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夜風微涼,薛瓷有氣無力地坐在亭廊的長椅上,腦袋靠着廊柱出神。

他今天已經在這兒呆了一天了,從新奇味回來之後,他又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兒。

當初在這裏答應許嘉河的表白時,他就已經在想以後等到時機就分手了。

他這種騙子,有什麽顏面去見許嘉河最敬愛看重的爺爺,連着老人家一起騙呢

江瑕今天發現他跟許嘉河的事,還有于甜甜發現他跟江瑕的關系讓他明白,真相的刀子遲早要落下來的。

他不想讓一個老人家高興過後又失望,不想再因為一己之私拖着許嘉河,也不想……再陷入令人心慌意亂的痛苦漩渦中了。

所以,他在這兒想了一個晚上,做了一個決定。

薛瓷取下脖頸上戴着的白玉葫蘆吊墜。

許嘉河說的沒錯,這個小葫蘆可以為他帶來開心跟好運。

認識他三個月,在一起兩個月,比他人生前二十一年都要印象深刻。

只是,他不配擁有這樣東西。

将吊墜緊緊攥在手心裏,另一手擡起胡亂擦了擦濕潤的眼眶,站起身來。

他腳下才邁出一步就停住了,許嘉河正緩緩地朝着他走來。

薛瓷氣息陡然收緊,定定地站在原地。

從之前兩人互換了穿衣風格之後,許嘉河便很久沒有穿太鮮亮的顏色了,今天他身上是咖色的短款休閑外套,加黑色的褲子,頭上還戴了一頂帽子。

特別簡單的搭配,卻愈發顯得挺拔修長,豐神毓秀。

跟他爺爺見面是許嘉河執着已久的事,但他今天失約了,害老人家白跑一趟,薛瓷以為許嘉河多少都會有情緒,可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平靜。

平靜到令薛瓷生出一絲害怕。

“很冷嗎”許嘉河到了他面前,雙手捧住他冰涼的臉龐,目光注視着他, “怎麽不多穿一點”

甚至沒有質問他今天晚上究竟幹什麽去了,還要脫下身上的外套給他穿上。

“不用了!”薛瓷不安地後退一步。

許嘉河手頓了頓,垂到身側。

薛瓷眼神晃動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今晚的事我很抱歉,可事到如今,我真的不該再去打擾你爺爺。”

許嘉河沉默須臾,聲音很輕: “你為什麽會覺得是打擾”

薛瓷身上一陣陣泛着冷意,手心裏卻出汗了。

終于,他咬咬牙,還是伸出了右手,攤開來。

手心裏正是那個玉葫蘆吊墜。

“這個,還給你。”薛瓷艱難出聲。

許嘉河瞳眸驟然一縮,臉色瞬間壓抑下來: “送給你了就是你的,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薛瓷臉色蒼白搖了搖頭。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該再踟蹰猶豫。

他跟這人,終将要做個斷。

“你之前不是問我跟江瑕是不是認識嗎”薛瓷硬着頭皮鼓起勇氣,擡眸跟他對視, “我現在告訴你,我認識他,而且我喜歡他兩年多了。”

許嘉河無法再繼續掩藏情緒,黑眸裏瞬間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害怕失去薛瓷,這段時間他自欺欺人地裝傻,沒有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可今晚,薛瓷臨時失約,還突然向他吐露真相,這無疑是在向他預示着一種極其不好的征兆。

“江瑕喜歡于甜甜,于甜甜卻對你情有獨鐘,我為了幫江瑕掃清障礙,所以故意接近你,答應你的表白。”一旦開了口,便不再有回頭路,薛瓷想讓自己聽起來正常一點,可聲音還是遏制不住地發顫了, “還有,我們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偶然,我知道你在那兒游泳才過去的,只不過因為下雨意外撞上了你的車,我之後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纏着你騙你的,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

他放在心裏喜歡了兩年多的人是江瑕,在前一天,他都還這麽認為。

怎麽能因為忘記江瑕的生日就懷疑自己兩年的感情呢

他對許嘉河從一開始就是利用,他不可能是喜歡上喜歡他,絕對不可能……

許嘉河心都在滴血,逼近薛瓷雙手緊攥住他的胳膊,死死盯着他: “你是為了幫他追于甜甜,才答應跟我在一起”

“是。”

許嘉河之前起疑,或多或少有猜測,他以為,薛瓷可能是跟江瑕有過什麽感情牽扯不願意告訴他。

可他沒想到,事實卻遠比想象的還要噬骨剜心!

