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十幾分鐘後，遭遇了系統找出來的意外事故死遁後，程棄之回到開心大廈。

客廳一如既往黑暗。

畢竟自從梁骨進入終極模式後，這裏就不再有誰會為程棄之留燈。

此時距離午夜還有不到4個小時，不想在最後還要體會那種生不如死劇烈痛感的程棄之決定速戰速決。

于是，程棄之沖着黑暗的、空蕩的房間叫了一聲“梁骨”。

梁骨瞬時出現。

程棄之将之前和梁骨簽過的“替死死契”召喚出來，一手拿着契約，擡頭看梁骨。

“你想起來當初你是怎麽死的嗎？”

梁骨警覺的看着程棄之。

為什麽這樣問自己？還拿出了“替死死契”，這家夥是要幹什麽？！

雖然心中問題無數個，可梁骨臉上依然不動聲色，鎮定的搖了搖頭答：

“還沒有。”

當然是沒有。因為他現在絕對不能想起記憶，所以只能是沒有。

兩個理由。

第一、如果自己回答說自己想起來了，那顯然程棄之就會立刻使用“替死死契”，幫他恢複自由，到時他就會自動脫離開心大廈，給程棄之連續下.毒的事就會就此中斷，豈不是等于輕松放過程棄之？

第二、就算之後自己還有機會回大廈給程棄之繼續下.毒，但自己脫離開心大廈，不再做地縛靈，不就等于讓程棄之完成“幫他恢複自由”的修行功德目标，屆時程棄之就會功德圓滿，能直接飛升、得道成仙了？

——那自己還怎麽報仇？

所以絕對不能想起來，至少在下毒完成之前，都不能想起來！

得到梁骨的回答，程棄之點了點頭。

“這樣啊。”

語氣裏倒是沒有絲毫失望的神色。畢竟為了應對梁骨怎麽着都想不起來當年死亡方式這種可能性，程棄之早就做了二手準備。

沒辦法，作為一個只要真誠答應了別人什麽事，就一定會竭盡全力做到的人，程棄之永遠都是做足一定要踐行承諾的準備的。

“沒關系，其實我還有備選辦法。”

話音落地，就見程棄之将手中的“替死死契”從中間位置直接一撕。

下一刻，契約一分為二，一半飛向程棄之，另一半飛向了梁骨。

那飛動的速度奇快，簡直是倏忽而至，讓梁骨完全沒有躲避時間。

不過瞬間，契約就飛到其目标身旁，并在接觸目标身體的剎那間自動隐沒進入目标身體，讓一人一鬼立刻無法動彈。

緊接着，空中出現了一條蛇，那蛇直接落在程棄之的左手臂上。

只見蛇嘴一張，兩顆尖牙便深深紮進程棄之左手腕處，再一撕，那裏的好大一塊肉就被蛇牙利落撕咬下來。

見到此幕，梁骨終于反應過來。

“跟我簽契約的竟然是你！”

被蛇牙咬的想叫痛的家夥卻還笑得出來。

一邊笑，程棄之一邊斷斷續續答：

“對啊，契約是我和你簽的。很驚喜對不對？”

千年之前那條咬死梁骨的蛇的毒性所帶來的劇痛絲毫不亞于梁骨下的毒.藥所制造出來的痛苦，但程棄之絲毫不在意的模樣，笑容明媚燦爛，簡直和現場陰森恐怖的氛圍一點都不搭。

“所以當年你就是這樣死掉的嗎？”

程棄之促狹的笑着。

“呵，竟然是被蛇咬死這麽遜的死亡方式嗎？嘿，那你下輩子去爬山，可一定要記得做好這方面的防護，最好帶上打蛇棍和驅蛇液之類的玩意兒，總之可不要再死的這麽冤——”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程棄之就轟然一聲倒下去，閉上了眼。

同一時間，梁骨終于又能動了——

這就意味着“替死死契”即時生效，訂立契約的那個人已經以自己的死亡替代下了梁骨，自此，梁骨自由了！

下一秒，開心大廈承認了替代梁骨的新地縛靈的身份，對新地縛靈的束縛和對舊地縛靈的驅逐規則同時啓動。于是，舊地縛靈梁骨先生什麽都還來不及做，就被開心大廈的規則力量驅逐離開。

