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許嘉河煮好面端出廚房，發現薛瓷已經穿好衣服姿勢端正地坐在餐廳裏。
“你怎麽出來了”
他望過來時，薛瓷迅速別開目光，兩只手突然都不知道怎麽放。
“到房間裏吃會有味道，就在這兒吧。”
“好。”盛得太滿，許嘉河留意着手上的面碗，并沒有發現他的怪異之處。
薛瓷剛才确實很餓，可等許嘉河把面擱在面前後，他感覺嗓子一陣陣發緊，用筷子挑了幾根面，嚼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吞下去。
許嘉河側身坐在他旁邊，全程都盯着他。
“不好吃嗎”
“沒有，很好吃。”薛瓷又挑了一筷子面，卻因為神思不屬，手沒使上力，面條滑落掉回碗裏。
許嘉河見狀以為他沒力氣了，随即道: “我喂你吃吧。”
他伸手過來，接筷子的時候，碰到了薛瓷的手。
兩人更親密的事都做過好多次了，可此時，他這不經意的觸碰卻讓薛瓷渾身一顫，被燙到一般甩開了筷子。
面湯都飛濺出來了。
許嘉河終于察覺他不對勁了，湊近端詳他。
“阿瓷，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薛瓷扭過頭去，跟他漂亮澄澈的黑眸對視，身上的熱意一陣一陣地往腦袋裏鑽。
不知道為何，從接了剛才那通電話之後，薛瓷感覺許嘉河這個人在他的心裏的位置忽然陌生起來。
有種不知道該如何安放他，更不知如何面對他的窘迫和無措。
“我……不用你喂，自己吃就行了。”薛瓷重新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太急還嗆了幾聲，許嘉河忙擡手撫着他的背後。
“你慢點吃。”
薛瓷含糊地點頭，又吃了幾口，狀似突然想到什麽: “對了，我答應跟你假期出去玩，那明天我得回趟學校，提前把作業給完成了。”
“好，我陪着你。”
“不了，你在旁邊看着會嚴重影響我的效率。”薛瓷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才強自鎮定地轉過頭去看他， “你去陪你爺爺，不用來接我，晚上到時間了我自己會去餐廳的。”
許嘉河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許嘉河開車把薛瓷送到學校側門停下。
薛瓷毫無察覺，依舊在坐在副駕駛上眼神放空。
許嘉河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鐘，解開安全帶，身體湊過去，按住他後腦吻住他。
薛瓷吓一跳，分開後，才驚訝原來都到了，又下意識裏環顧四周。
許嘉河道: “沒人看到，放心。”
側門這邊位置偏一點，加上時間還早，路上确實還沒什麽人，薛瓷總算是放下心來。
他一路上都是發呆，許嘉河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阿瓷你怎麽了是有什麽心事”
可能想什麽就夢到什麽，昨晚睡着後，薛瓷夢裏竟全是之前跟許嘉河經歷過的事，去過的地方。
他就像被困在了裏面一樣，不停地打轉，怎麽都走不出來。
“就是昨晚總是做夢，沒睡好。”
薛瓷含糊一句話，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許嘉河卻又拉住他的手腕，直勾勾看進他眼底: “說好了啊，晚上七點半我跟爺爺等你來。”
薛瓷回望他，輕聲道: “嗯。”
在路邊目送許嘉河的車子離開遠去，薛瓷掏出手機來，給江瑕撥電話的手正逡巡遲疑，身後一道震驚的聲音如驚雷般炸響在薛瓷的腦子裏。
“——阿瓷，你剛才在跟他幹什麽!”
是江瑕。
薛瓷臉上的血色都瞬間褪下去了，一度懷疑是自己沒睡醒才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他一定是看到了他跟許嘉河的那一幕……
薛瓷幾乎不敢回頭，但江瑕不會放過他。
“我問你話呢!”江瑕将他拽得轉過身，雙手抓在他的肩頭，眼睛裏好似在噴火， “我叫你跟他斷了聯系，你他媽跟他幹什麽接吻我沒看錯吧!”
