳膊,讓唐松月給他套背心。如果換成別人……陸戰烽在心裏皺眉,他可能還真的會不自在。他最不堪的時候,處于昏迷中。等到他蘇醒,小月亮已經做了不知多少次了,就是尴尬也沒辦法。現在尴尬過去了,他依舊感動,但卻習慣了。可如果要他換一個人再來一回,他卻絕對做不到坦然面對了。

“叫別人上來收拾吧。”

“好。”

唐松月把陸戰烽扶到床上躺下,找人上來收拾。這樣做大叔心裏會舒服點。

等到唐松月洗漱完,陸戰烽已經閉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他的旁邊,還有一條沒有拉開的被子。唐松月走到床邊,陸戰烽睜開了眼睛。唐松月關了臺燈,上床,拉開被子,躺下。陸戰烽的床上已經許多年沒有另一個人霸占了。唐松月是他的貼身看護,在醫院裏,兩人一人一張床,回到家,兩人卻都是默契地沒有提另外加一張床。陸戰烽的床足夠大,又何必再加一張?

誰也沒說話,鼻端是濃郁的中藥味,不知是自己身上的,還是身邊人身上的。兩人的中間還有足夠的空隙,陸戰烽卻有一種新奇的感覺。

“大叔。”

“嗯?”

身邊的人翻了個身,暫時還做這個動作還有點困難的陸戰烽只是轉過了頭。黑暗中,陸戰烽卻看清了唐松月的臉。

“我只跟爺爺在一張床上睡過。”

陸戰烽心下一沉,嘴上說:“大叔跟關省他媽離婚後,就一直是一個人。”

唐松月心裏有點高興,又有點不高興。

“小月亮,你爸媽呢?怎麽不跟他們一起去瑛國?”陸戰烽一直覺得唐松月的父母很不負責任。怎麽能把孩子和老人丢在國內,自己跑到國外去。這都半年了,也沒見唐松月的父母來看看他,或者給他打個電話什麽的。陸戰烽是十分不滿意了,完全忘了他其實也是一個不負責的父親。

唐松月很平靜地抛出一記重磅炸彈:“我是爺爺撿來的,一直都是跟爺爺在一起的。”

陸戰烽要翻身,唐松月按住他的身體:“大叔,你要給我保密啊。”

陸戰烽的氣息加重,小月亮是撿來的?!

“我不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我是爺爺的孫子,爺爺很疼我。”

被窩裏伸進來一只手,陸戰烽想也不想地就抓住了,握緊。這麽乖的小月亮竟然是被丢棄的?!陸戰烽的怒火上湧。又一只手摸上他的額頭,輕揉他的額角:“大叔,你該睡了。”

陸戰烽閉上眼睛。他睡不着。可不一會兒,他的意識就模糊了。在他睡着後,唐松月抽出手,下了床。

院子裏,陸戰烽的警衛員和特戰隊一隊的隊員們在值守。一位戰士剛轉身,突然就不動了。院子裏的燈熄滅了,可是院子裏的戰士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全部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門拉開,唐松月從屋子裏出來,手裏是一個袋子。在院子裏布置了一番後,他進屋。院子裏的燈開啓,值守的隊員們一個怔楞,仿佛從某種狀态蘇醒了過來。大家彼此看看,都摸不清頭腦。邢家弼的眉心緊了緊,他四處左右地檢查了一番,難道是錯覺?

重新回來的唐松月鑽進被窩,往陸戰烽那邊挪了挪,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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