許嘉河五內俱焚,雙目赤紅: “你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他不是沒有感覺,薛瓷一開始不想跟他見爺爺,不肯在他跟媽媽視頻的鏡頭裏露臉,提起兩人的未來時,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避。

可兩人在一起時那些曾經溫存幸福的時刻是那樣真實而深刻。

就算他最初是帶着目的接近自己,許嘉河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吻都是欺騙。

更不願意相信,薛瓷對他沒有動過一絲的真情!

可是薛瓷接下來的話,打破了他最後的幻想,也徹底帶走了他最後僅存的理智。

“是,從來沒有。我不想再騙你了。”承受着他眼神的淩遲,薛瓷身體一陣激痛,他閉眼緩了緩,再看向他時,終于用了最大的毅力才說出了那句話, “嘉河,我們分手吧。”

過完明天,兩人在一起滿兩個月。

許嘉河是很喜歡他,可才兩個月,應該還不至于陷入太深。

之前他不願意讓許嘉河得知實情,就是怕被他看清自己卑劣無恥的真面目,從而被他由愛轉恨,弄得難看收場。

可如今話已出口,兩人鬧僵已成定局。

今天之後,許嘉河或許就會痛恨了他,此生不會再跟他見面了。

可是,當他看到許嘉河黑眸裏燃起的瘋狂,薛瓷這才陡然意識到,事情好像失控了。

“分手”聽到這兩個字,許嘉河就像是被狠狠紮了一刀過後流血暴怒的野獸,表情剎那間變得十分駭人, “你居然想跟我分手”

這樣的許嘉河實在太過于陌生可怕,薛瓷心驚肉跳地掙開他的手,不住後退,但他步步緊逼而上。

薛瓷身體撞到廊柱停下,許嘉河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我現在就清清楚楚地告訴你。”許嘉河拉滿紅血絲的眼裏充斥着一股令人膽寒的狠絕, “分手的事你想都別想,你既然招惹了我,就一輩子別想甩掉我!從來沒喜歡過我是嗎那就以後每天都跟我呆在一起,往後時間還長,你總有喜歡上的一天!”

薛瓷惶然瞪大眼睛,心髒都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這跟他之前料想的完全不同。

“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欺騙你的感情。你想要什麽補償我都可以答應,你揍我罵我我也不會反抗,只要你能出氣,但是我真的不能跟你繼續了。”

許嘉河忽爾揚起一邊的嘴角短促地笑了。

不是他平常那種明亮的燦爛的笑容,而是薛瓷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刀鋒一般危險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朋友總說我天真,阿瓷,今天看來你比我天真多了。”許嘉河的手緩緩地撫上他毫無血色的臉,每一個字都如同裹着化不開的寒冰, “我說不分手,那就是不分手。如果不想讓你全校的同學老師都知道我跟你之間的關系,就不要犯蠢試圖躲我,更不要跟那個姓江的藕斷絲連,老老實實地呆在我身邊,或許我還能忍着不發瘋。”

