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阿瓷,我好難過……”

因為電話裏江瑕的一句話,薛瓷便急匆匆打車跨越半座城市,趕到他的住處。

推開半掩的門,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

光線昏暗的客廳裏,江瑕坐在沙發邊的地面上,頹喪地垂着腦袋,腳邊倒了一地的空酒瓶,周身好似都彌漫着一股難以言說的痛苦。

認識他兩年了,這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幅要死要活的樣子。

薛瓷開了燈,疾步走過去。

聽到動靜,江瑕擡起那張年輕英俊的臉,望向薛瓷。

明亮燈光下,一雙通紅的眼睛水光閃爍,顯得分外可憐和委屈。

“阿瓷。”江瑕伸出一只手,扯住薛瓷的一片衣角,竟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起來,“怎麽辦,于甜甜她又拒絕我了。”

薛瓷的心髒像是被針狠狠刺了一下,泛起了疼。

他沉默着,扶起江瑕坐到沙發上,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江瑕兩手捧住水杯沒有喝,啞聲道:“阿瓷,我以前從來都不會為一個女人這樣心碎的,我這次是真的栽了。”

看出來了。

薛瓷努力壓下胸口處那股翻湧的酸楚,看着他萬分沮喪的臉,低聲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大半個月前,江瑕說他喜歡上了一個A大外語系的女孩,薛瓷當時并沒太當回事。

畢竟對于風流多情、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的江瑕來說,喜歡上一個人就像吃飯一樣簡單。

他的“喜歡”裏并不包含什麽特殊情意,一點也不慎重,更趨向一種興趣或者好感。

其實一開始,薛瓷也是不清楚這些的。

薛瓷還不到四歲的時候父母就因感情不合離婚,然後火速各自成家,誰都不想要他這個累贅。

他被判給了他父親,但繼母不喜他的存在,後來又怕他暗地裏欺負剛出生的小弟弟,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讓他在學校寄宿,一年到頭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他的親生母親就當這個世界上沒他一樣,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他。

初中的某一天,他在縣城無意聽到別人說,前些天她剛給自己女兒在最大的酒樓裏辦了十歲的生日宴,可熱鬧了。

薛瓷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自己十歲的那天是怎麽度過的呢?

好像是被心情不好的父親找理由打了一頓反鎖進房間,一天沒能吃上飯。

不過他聽聽就過了,也沒有感到很傷心,每天晚上躲在被子裏哭那都是很小時候的事了,他早就放棄了幻想,認清了現實。

不抱期望,就不會有失望。

薛瓷從高中起就不回家了。

他們那裏小地方,學費不貴,他寒暑假就在一個遠房親戚的飯館裏打工,就這樣自己解決了吃住還有學費問題。

說出去可能都沒人相信,但事實就是高中三年,到高考結束,他爸都不曾去學校看過他一次或者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從小到大,他就是這麽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直到他在高考後的那個暑假認識了江瑕。

江瑕不顧他的有意躲避和冷淡,主動和他說話,親近他,還總是攬着他笑呵呵地說,阿瓷,我好喜歡你啊。

那樣一個亮眼而優秀的男孩一直說喜歡他,對他好,時刻關注他的感受,仿佛在他眼裏,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特別最完美的人。

那是薛瓷人生第一次獲得那樣無條件的偏愛和關照。

原本的忐忑無措,不知在哪個瞬間變了性質,心動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就在他剛認清和接納自己的內心,想要勇敢地靠近江瑕時,卻親眼看見他跟一個漂亮女孩在酒吧裏熱吻。

猶如大冬天被冰水兜頭澆下,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一幕,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江瑕卻根本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笑盈盈地跟他介紹懷中的女朋友。

坦然的神色令他霎時間明白過來,江瑕對他根本沒那個意思,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和自作多情的誤會。

憤怒、尴尬、窘迫、無措、心寒、痛苦猶如潮水般翻攪着他的五髒六腑,那種窒息的感覺他永生難忘。

他不是沒想過從此遠離江瑕,可江瑕卻幾次三番地找上他,眨巴眼睛誠摯地問他為什麽不理睬他了。

他還說:“阿瓷,我真的很需要你這個朋友。”

就是因為這句話,薛瓷好不容易強硬起來的心又轟然塌陷了。

最後他還是回到了江瑕身邊,深藏了心意,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再後來,眼睜睜地看着江瑕身邊的女孩換了一個又一個。

江瑕真的只喜歡膚白貌美的女孩子,并不喜歡男人。

他認清了,江瑕是個徹徹底底的直男。

“喜歡”這兩個字江瑕總是很輕易的就對各色的人說出口,熟稔得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句口頭禪。

他當初卻為了這兩個字幾度在深夜裏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只要想想,就覺得可笑又可悲。

