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天中午,薛瓷又去醫院探望江瑕,特地帶了他愛吃的李記酸湯米粉。
江瑕一看到他就迫切地問:“阿瓷,你想到辦法沒有啊?”
“在想了。”
現在暑假剛開始,許嘉河不在學校,薛瓷要找人難度增加了不少。
昨天晚上浏覽論壇大半夜之後,他竟稀裏糊塗地加上了一個許嘉河的粉絲追随群,看裏面讨論說他最近每天下午都會去游泳,但是具體哪個游泳館并不清楚。
不過她們的消息渠道很多,薛瓷相信應該很快就能得到有用的信息了。
“吃東西吧。”薛瓷把碗蓋揭開,把筷子遞給他,“于甜甜那邊你自己也要努力去追才行,否則我幫你盯着許嘉河有什麽用,不是白費力氣了嗎?”
“你說的對,我不能就這麽洩氣!”米粉熱騰騰的香氣彌漫開來,江瑕也來了胃口,趕緊接過筷子,“我這就多吃點,趕緊好起來。”
他才嘗了一口就贊嘆連連:“還是你最懂我,知道我現在最想吃什麽。阿瓷,要是身邊沒有你這個朋友我該怎麽辦呀。”
薛瓷微微牽動嘴角。
也只有江瑕會對他說這樣的話了。
在旁邊看着他吃完後,薛瓷沒有多呆,起身離開醫院了。
他暑假自然是不回那個家的,像往年一樣申請了假期留校,現在是住宿舍。
他從高中開始就沒再找家裏要過錢,寒暑假就在遠房親戚的餐館裏幫工,偶爾還會給同學抄作業、游戲代打。大學雖然有獎學金,但遠遠不夠,放假的時候別人都在休閑玩樂,而他不是給人拍照修圖剪視頻,發傳單,就是扮人偶娃娃,或者去咖啡廳奶茶店兼職,一直在賺錢的道路上沒有停歇。
原本暑假之前他就找好了工作,可因為答應了江瑕的事兒,只能暫時擱置了。
不過見縫插針打個零工還是可以的。
上午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認識學長的電話。
學長的媽媽今天從老家來看他,而學長在本地單位實習,抽不出空去高鐵站接她,又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打車,他知道薛瓷留校,于是就讓他幫忙去接一下。
除了打車費,還會額外給他兩百塊感謝費。
換做別人,可能有空就幫幫忙算了,不好意思收這兩百塊錢,但薛瓷不會。
只要錢能拿到手才是最實在的,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
當然,既然拿了錢,他也會盡心完成任務。
完完好好、客客氣氣地把學長媽媽接到了學長租的房子,放下行李之後,還陪着她去附近超市買了個菜,又把她送回家。
阿姨特別熱情,死活拽着他,毫不誇張地說把他胳膊都攥青了,就是為了讓他留下來吃頓晚飯。
薛瓷再三以自己還有事為由婉拒,好不容易才脫身。
他倒不是說謊,因為剛才從超市回來的路上,他看到了粉絲群裏的消息,裏面說剛才有人在龍都街的連星游泳館看到了許嘉河,還放了一張手機拍的糊圖。
越糊的圖,許嘉河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反而越能清晰分辨,薛瓷确認那就是他。
巧的是這個游泳館就在附近,薛瓷着急想過去看看。
不到十五分鐘,薛瓷就順着地圖找到附近,可誰知,原本還晴着的天說變就變了,一陣黑雲翻滾後,下起了瓢潑大雨。
薛瓷害怕下這種大雨。
他六歲的時候被洪水沖走過,在一片洪海汪洋中抱着樹硬撐了很長時間才得救,而跟他一起被沖走的一個小夥伴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年。
他那時候還太小,具體怎麽熬過來的他完全不記得了,可是當時種恐懼和絕望卻早已經深深刻入了靈魂,紮根在了他的心底。
從那以後他特別怕下暴雨,總覺得下一秒洪水就要猛漲起來,将他整個人都吞噬淹沒。
這些年他有咨詢過心理醫生,也有試圖學習游泳好讓自己脫敏,各種給自己心裏暗示沒什麽好怕的,可最後都失敗了。
只要靠近水邊,或者在路上遇到下暴雨,他就會抑制不住地心慌,焦慮,渾身冒冷汗,嚴重的時候甚至呼吸困難。
所以一般雨多的季節,他出門前都會提前看看天氣預報。
可預報也不是回回都準,比如今天。
雨越下越大,路面的水肉眼看着漲起來,雨水沖刷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心髒砰砰狂跳起來。
這裏與馬路隔着一個大廣場,十分寬闊,最近的建築物只有他要找的游泳館。
他麻木的腦袋裏有且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往前沖,進到能夠讓他安心的地方避雨。
他神經緊繃到已經完全忽視了其它的危險,也沒看路,就這樣慌慌張張直接跑到了進出游泳館的車道上。
車燈穿過密集的雨簾将他照亮,一陣急剎車的聲音響起,薛瓷身體被撞出去,翻滾倒在了積水中。
他額頭開始往下滲血,可他感受不到疼一樣,奮力掙紮着要爬起來,腦袋猛然一陣眩暈,他又往下倒去。
這次沒有栽回地上,而是被一雙堅實有力的手給拖住了。
“你沒事吧!”年輕車主急切的聲音被大雨聲沖散的支離破碎,“天啊,流了好多血,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渾身狼狽的薛瓷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麽,大口大口喘息,血水和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他死死抓住了對方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顫顫地不住說:“走,快帶我走,快點……”
“你說什麽?好好好,你放心!我馬上就帶你去醫院!”