薛瓷呼吸紊亂,耳朵嗡鳴,驚怔地望着眼前這張漂亮淩厲的臉龐。

猶記得初見時,他那明亮純真的模樣。

可此時此刻,明明還是同樣的臉,他竟找不到一絲相似的地方。

薛瓷感覺自己仿佛一腳踏入了無盡深淵,那種失重的恐慌感霎時間遍布他的每一處神經。

僵硬了片刻,薛瓷驀地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

他腳下發軟,搖搖晃晃地要離開這裏,可許嘉河怎麽會如他所願

身體被拽回去,背撞在廊柱上,許嘉河發狠地啃咬他的唇。

薛瓷拼命地掙紮。

十一跟暑假不一樣,大多數同學都是留校的,而且這裏不比側門偏僻,是通往各棟寝室的必經之路,這時候路邊來往的人不少,一定會被看見。

換做從前,許嘉河怕他生氣絕對不會這樣做,可此時,他已經毫無顧忌。

薛瓷好不容易偏頭躲開,紅着眼睛啞聲急促道: “求你了。”

許嘉河氣息明顯往下沉了沉,沒再繼續強吻他。

良久,他将薛瓷往懷裏帶了帶,憐惜地抱住他。

“阿瓷,乖一點。”許嘉河貼在他耳旁,輕聲細語, “否則,下次你求我也沒用了。”

薛瓷緊繃着神經,渾身冷汗地回到寝室。

寝室門口站定,他終于忍不住扭頭,對一直跟在身後的許嘉河說: “我到了,你回去吧。”

門是開着的,對床室友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從床上探出腦袋來,熱情跟許嘉河打招呼: “大帥哥,你又來了啊,快進來坐。”

許嘉河看了眼恍惚擦汗地薛瓷一眼,微笑道: “不了,我還有事得先回去了。”

在裏面的人看不到的角度,許嘉河抓起薛瓷的一只手輕輕摩挲,拉到唇邊印下一吻。

“晚安,阿瓷。”

薛瓷迅速地把手抽回來,一大步邁進了寝室,砰地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薛瓷,你嘴巴怎麽了磕着嗎”看到他嘴唇上的傷痕,室友關心地問他。

薛瓷忙背過身去: “嗯,不小心弄的。”

才坐下,江瑕發信息詢問他情況如何。

薛瓷腦海裏閃過江瑕看到他身上痕跡之後的那種表情,還有他頭也不回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半晌給他回複: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江瑕的心裏肯定還是膈應他的,晚上幾番聯系他也是迫不得已。

薛瓷這樣回複了,他便不再有任何的回應了。

……

許嘉河并沒有逼迫薛瓷回他那兒,但是每天一早就會來學校找他。

不管是寝室,操場,圖書館,還是小吃店……不管薛瓷去哪兒,許嘉河都如影随形,不會超過一米的距離。

從前薛瓷懷疑許嘉河翻看他的手機是被冤枉,現在不同了。

只要有消息和電話,許嘉河都會直接拿走他的手機,當着他的面一一查看。

雖然為了安全起見,薛瓷暫時把江瑕的號碼和微信都拉黑了,江瑕也不會換號碼主動跟他聯系,可當許嘉河面無表情翻看手機的時候,他還是會緊張地汗流浃背,就怕出什麽意外觸怒了他。