薛瓷暗暗慶幸。

好在沒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

好在還能夠繼續做朋友。

江瑕長相英俊,家裏有錢,出手大方,喜歡他的人數不勝數。可認識他的這兩年來,在他身邊能留下超過一個月的女孩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他根本就不是在談感情,就是圖新鮮。

薛瓷都習以/為常了,以為他會一直這樣下去。

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他竟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

“我追了她半個多月,什麽法子都試過了,也發毒誓保證以後都不會再花心,不會再喜歡別人,可她根本不為所動。”從前只有他傷女孩的心,這次換他為一個人傷心欲絕了,“她很堅決地拒絕了我,還說喜歡的是他們學校的那個許嘉河,不會變心。”

薛瓷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頓了頓,澀然道:“既然她有喜歡的人了,那也沒辦法強求。”

江瑕濕着眼眶,顯然不甘心。

“阿瓷,是我不夠好嗎?為什麽我怎麽做都沒用呢?”

薛瓷如鲠在喉,只回答了前面的話:“你很好,真的。”

只能說命運弄人。

如果一開始薛瓷就知道他如此多情風流,或許不會對他敞開心扉。

可是等動心後才發現,感情也沒那麽輕易收回了。

所以縱然江瑕這個人有很多缺點,可記在薛瓷心裏的都是他曾給的溫暖。

聽他這麽說,原本還滿臉委頓之色的江瑕就像找到支撐一樣,他淚光閃閃地放下水杯,滿身酒氣的身體靠近,一把緊緊擁住薛瓷。

“我就知道,不管什麽時候,不管是什麽事,阿瓷都是無條件站在我身邊的人。”

他根本不知道薛瓷的心思,向來是随心所欲,抱住後,腦袋還在薛瓷的脖頸蹭處了蹭。

薛瓷身體僵得像塊石板,沒有掙動。

直到他醉醺醺地睡過去。

薛瓷知道他這次動真格了,卻沒料他竟茶飯不思到病倒了。

薛瓷買了水果去醫院探望他。

江瑕眼見瘦了一圈,挂針了也沒有消停,着了魔似的抱着手機給于甜甜發消息。

只是,人家都不怎麽搭理他。

一開始看着他一個接一個換女朋友,心裏還是會發堵,但漸漸地,薛瓷其實麻木的情緒更多。

畢竟不麻木自己的話,這兩年怎麽過?

他早就接受自己跟江瑕絕無一絲可能的現實,江瑕以後跟誰在一起,對他來說,本質來說沒太大的區別。

不過看到多情的他變得這樣癡情起來,內心仍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得不到于甜甜的回應,江瑕心痛而悲憤,在病床上翻來滾去一天後,俨然已經要黑/化了。

他咬牙切齒:“那個許嘉河一定有很多黑料!我要全部挖出來,讓于甜甜徹底死了這一條心!”

他這是對于甜甜沒轍了,所以把心思動到了許嘉河身上。

薛瓷削蘋果的手一頓,擡眸靜靜地望着他因病蒼白的臉,最後還是把到嘴的話咽回去了。

且不說許嘉河有沒有所謂的黑料,陷入感情的人都是比較盲目的,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會那麽輕易動搖。

就像他對江瑕。

不過他心情已經夠差了,薛瓷不想出言打擊他。

“……唉,不行不行。”方才還滿滿憤慨的人,突然又洩氣了,“要是最後被于甜甜發現是我幹的,她一定會覺得我特別陰暗卑鄙無恥。她本來就對我印象不好,再這樣下去,我跟她更沒可能了。”

據說江瑕跟于甜甜第一次見面時,就在他的撩妹現場。再加上江瑕此人風流名聲在外,有人願意接近他,自然也會有人避而遠之。

如果再做一些讨人厭的事情,那确實更沒希望了。

“現在想再多有什麽用?”薛瓷語氣沒有太大的波動,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還是多吃點東西,趕緊好起來吧。”

這人以前吃喝玩樂過得比神仙還潇灑,哪裏會像現在,諸多顧慮,為情所困。

江瑕肩膀耷拉下去:“沒胃口,不想吃。”

“你今天都沒怎麽吃過東西,這樣下去怎麽行?你要絕食啊?”薛瓷擔心他的身體,語氣都有些重了。

江瑕仍是蔫蔫地擺手,薛瓷勸不動,只能把蘋果擱下。

江瑕穿着一身病號服,盤腿坐在床上,托腮盯着薛瓷那張眉清唇紅的臉瞧了半晌。

“阿瓷,如果你是她就好了,肯定會毫不猶豫答應跟我交往的。”他突然喃喃低語。

薛瓷心裏咯噔一下,氣息微顫,眼神閃躲開。

“我怎麽可能是她?你說胡話呢。”

江瑕像突然回神,睜大了眼睛,連忙又道:“我的意思是說,阿瓷對我最好了,從來都不會拒絕我。”

薛瓷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笑不出。

江瑕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什麽,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身體也前傾湊近了些。

“于甜甜還從沒見過你,也不知道我們兩個認識。既然我不方便親自出馬,不如你來幫我吧!”