薛瓷沒想到掩藏了幾年性取向秘密就這樣被發現了，他慌張地以為江瑕的臉上會露出鄙夷或者厭惡的神色，可是意外是，他憤怒的重點是在接吻，而非跟一個男人接吻上。
薛瓷的胸口仿佛墜着一塊鉛石，沉得他發疼。
他澀然出聲: “是，你沒看錯。”
這段時間，他頭上始終懸着兩把刀。
一把是來自許嘉河，一把是來自江瑕。
如今，江瑕的這把刀算是落了下來了。
江瑕雖然剛才親眼看到了，可聽他承認，還是面露崩潰。
他松開薛瓷，雙手抓着頭發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
“怎麽可能，你怎麽會跟他在一起!你喜歡他不對，你絕不可能喜歡他。”
江瑕昨晚那通電話之後生了一肚子的氣，今天一早卻又鬼使神差地開車來薛瓷的學校了。
他想找薛瓷，又暗自惱怒不該來，正靠在車裏糾結，卻意外的看到了路邊的那一幕。
毫不誇張的說，那一秒鐘，他的頭發都要炸了。
如果真要找一種精确的形容，那感覺就等同于親眼見到自己被女朋友給綠了，憤怒，震驚，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江瑕被激得胡言亂語一番過後，頭腦忽然蹦出一個念頭。
他站回薛瓷面前，瞪大眼睛問: “阿瓷，你該不會是為了幫我徹底解決許嘉河這個障礙，所以才跟他在那樣的吧”
是，當初就是抱着這個想法，薛瓷才答應了許嘉河。
可此時聽江瑕質問，他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江瑕只當他是默認了，盯着他面上表情幾番變幻之後，驀地一把将他抱住。
薛瓷驚愕得尚未回神，江瑕已經放開他了。
“阿瓷，你怎麽這麽傻啊!我都不知道你竟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你這叫我，叫我……該如何償還。”他眼神極其複雜。
他早就覺得薛瓷跟許嘉河關系太親密了，只是他從未想過許嘉河竟然會喜歡男生!更不會朝這個方向懷疑。
直到剛才被那一幕震撼，他才知道原來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薛瓷不想他因此于心不安，終于開口了: “江瑕，我做這些純屬個人意願，并不是為了讓你償還。”
“我知道。”江瑕脫口而出， “你待我，一向如此。”
語調緩了緩，他又說， “我相信，你一定也是忙于應付他，所以這次才忘記我的生日，我不怪你了。”
應付他
薛瓷回想這段時日，回想着昨晚的一切，他真的是在應付許嘉河嗎
“阿瓷，你為我做的我都看到了，我現在已經不用你幫忙了。”江瑕抓住他雙手手腕，深切地望着他， “你聽我的，找個機會跟他斷了吧。否則要是被他發現你是為了幫我才跟他在一起，那豈不是要壞事”
薛瓷愣愣的: “你是擔心……我被發現後，影響到你跟于甜甜”
“呸呸呸，我不是這個意思。”江瑕用手拍了兩下自己的嘴，急道， “我的重點是你得跟他斷了，你何必為了我這麽勉強自己呢”
薛瓷盯着空氣裏的某一處，遲遲不出聲。
江瑕心頭咯噔一下，試探的語氣問: “阿瓷，你該不會是……真喜歡上他吧”
“當然沒有!”薛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又驚又急， “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上他我喜……”
喜歡的是誰
薛瓷驚惶地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答案了。
“沒有就好。”江瑕舒了口氣， “你說的有約是不是跟許嘉河你都要跟他分開了，就別多此一舉了。還是陪我過生日去吧，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
他說完就要拉薛瓷上車，薛瓷卻掙了幾下。
“我中午陪你過，但是晚上真的……”
動作間薛瓷的衣領晃動，江瑕回頭一錯眼竟看到了他胸前皮膚上的痕跡。
他以前風流浪蕩，哪裏不知道這是什麽
“你!”江瑕再次被狠狠沖擊到了，他目瞪口呆， “你竟然都跟他……你為什麽會……你怎麽可能……”
他以為，薛瓷跟許嘉河頂多是他剛才所見的那樣。
薛瓷臉色難看，趕緊擡手整理衣服。
這個動作更是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江瑕不敢置信，退了幾步，最後什麽都沒說話，轉身就走了。
薛瓷望着他急匆匆離去的背影，身體都僵住了。
果然還是覺得惡心了嗎……
薛瓷以為自己會為此在意難過，可等他漫無目的地在校園晃蕩，最後發現竟然來到的竟是許嘉河當初向他告白的那個亭廊，腦子想的也全是許嘉河的時候，他懊惱又不安地擡起雙手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好像這樣就能把那個人給捶出去。
可最終無濟于事。