那個時間太短，最多也只夠梁骨來得及在短短數息間，看一眼那只新生的地縛靈——

那個，剛從變成新鮮屍體上冒出來的，半透明的新生魂靈。

此時此刻，站在開心大廈範圍之外的梁骨腦子裏只有不斷出現的三個字：

——怎麽會？！

自己在上周目明明是被程棄之拿木棍偷襲，擊中後腦勺而才會迷過去，在昏迷前他還看見程棄之撲過來啃咬自己左手腕上血肉的畫面，身體也應該就是被程棄之當做救命食物吃掉的，為什麽“替死死契”發動時，卻憑空出現一條蛇，那蛇還咬死了程棄之？

自己記憶中的木棍呢？

程棄之啃咬自己血肉的畫面呢？

為什麽都沒有發生？

大概是上蒼聽見了梁骨的疑惑，也并沒有讓梁骨疑問持續太久。

于是，就在梁骨被驅逐出大廈半分鐘後，地縛靈職責最後交接開始，新地縛靈和舊地縛靈被規則控制着，同時進入到記憶傳承通道裏。

在這裏，舊地縛靈将交付出自己過去歲月裏的所有記憶和習得的法術技能，從而徹底擺脫前塵，幹淨利落遁入輪回，重新轉世為人；而新地縛靈則将獲取舊地縛靈交付的一切，從而擁有地縛靈的各方面能力，真正成為開心大廈新守護靈。

而在傳承過程中，新舊地縛靈都将以第三視角進入通道，獲知一切。

瞬間，時光悠悠，回到千年之前——

1010年前，身為戀人的梁骨和程棄之居住的小國因為連續三年災荒發生了兵亂。梁骨和程棄之在被殺死之前成功逃出城池，逃進荒無人煙的山林。

幾天後，因為身體太弱，兩人沒能跟上逃命的大部隊，走在山林中，又餓又累，奄奄一息。就在兩人以為自己和愛人都可能會餓死在這片山林裏時，異變發生。

那是個黃昏。

伴随着山林裏的光照逐漸黯淡下去的場景，走在前面的梁骨在經過一棵大樹時，自那樹上忽然垂下一根樹枝，剛好掃過梁骨的左手腕。

走在梁骨身後側的程棄之就在此時發難！

只見程棄之撿起一根枯木棍，沖着梁骨就狠狠揮過來，瞬間擊中梁骨的後腦勺。

當時，梁骨并未被那一棍立刻擊昏過去，但顯然也受了不小的傷害，所以不太能站住腳，出現了半昏迷狀态。而程棄之還未結束他的“偷襲”，又拼盡全力的朝着梁骨揮出第二棍。

直到此刻，從第三視角看過去的梁骨才終于看明白程棄之當時擊打的目标究竟是什麽——

竟然是那根樹上垂下來的樹枝！

不！不對！那根本就不是什麽樹枝！那是一條劇毒的，正張開毒牙，看上去無比可怖的小蛇！

再看千年記憶中已經倒下的梁骨，在那左手腕上，兩個明顯的紅色小洞正汩汩往外流血。

被程棄之在第二棍時才終于擊飛的小蛇很快鑽入林中不見了，而扔掉木棍的程棄之則跌跌撞撞撲過來，抓住梁骨被蛇咬到的左手腕，飛快的給梁骨吮吸蛇毒。

可是已經晚了。

那毒太劇烈，程棄之才吸兩口，梁骨就已永遠閉上眼，咽了氣。

而程棄之也沒有幸免于難。身為一介文弱書生，他也只知書中寫過可幫人用嘴吸出毒.素，卻不知在吸出的過程中得要時刻将毒及時吐出，以免救人者卻被蛇毒毒死的悲劇發生。

所以，繼梁骨被蛇咬死後不久，不知此等重大注意事項的程棄之也很快毒發身亡。且他的屍體就趴在梁骨身上，那畫面看上去也算是至死不分離了。

——第三視角的梁骨以為這就是真相了，可是記憶卻似乎還沒完。

一眨眼，半柱香後，嗅到人肉味的幾頭野獸從深林中鑽出來。

也不知那都是些什麽野獸，竟然絲毫不懼蛇毒，最大那頭直接叼走了程棄之的屍體，似乎打算獨自享用，而剩下幾頭小的則在原地将梁骨屍體分食幹淨，只留下森森白骨在那裏躺着……