薛瓷愣愣地望着他。

“放心,我不是讓你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江瑕來了精神,語速都快了許多,“你不是很會拍照嗎?我之前還送了你一個相機,你去每天幫我盯着那個許嘉河,只要他有什麽動向你都拍下發給我,我就不信我揪不到他的把柄!”

薛瓷胸前一口氣往下直墜,但說話口氣還算平和:“你朋友那麽多,為什麽偏要找我?你也可以花錢雇專業的人。”

他并不想攙和進去。

“什麽朋友多,都是些狐朋狗友罷了,哪裏配跟你比?”江瑕撇撇嘴,毫不客氣,“花錢雇別人還不如花錢雇你,這件事我不方便露面,更不能讓于甜甜知道,我最信任你,只有交給你我才安心。”

薛瓷沉默。江瑕總是會說一些這樣的話,就好像對他來說,自己真的是最特別的存在。

“哎呀你別猶豫了。”江瑕已經不容他質疑和拒絕,“總之,我就要你去給我辦這件事!辦成了我一定好好感謝你。”

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一根筋,薛瓷胸口猛烈起伏一陣,對上他充滿期待的眼神,千言萬語在喉嚨裏翻滾一陣,最後卻還是輕輕地吐出一個字:“好。”

他其實不願意,可如江瑕方才所說,自己根本不會拒絕他的。

江瑕總算是開心了,笑容像是抹了蜜:“那就這麽定了!”

薛瓷又趕緊補充道:“不過我先說好,我會再想別的辦法,但是不會去偷拍他。我沒那麽多時間,也沒那麽好的技術,肯定拍不到什麽有用的。”

薛瓷對攝影很有天分,高中假期打工攢了點錢後,就在二手平臺淘了一個相機時常擺弄,還會幫人拍照修圖賺點外快。

認識江瑕後,江瑕嫌棄他相機太破,大手一揮就送了他一臺新的,還有兩個鏡頭。

因為實在太貴重,薛瓷原本不肯收,江瑕當即說他不要的話那自己留着也沒用,揚起手就要砸掉。

他是少爺脾氣,有錢任性,說砸就會真的砸。

薛瓷實在肉痛,還是攔住他留下了。

他沒錢回同等價格的禮物,但還是盡自己所能買了一塊品牌的手表送給江瑕。

雖然後面沒怎麽見他戴過,或許早已經不見了,但薛瓷能理解,畢竟他送的東西确實夠不上江瑕的檔次,他能開心收下,他就已經滿足了。

而他對江瑕送的相機則是萬分珍愛,平日裏拍照時都生怕磕着碰着。

這是江瑕送他的第一個禮物,在他心裏有着特殊的意義。

說他固執也好,說他矯情也罷,反正他不想拿來做這種事,他心裏會不舒服。

好在江瑕不管他用什麽辦法,只聽他答應了就連連點頭:“嗯,只要你能及時幫我打探到他的消息就行了。”

薛瓷見他心情好轉,忙趁機勸他吃了點東西。

……

許嘉河,20歲,A大大二金融系的學生,同時也是學校公認的校草,不管是校內還是校外人氣都十分恐怖。

他的照片再好找不過,A大論壇裏有許多同學的偷拍,還有搬運的他跟其他朋友的合照,甚至連他每一次的登記照都有。

薛瓷知道他肯定長得很好看,可在随手點開一張他的高清全身生活照之後,還是不由看呆了。

這張臉,單說帥氣實在太過膚淺,薛瓷從來都沒見過眉眼如此豔麗濃烈的男孩子,一眼望去簡直攝人勾魄。

然而這樣一張具有攻擊性的臉上偏偏挂着燦爛清純的笑容,唇紅齒白,眼瞳黑亮有神,目光明澈幹淨,大大減輕了五官立體分明帶來的淩厲之感,反而顯得溫暖舒展,青春洋溢,渾身散發着一種不沾塵埃的飒爽少年氣

老天格當真是格外優待他,他不僅臉部精致,輪廓流暢,身形比例更是驚人,兩條腿筆挺修長得不像話,身材沒有過分強壯,也沒有過分纖弱,寬肩窄腰,小臉大眼,活生生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薛瓷愣愣盯着屏幕上許嘉河明媚的笑臉。

也難怪會有那麽多女孩喜歡,确實是……太招人了。

有關他的讨論很多很多,但是薛瓷浏覽下來發現,并沒有什麽關于他的負/面評價,都說他是個很熱情很好相處的人。

薛瓷既然答應了江瑕,就一定會好好幫他。

再怎麽泡論壇和找人打探都比不上親自感受,所以他做了決定,還是要先接近許嘉河認識他,這樣才好方便以後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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