許嘉河晚上會回自己家,但他加了薛瓷所有室友的聯系方式,主動跟他們聊天,确認薛瓷晚上是不是真的呆在寝室裏。

就算許嘉河不在旁邊,薛瓷也感覺有幾雙眼睛在一直盯着他。

如今的許嘉河,早已經不是從前的許嘉河。

薛瓷太緊繃了,連晚上睡覺都覺得喘不過氣,一個假期還沒結束,他幾欲要崩潰了。

他現在,甚至害怕看到許嘉河的臉。

十月七號晚上七點多,其他三個室友都出去進行假期最後的狂歡,寝室裏就剩下薛瓷一個人。

屋子裏也沒開燈,他趴在桌上,睜着眼睛,目光放空地在黑暗中發呆。

許嘉河傍晚接了通電話後就離開了,這是這個星期以來,他第一次這麽早走。

薛瓷以為他今天不會再來了。

“阿瓷。”寝室門突然被輕輕叩響。

這聲音就像是重重敲擊在薛瓷的心髒上,他猛地站起身來,焦慮地來回走了好幾趟。

沒開燈,要不要裝作不在裏面

可他若一直在外面等着該怎麽辦而且他來敲門,肯定是跟室友确認過的。

被他發現了自己故意不開門,事情只會更糟糕。

薛瓷猶豫踟蹰間,半分鐘已經過去了。他終于還是走到門邊,伸手把門給打開了。

寝室沒開燈,走廊的燈光也是昏暗的,許嘉河修長挺拔的身影立在門口,臉陷在一片陰影之中,薛瓷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是不打算給我開門嗎”許嘉河語調平和地出聲。

薛瓷下意識裏後退了一步,才磕磕巴巴地解釋說: “我,我剛才趴在桌上睡着了,沒聽到。”

許嘉河站定片刻,身影動了,他邁着長腿不緊不慢地走進來,反手将門給關上。

薛瓷現在騙不了許嘉河了,許嘉河知道他撒謊。

所以他的下場是,在黑暗裏,被按着趴到寝室的牆面上。

這段時間,許嘉河并沒有逼迫他做這些事。

可是今天,許嘉河不顧他的央求和掙紮,動作又急又重。

走廊裏不時有人走動說話,又害怕室友突然回來,薛瓷咬緊牙根,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時間是那樣漫長難熬。

最後結束的時候,薛瓷是坐在許嘉河的腿上。

寝室裏不知道什麽開了燈,全程都心驚膽戰的薛瓷滿臉淚痕跟他面對面對視了幾秒,忽然揚手給了他一耳光。

他的手虛軟無力,打這一下撓癢癢似的,根本不解氣。

薛瓷埋入他肩頭,狠狠咬下去。

許嘉河紋絲不動,任由他咬,抽了紙巾給他擦拭身上。

走廊外室友們的說笑聲漸漸近了,許嘉河給薛瓷提好褲子,扶着已經直不起腰的他小心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寝室門被打開的時候,薛瓷蔫蔫地趴在桌上一動不動,許嘉河坐在他身邊安靜地看着他,兩人都衣衫整齊。

室友們沒有察覺什麽不對,七嘴八舌地跟許嘉河打招呼。

因為這段時間的密切聯系,他們跟許嘉河的關系已經很熟了,其中有個室友還出言調侃: “帥哥,你跟薛瓷的關系也太鐵了吧,你幹脆轉來我們學校讀書算了,我把床位讓給你。”

許嘉河微笑道: “那我得問問阿瓷的意思。阿瓷,你願意我來嗎”

薛瓷臉埋在手臂裏,都沒有擡頭看他。

他知道,許嘉河雖然這麽問,不見得真會轉過來。

但如果只要他不回答,或者說不願意,這人能第二天就轉學并且住進這裏給他看。

“……願意。”薛瓷認命地低聲說。

許嘉河溫柔地摸了摸他有些許淩亂的頭發。

薛瓷已經徹徹底底見識到了,許嘉河瘋起來是真的不會顧誰的死活。

所以雖然假期結束後,許嘉河能來學校找他的時間明顯減少了,但是薛瓷會乖乖地接他電話,回他的消息,向他報備自己的行程。

就怕哪兒惹到了他,他會做出更出格的事。

周四的下午,許嘉河本來要來找他,可是因為老師臨時要他幫忙辦點事,來不了了。

薛瓷也不敢亂跑,上了兩節課之後就回寝室了。

當一個陌生號碼打來電話時,薛瓷心裏就有所預料,糾結半晌還是接了。

果不其然,是江瑕。

“阿瓷,阿瓷,我他媽就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哈哈哈……”

電話那頭他醉醺醺的,笑聲慘淡,情緒明顯非常不對勁。

薛瓷很清楚,現在千萬不要跟江瑕見面,要是被許嘉河發現了,他不敢想象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可他最後還是沒能控制住內心的擔憂,抱着一絲絲的僥幸心理,打車去了江瑕所在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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