他就這樣失魂落魄地在長椅上，從上午坐到了傍晚。
……
新奇味的包廂裏，許嘉河第十次給撥電話沒能打通。
他的臉色隐隐有些壓不住了。
已經七點出頭了，可是薛瓷連電話都不接
“不用急，是我們來太早了。”許老爺子在旁邊擡手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 “耐心點等着就是了。”
許嘉河轉頭看向他的瞬間，臉上也換上了笑容: “嗯。爺爺，你先吃點心。”
“好，好，吃。”
許老爺子怕穿正裝太嚴肅，今天還是做日常的打扮，不過在衣領處打了個俏皮的領結。他吃下一塊許嘉河喂的小糕點，手不時地在鼓鼓的褲兜裏摸一摸。
“爺爺，你給他究竟備的什麽見面禮這麽神神秘秘的。”
許老爺子來之前一直藏着不給他看，這時候終于是按捺不住，主動掏出來，竟是一個厚厚的大紅包。
“你的小朋友喜歡什麽你肯定都送過咯，爺爺就不整那些虛的了，給錢更實在。”
許嘉河不由笑了: “爺爺你跟他面都沒見過，倒是挺了解他啊。”
“聽你說過，這孩子小時候過的苦，多點錢傍身總是好的。”許老爺子又囑咐， “嘉河，以後可要好好對待他。”
“放心吧爺爺，我一定會一輩子對他好的。”
許老爺子欣然道: “你是個好小子，爺爺自然是放心你的。”
眼見着就要七點半，許嘉河氣息一沉，對許老爺子道: “爺爺你坐着，我想下樓看看。”
許老爺子道: “嗯，你去吧。”
……
薛瓷仰頭望着新奇味閃亮碩大的招牌，拎着好幾盒補品的雙手緩緩收緊。
他的心已經陷入了迷霧般的混亂，自己也理不順了，但不管如何，答應的事不能失約，讓許爺爺白來一趟。
邁開腿正要進去，兜裏手機震動起來。
薛瓷把東西都挪到一只手上，拿出手機來。
看到來電顯示是江瑕，他眼皮莫名跳動兩下。
“喂。”他還是接通了。
江瑕萬分急切，開門見山: “阿瓷，于甜甜前幾天已經意外知道我跟你之前認識了。”
薛瓷如墜冰窟。
果然，昨天她不是無緣無故地說那句話。
“今天碰上了，她質問我和你裝不認識是不是在一起合夥欺騙許嘉河。”江瑕苦澀，重重地嘆氣， “她都猜到了，遲早都會告訴許嘉河真相。阿瓷……你還是跟許嘉河趕緊分開吧，不能再拖了。”
江瑕那邊挂了電話，薛瓷定在原地，腳下像灌了鉛一樣，一步都邁不動了。
餐廳裏，有道身影正往門口移動。
他擰着眉，邊走邊打着電話，淩厲的目光忽然朝外面掃來。
薛瓷打了個突，本能地朝着後面連退了幾步，矮身躲在一輛車後。
電話當然是打給他的。
手機接連震動了好幾次，消息也發來了十來條。
薛瓷盯着擱在面前的那幾盒補品，一手緊緊握住從脖頸間垂下的那個白玉小葫蘆，沉重地低下了頭。
在門口等了五分鐘，因為不放心爺爺一個人在樓上，許嘉河回到包廂。
推開門，他發現老爺子竟然睡着了，攥在手裏的紅包都掉在了地上。
他這段時間瘦了，臉也沒有以前飽滿，瞧着比之前要蒼老了一些，此時單薄地身體就這麽安靜地歪靠在椅子裏，許嘉河心都陡然酸楚揪疼起來了。
小時候爺爺特別有精力，還常把他抗在肩膀上帶出去玩，如今他長大了，爺爺也老了。
許嘉河疾步走過去，老爺子慢慢睜開眼睛，撐着身體要坐直。
許嘉河趕緊攙扶他: “爺爺您困了嗎”
“有點兒，昨晚熬夜玩手機了。”許老爺子沖他調皮地眨了眨眼。
許嘉河撿起紅包塞回他手裏，頓覺無奈: “都說了你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不比以前，不要熬夜，你最近都瘦了好多。”
許老爺子卻不服氣: “熬夜多快樂，這又不是你們年輕人的特權。”
“真是個老小孩。”許嘉河給他正了正領結，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就像是小時候一樣腦袋歪靠在他肩頭，想着剛才他睡着的那一幕，心又疼起來， “爺爺，你以後就來跟我一起住吧，我想時常能看到您。”
許老爺溫暖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語重心長: “嘉河啊，你長大了，要學會習慣沒有爺爺在身邊的日子了。”
“我就不，你陪着我長大，我要陪着你到老。”
許老爺子眼眶有些許的濕潤，欣慰地笑出聲道: “好孩子，不過啊，爺爺還是覺得老家好玩兒，在這裏我可是呆不住。”
“好，那您先在老家好好逍遙幾年吧。”許嘉河緩聲， “等我跟阿瓷畢業了，找個城市定居，到時候你不來也得來。”
許老爺子聽了這話，樂呵呵地又笑起來: “你跟你的小朋友好好過，老頭子我可不做那電燈泡。”
爺孫倆說了會兒話，許嘉河又給薛瓷打了通電話。
這次終于接通了。
“嘉河，對不起，幫我跟爺爺也說一句對不起。”薛瓷低低的聲音傳過來， “我今晚突然有事去不了，真的很抱歉。”
許嘉河的眼睛霎時間就冷了下來。
“怎麽啦”許老爺子見他反應不對，忙問。
許嘉河微笑着對他說: “爺爺，阿瓷要我代他道歉，他那邊臨時有點急事，今天來不了。”
許老爺子恍然哦了一聲，又忍不住嘆息起來，目光裏充滿了濃重的遺憾。
“差一點就見到了，唉，今天一起吃頓飯該多好啊。”