薛瓷身體一軟,閉眼栽進他懷裏。
薛瓷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一片汪洋裏浮浮沉沉,無法喘息,他求救地想抓到什麽,卻無濟于事。
正當他絕望時,手裏卻胡亂拽到了一根樹藤。
那根樹藤暖暖的,還帶着溫度。
他努力地順着樹藤爬上去,終于得救了。
薛瓷濕潤着眼睛醒來,耳旁已經沒了像是要把地給砸穿的噼裏啪啦落雨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的寂靜,鼻端還萦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
這是在醫院。
頭好疼,他蹙眉緩了緩,還沒徹底回神,旁邊猝不及防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你醒啦!”
薛瓷循聲轉過臉看向床邊,視線內出現了一張燦若驕陽的驚豔面孔。
他不由瞳孔一震。
“你……”薛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張比照片裏更有沖擊力的臉,竟正是他要找的許嘉河!
“剛才是我開車撞的你,真對不起。”許嘉河一頭濕發淩亂,靛藍色的上衣還沾了不少血跡和髒污,臉卻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透幹淨,他望着薛瓷的雙眼裏充滿了誠摯的歉然,“好在因為雨太大我的車速不快。已經給你檢查過,你的骨頭和內髒都沒事,不過額頭摔破了,還有些輕微的腦震蕩。醫生說你需要留院觀察一晚上才能走。”
薛瓷看着他紅潤的唇開開合合,仍感覺做夢一樣。
他的确是去那裏想找許嘉河,可沒想到竟這樣陰差陽錯地跟他碰上面了。
怎麽會這麽巧,剛好撞上了他的車呢?
左手被一股溫熱包裹着,薛瓷陡然察覺,自己的手竟被許嘉河握着。
他飛快地把手抽回來。
“你剛才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手一直想抓什麽,我就給你握住了。”見他神情奇怪,許嘉河連忙跟他解釋
……所以他剛才抓到的不是什麽樹藤,而是許嘉河的手。
“我看你嘴唇有點幹,你想喝水嗎?我給你去倒杯水來。”許嘉河說完就起身,拿紙杯去接了杯溫水。
薛瓷确實很渴,在他的攙扶下坐起來大口喝起來,喝得太急還嗆到了。
“慢點慢點。”許嘉河拍拍他的背,給他順氣。
“謝謝。”薛瓷看到了旁邊桌上的檢查單,終于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完整的話,“醫藥費一共去了多少錢?我給你。”
許嘉河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是我自己沒注意看路,這錢不該你付。”事故是他自身原因導致的,如果不是許嘉河車速慢,他現在就不止是受點輕傷,還能安安穩穩坐着了。
他是沒錢,但不至于坑人。
“真不用了。”許嘉河撲閃撲閃纖長濃密的眼睫,“到底是我撞傷了你呀,反正我也不缺錢,你就不用糾結這個了。”
一聽這話,薛瓷不禁悶咳兩聲,偷偷瞥他兩眼。
這是被家裏保護得太好了嗎?