——記憶就此終于結束。

千年老鬼梁骨完成記憶交付和技能傳承時，就被傳承通道轉移進入輪回世界，不再滞留人世間；而傳承通道內，正在慢悠悠成長為新地縛靈的程棄之還在接受最後記憶信息。

程棄之同梁骨一樣，也看見了千年之前的那兩個人。

他看見那兩人是什麽樣的關系，又是怎麽前後死去，以及——變成地縛靈的梁骨和自己之後那長久的糾纏：

千年前的深山經過千年的變遷，最終成為今日的開心大廈。而梁骨則成為了此處的地縛靈。

雖然在成為地縛靈的過程中，梁骨失去了很多的記憶，但是“枉死”的殘念還是讓梁骨産生了強大的執念。

他想要複生，想要複仇的巨大執念。

而随着梁骨實力逐漸強大，那樣的執念在具象化後就變成了十分可怕的力量，那份力量也讓梁骨得以在作為不能離開開心大廈地縛靈的同時，卻能将其意識投射進入輪回世界，好去追逐他的仇人——

那個，千年之前讓梁骨“枉死”的仇人。

于是就才有了夏植爾、紀峰、溫不良、秦暮、謝潤、高一炎、黎雲逸這些個——被梁骨魂魄透射了身影的真實存在，也才有了那之後和程棄之的好幾世的無數糾葛，繼而才會生出程棄之對梁骨生生世世的虧欠，無休無止的羁絆，和不管程棄之化身什麽身份，去到什麽世界，都斬不斷和梁骨之間的因果的結局。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小神仙出現了。

【恭喜你！】

系統在說話。

【恭喜你償還完8個小世界所欠下的所有因果！】

【截至目前，你的舔狗值總數已超過10000點目标，達到标準值！因8個小世界攻略皆已完成，舔狗值将不再變動，24小時時限條件可解除！】

眼前世界變成靜止，唯一有動靜的只有程棄之意識裏的系統。

它顯然還沒有說完。

【現在你有5分鐘選擇時間。】

【選擇對象是你想要本系統為你實現的願望。】

【因你在獲取本系統之前，已經許下願望，所以本系統現在向你做最後确認——】

【是否不再更改當初你向本系統許下的願望？】

在聽到這個問題時，程棄之已經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只見他斷斷續續的笑着，就仿佛剛才不經意聽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一個笑話。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當初小神仙說自己得償還夠8個世界的因果之後，才能實現願望，都是因為梁骨的恨嗎？

——原來所謂8個世界的因果，都是梁骨弄的啊。

——原來，自己過去了那麽多年，在那麽多世界裏都沒有人真心愛自己，且總是不得善終，原因竟只是因為千年之前和梁骨之間的那樣一個爛到不行的誤會啊。

——原來，就因為梁骨把他當時想要救其的舉動，誤會成是要先下黑手吃人的行為，所以自己才會被變成地縛靈的梁骨這樣報複。

——呵，原來啊，過去上千年的糾纏，生生世世變化成自己一定會喜歡上的人來和自己建立各種姻緣因果，就為了能有如今的一世，好讓自己一點點的，通過各種被戲弄被遭罪，來償還？

——呵，可真是難為梁骨費心了。

——啊，不對，不應該叫人家梁骨，應該叫另一個其真正的名字才行。

——梁無憂。

——對嗎？

——最開始的那個家夥本來是叫做梁無憂的，對嗎？

無憂，無憂——

呵呵，真是個好名字，跟自己的名字簡直對稱極了。

難道不是？

梁骨是梁無憂，自己是程棄之，“無憂”對“棄之”——哈哈哈哈，真他媽絕！

程棄之仿佛自嘲般的笑着，在系統倒計時結束前，終于回答了那個問題：

他答：

【不改。】

當然不改。

因為現在自己真的誰也不欠了，梁骨、紀峰、秦暮、謝潤、溫不良、黎雲逸、高一炎、夏植爾……這“八”個人，不管是誰，他都不欠了！

從此以後，也再也沒有人會像之前幾世一樣，會上趕着給他制造機會，湊到他跟前被他虐待；從此以後，他也終于可以安安穩穩的去愛人、被人愛了——

這麽好的願望，為什麽要改？

【确認有效。那麽恭喜你，願望達成！】

系統說出最後的話：

【在新的世界裏，你将找到真正熱愛你的人，和你也深愛的人。你們會永遠在一起，任何事都不會讓你們分開。】

話音落地，魂靈程棄之徹底消失在了虛空中。

同一時間，新的世界線緩緩啓動着，而在無人能看見的視界裏，曾經徹底剝離出的八個小世界裏那無數的碎片，正在悄無聲悄的融入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