明明是很聰明的長相,可是為什麽……一副很好騙的樣子……
許嘉河堅決不要,他也不再多說。
薛瓷本來就打定主意要接近許嘉河的,現如今人都送到自己面前了,他當然不會錯失這個機會。
他雖然對生活并沒有太多的熱情,但是能保持正常社交。不過他會盡量杜絕一些沒用的人際交往,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總得來說不是一個外放的人。
可是為了盡快跟許嘉河熟悉,他盤腿坐在病床上,主動跟他攀談起來。
許嘉河對他根本不設防,才聊了五分鐘,就把自己的名字,年齡,學校,專業都告訴他了,而且全部屬實。
又接着聊了十分鐘,薛瓷感覺自己已經是他的好朋友了。
他昨晚還想着,許嘉河人氣那麽高,朋友那麽多,不可能每個人都搭理,自己肯定會花費一段時間才能跟他親近。
如今看來,他是白白擔心了。
“你剛才也是要去游泳館?”許嘉河好奇地問他。
“嗯。”薛瓷頓了一下才繼續,“我要進去找人。”
“誰啊?裏面的人我都差不多混了臉熟,說不定我認識呢。”
薛瓷沒想到他會追問,擡手碰了碰額頭上的紗布,含糊地道,“我就是找他有點事,其實這也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很熟。”
“那我豈不是耽誤你辦事了?”許嘉河睜圓眼睛又問,“你找他幹什麽?着急嗎?要不我現在找人去幫你解決?”
真是會抓重點!薛瓷幹笑一聲,趕緊要終結這個話題:“不着急,我待會兒打電話說一聲就好了。”
“哦!對了,你的手機。”許嘉河被他提醒了,拉開旁邊的抽屜,拿出裏面的手機遞給他,“屏幕摔碎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薛瓷對手機要求不高,大一時一千多買的,基本功能都有,一直用到現在。
小牌的手機格外頑強,薛瓷點開來試了試,還能運行,就是變得有點卡頓。
“好像有點不順暢了,我買個新的給你吧。”
薛瓷無意識一擡眸,才發現許嘉河剛才說話時,很自來熟地湊近了些,還用那雙真誠無比的眼睛盯着他。
毫無疑問,他這張臉是極好看的。
當他放大貼近時,視覺沖擊更加強烈,薛瓷氣息都不由滞了滞。
那眉眼鼻唇,每一寸每一分都完美得如同畫筆镌刻出來,皮膚如冷玉般無暇。
有些人長得好,卻因為呆板沒有靈魂而失去了顏色,許嘉河絕不是這樣。
他給人的感覺充滿了生機和活力,看向你時,眼底都仿佛閃閃跳躍着靈動的小火苗,明亮得能将人灼傷。
薛瓷不着痕跡地往後挪了挪位置。
“許同學,你之前……是不是從沒被人坑過?”他實在忍不住了問了一句。
要是自己心狠一點,他懷疑自己能成功訛這人一大筆錢。
許嘉河先是迷茫地啊了一聲,才道:“沒有啊,我遇到的人都挺好的。”他抿了抿唇,歪頭對薛瓷笑,“可能是我長得太帥氣,沒有人忍心坑我。”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完全不是那種令人反感的志得意滿,反而有種小孩說話的那種清脆,莫名可愛。
薛瓷實在是沒忍住笑了笑。
笑完了,卻發現許嘉河眼睛眨也不眨瞅着他。
薛瓷不由疑惑:“怎麽了?”
許嘉河被他問得似有些不好意思了,擡起手,輕輕指了指他的眼睛。
“你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真好看。”
薛瓷的眼睛是天生的笑眼,一笑就彎成一道弧度,不過諷刺的是他人生這二十年并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是以他并不是個愛笑的人。
就算笑,多半都是應和的假笑。
眼睛彎起了,心裏卻淡漠如水,根本沒有任何笑意。
以前也有認識的朋友和同學說過他的眼睛,但是薛瓷還是第一次見到像許嘉河這樣真誠誇贊的。
可能剛才是他難得的,真的被逗笑了吧。
“是嗎?謝謝。”薛瓷自然而然地把話題給扯回來,又沖他一笑,“你長這麽帥氣,我也不忍心坑你。所以這手機拿去換個屏幕就行了,用不着你買新的了。”
許嘉河望着他的笑顏,擡手摸了摸泛紅的耳垂,拖長音調軟軟地“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